艾斯蘭德大陸西南端,養育了無數代漁民的南海靜靜的躺在天邊。溫暖的氣候讓這片海域成了大陸最主要的漁場,波瀾不驚的海麵使得無數船隻前來,從這片海域繞過分隔大陸東西的群山,前往那富饒的大陸西部。


    欹指揮著學生們搭好晚上住宿的帳篷,學生們迫不及待換上了泳衣。寧靜的沙灘上充滿了少年少女的歡笑。


    梅拉和賽琳在沙灘上搭著沙堡,莉卡與伊娜二人躍入水中,濺起兩朵浪花。


    莉卡搖了搖頭,甩掉無數水珠,“伊娜!我們比比誰能抓到更多魚吧!”


    伊娜一下紮進水中,“伊娜不會輸給你的!咕嚕嚕……”


    “那兩個家夥真是的,毛毛躁躁的毛病一點沒改。”欹叉著腰俯視海麵,老氣橫秋的指指點點。


    我把魚鉤甩入水中,“這才是青春的活力啊。”


    我指了指沙灘上的篝火,“不去和他們一起玩玩嗎?”


    欹偏過頭,“我堂堂魔王怎麽能像他們一樣幼稚。”


    我笑了笑,沒有言語。


    看著空空蕩蕩什麽魚餌都沒有的魚鉤,欹在我身邊坐下,“你還真是喜歡釣魚啊。”


    “你永遠也不會知道這一杆下去會上來什麽,但無論上來什麽你都必須坦然接受,所謂命運不就是這樣嗎?正是因為喜歡這種刺激,我才會把自己全知中的‘未來知’封印起來。”


    “唔姆,說實話你很不像神。”


    “在成為神之前,我也曾是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雖然因為神貫穿所有時間所以那段曆史被徹底改變了,但我依舊清晰的記得那時的一切。”


    “能給我講講你成神前的故事嗎?”


    我望著碧藍的大海,“如果你不嫌棄這故事又臭又長的話,那當然可以。”


    “我的旅途,始於名為【命運】的能力。它是我最早擁有的能力,也是唯一伴我走完這條路的能力。我曾是一家圖書館的館長,在那裏我讀了很多書,認識了很多賓客,他們讓我明白了很多事情。


    【命運】的效果其實很簡單,短短一句話就足以概括:控製世間一切能量。世間包括命運本身在內的一切能量,都在【命運】的掌心中。”


    我伸出手,五光十色的光球在我手中閃耀,無數色彩在其中流動。光球仿佛有無數種顏色,又仿佛隻是透明。對世間萬物的讚歌在耳邊響起,讓人充滿希望與動力。


    “這就是命運之中的奇跡。”


    我一翻手,原本絢麗的光球變成了最純粹的黑色,沒有光芒沒有顏色,這團光球仿佛能吞噬世間的一切。來自靈魂底層的哀歌淒婉的獨唱,讓人不禁脊背發涼。


    “這就是命運之中的災厄。”


    我收迴手,那股獨特的氛圍消失,仿佛剛才的一切隻是夢幻。


    欹把棒棒糖塞到嘴中,“真是美麗而又不講道理的能力。”


    我提起魚竿,“今天就說到這裏吧,也是時候吃飯了。”


    莉卡與伊娜濕漉漉的走上沙灘,一人手裏還拖著一隻比她們腰還粗的觸手。巨大的章魚浮上海麵,如山的身軀上布滿傷痕。這隻從體型上就能翻江倒海的水中霸主就這樣憋屈的死在了兩個“小姑娘”的手上。


    賽琳拍了拍手,滿意的看著自己麵前精致的兩層沙堡。她站起身,忽然感覺天有些暗的過頭了。迴過頭,梅拉出品的一比一複刻王室城堡艾蘭宮的沙堡靜靜注視著她。梅拉與茵蘩騎著雲朵在牆壁上畫上最後一筆花紋,高興的向賽琳揮了揮手。


    “不帶這麽玩的吧!”賽琳的悲痛比海更寬廣。


    最後,全班人用盡全力也隻吃完了那隻海怪的五條觸手。剩下的部分難以攜帶,欹最終決定讓它留在海麵上喂魚。


    夜星稀疏,海風帶著鹹腥味吹動樹葉(其實海邊晚上的風叫陸風)。雖然梅拉搭出的沙堡足以住下所有人還有剩餘,但考慮到舒適性與安全的問題,梅拉最終不得已親手送走了自己的傑作。


    火把上的火苗堅強的閃了一閃,但最終還是不情願的熄滅了。


    仍未玩夠的少年少女互道晚安走進帳篷,拉上睡袋陷入寧靜。喧囂悄然而逝,留下的,隻有星光與蟲鳴。


    我不怎麽習慣睡覺,一般來說在這種夜深寧靜的夜晚,我一般會處理一些祈禱或者讀幾本早就知道內容的書。


    從膝上的書本抬起頭來,我隔著帳篷凝視著那個瘦小的身影。


    欹坐在懸崖旁,身下是無邊的海洋,眼前是無限的星空。


    往事襲上心頭,欹托著下巴,一時思緒萬千。


    ……


    真是一絲風也沒有啊……


    盡管大陸上的各族已經與魔族戰鬥了幾千年,但各族仍舊對魔族一知半解。說句實話,即使是欹,也並不了解全部的真相。魔族不是某個具體的種族,魔族是世界混亂的具象化,隻要混亂達到一定程度,魔族就能再次出現。


    也正因此,魔族很少殺生。臣服於魔族的靈魂越多,魔族能獲得的混亂也就越多實力也就越強大。魔族要的從來都不是毀滅,而是征服。


    此外,在被殺死之後,魔族的靈魂並不會消散。如果有足夠的混亂,被殺死的魔族甚至可以瞬間重生。這也是為什麽盡管各族在不停發展,卻依舊打不過魔族的原因,因為與你戰鬥的魔族,它可能和你太太太太太太爺爺也交手過。


    無盡的時間帶來了無盡的力量,活得越久力量就越強,這是魔族的常識。


    但,有一個特殊的魔族違背了這個常識,那就是——魔王。


    在九百九十九次戰爭中,魔王從未重生過。每一代魔王與勇者,都是嶄新的靈魂。而且在魔族的記載,欹發現了一個驚人的事實,盡管每代魔王都是當時大陸的最強,但相較於上代魔王,新生魔王的力量正在代代衰退。


    就好像,魔王力量中的某一部分隨著上代魔王一起逝去了一樣……


    算算時間,這時的我應該在空間夾縫中訓練學習吧,欹仰望著星空。唉,就算是想迴魔王城也迴不去啊……不過,我也不怎麽想迴去就是了……


    即使加上穿越迴過去之前的時間,欹也是不折不扣的個位數年齡兒童。從欹睜開眼的那一刻開始,她每天能看見的,不是帶著討好與敬畏的下屬就是冰冷而狹小的天花板。


    也就是從那時起,懵懂的魔王養成了寫日記的習慣,盡管那些日記的內容基本沒有差別。


    孤獨嗎?怎麽可能不孤獨。


    但魔王是不會孤獨的,欹歎了口氣。


    孤獨如海,淹沒其中,我並不窒息,我隻覺得……如魚得水。


    沒人能反抗與生俱來的欲望,沒人能拒絕血液中銘刻的悸動。讓他們的哀嚎成為我們的交響樂,讓他們的絕望成為我們的美酒,讓他們的恐懼成為我們的榮耀!


    征服這個世界,讓一切臣服在我們腳下,這就是魔族的命運,這就是魔王的命運!


    癲狂的聲音在欹耳邊響起,欹聽了半天才聽出那是自己的聲音。


    看著自己的雙手,欹微微彎曲手指。兩個聲音在欹的腦海中交雜盤旋,把魔王的腦海化作了最激烈的戰場。


    海浪聲不斷傳來,嘈雜的聲之海洋讓欹心煩意亂。


    一陣輕柔的風撫過欹耳邊的發絲,在燥熱中帶來絲絲微涼。


    “別拿你虛偽的善心試探我!”欹雙眼血紅,對空中聲嘶力竭的喊道:“我不需要憐憫!”


    嘴角莫名勾起一絲,我像因女兒叛逆而感慨的老父親一樣歎了口氣。


    悶熱的天氣讓本就浮躁的內心更加靜不下來,欹蜷著身子,雙手用力捂住耳朵,雙眼痛苦的閉在一起。


    想不明白……真的想不明白……想不明白接下來要怎麽做,想不明白以後要走向何方……想不明白……啊啊啊……想不明白啊……


    在欹不斷重複的心聲中,各種嘈雜的囈語慢慢被壓了下去。


    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欹擺出一個“大”字慵懶的躺著。


    胃…好像有一點點不舒服?欹揉了揉自己的肚子。


    長歎一聲,欹站起身來。


    耳邊嘈雜的聲音也漸漸消失,這世上想不明白的事多了,想不明白就想不明白吧。


    欹打了個哈欠,揉著眼睛走迴帳篷。


    我微笑著低下頭去,在哪裏跌倒就在哪裏躺下睡一覺,還真是孩子氣呢。


    ……


    說到夏天與海邊,除了沙灘海浪椰子之外,還有一樣“美好”的特產,那就是——蚊子。


    欹生無可戀的側躺著,小小的眼睛透露著大大的絕望。


    蚊子雖然叮不破魔王的皮膚,但蚊子飛舞的嗡嗡聲,讓欹直接夢迴小鎮最繁華的市場。明明是大半夜,但在這喧囂中,欹是一點睡意都沒有。


    若隱若現的細密聲音在耳邊盤旋,如同一根尖刺紮入心中。


    欹從睡袋中跳了出來,手裏拿著那柄權杖,“啊啊啊!我受不了,魔王也是要睡覺的!”


    墨黑的魔氣籠罩了整片營地,這座無名小島在欹的暴怒下硬生生下沉了兩米。


    “你們叮本魔王我也就不管了,但你們居然敢吵醒本魔王,你們知道大半夜被吵醒睡不著是什麽感受嗎?!今天誰也別想活著,都得死!!!”欹的起床氣,出人意料的暴躁。


    茫然的學生從睡袋中爬起,四處看了看後又把腦袋縮了迴去。


    成片的蚊子掉在地上,欹收起權杖,氣鼓鼓的躺了下來。


    第二天清晨,我看著欹眼邊的黑色,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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