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布身上散發的氣息陡然一變,整個房間似乎凝固起來,黑底金仁的眼睛凝視著麵前的年輕人,意味深長的問:“哦?你有什麽看法,說來聽聽。”


    同時身為首環和人父的雙重威嚴沉沉的壓在龐德身上,讓他連忙出聲為自己辯解道:“不,我不是在質疑您,父親,我隻是在想,這樣的代價是否太大了,我們付出的是一顆星球,星之民那邊隻是損失了一些不痛不癢的兵力,這真的值得嗎?”


    房間裏的緊張氣氛這才微微放鬆,利布收斂起首環的威嚴,隻留下作為父親的寬容:語重心長的說:“你很理性,龐德,不過看問題還不夠全麵。”


    龐德屏息凝視,悉聽父親的教誨,利布則不緊不慢的繼續開口:“你還不夠了解星之民,他們是一個虛偽,狂妄,自以為是對抗宇宙真理的愚蠢種族,所以,他們不會用交換比來看待這件事情。”


    “龍之卵對星之民的作用不在於威力,而在於威懾,他們不會接受每一個被進攻的星球都有被毀滅的風險,所以在有應對手段前,他們的攻勢就會陷入停滯,損失一顆星球的價值,就在於此。”


    解答完兒子的問題,利布似乎還有些意猶未盡,他繼續開口問道:“龐德,你以為,我們和星之民的戰爭將會如何結束。”


    龐德對答案沒有把握,但他知道閉口不言結果更加糟糕,所以還是小心翼翼的開口:“我想,會是在某一方找到對方的母星後,展開決戰來決定勝負。”


    父親輕哼一聲,似是鄙夷兒子的幼稚,又像對孩童的天真表示理解,說出了答案:“不,對於環圈和星之民這樣的文明來說,勝負不會是一場決戰決定的,甚至不一定會是我們正在進行的這場戰爭決定。”


    利布長歎一聲,用一種已經做好準備的語氣繼續說:“這是一場漫長的戰鬥,早在宣戰之前,早在我們特斯維誕生之時,就已經開始,在一方的身體和意誌徹底消磨殆盡之前都不會結束。”


    “而我現在所做的一切,就是為了這個時刻的到來,你能明白嗎,龐德。”


    年輕人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但從他的表情上,看不出他到底有沒有明白利布的想法,但身為父親的男人也沒有在意,隻是看著兒子的神情,心中泛起一絲遺憾。


    龐德本來隻是私生子,利布並沒有指望他能幹什麽,原本的繼承人,應當是他最為優秀的那位長子,但在長子執行任務時戰死後,他就沒有了選擇,剩餘的子嗣中,隻有龐德可堪大任。


    隻是,無論如何,也比不上他最為疼愛的長子,利布歎了口氣,打算結束今天的對話,看了一眼準備離去的龐德,最後說吩咐了一句話:“你的膚色還沒有調整好嗎,再去做個基因手術,紅褐色才是特斯維族最純正的膚色。”


    “是,父親。”龐德點頭應允,然後在父親眼前,關上了門扉。


    ————


    基琴星被毀的一周後,地球上,白一清在特安局的宿舍裏,正在整理自己的房間,這對他來說是難得一見的事情。


    “這下好了吧。”最後把床單疊起來放進櫃子裏,白一清兩手一搓,臉上頗為得意的說。


    而他旁邊的女孩則是用嫌棄的眼神看著櫃子裏像是吃剩的麵包一樣堆放在裏麵的各種衣物和被單,無奈的搖搖頭:“好吧,也隻能指望你做成這樣了。”


    隨後,明眸轉向男孩,眼神中又帶上了一絲不舍,用還是不太放心的語氣提醒:“都準備好,可以出發了嗎?”


    白一清露出毅然的神情,點點頭:“這是潛入任務,不需要帶什麽東西。”


    女孩先是放心了的樣子,但接著又顯得有些落寞:“不知不覺,我已經完全幫不上你的忙了。”幫助白一清履行使命是她曾經的目標,但是世事變遷,如今自己一介普通人好像已經沒什麽可做的了。


    青年卻不能讚同這點:“我有我能做的事情,你有你能做的事情,我才是要說,暫時幫不上你的忙了。”


    地球還在戰後秩序的恢複當中,但是石珊委員長的身體已經無法承擔重任,在這個關鍵時期進行工作交接,又少不了麻煩,現在負責委員會人事工作的洛輕雲肩上的擔子也不輕鬆,對於這時候丟下她一個人,白一清也有點內疚。


    聽到男孩的安慰,洛輕雲好受了許多,嘴角露出淺淺的微笑,看向白一清的臉,過了這麽久,似乎終於成熟一些了,不再像個剛畢業的學生一般,不過,那種骨子裏的東西,並沒有改變。


    女孩想到了什麽,用有些俏皮的語調說道:“如果真的想幫我地忙,那你就自己去跟阿姨說,你要去做什麽唄。”


    “這···”青年臉上那種從容堅定的成熟態度瞬間消失,手指輕撓臉頰,又變迴了以往那副樣子,他還沒有告訴母親,自己這次的任務,雖然不想隱瞞,但也不忍看到她那擔憂的表情,所以隻好托洛輕雲轉達了。


    看著白一清為難的表情,洛輕雲心滿意足,不管怎麽變化,還是有不變的東西,正打算做出最後的告別,卻突然止住了口,迴想起上次的告別,那句話有些說不出口,好似一句詛咒一般。


    “說吧,沒事的。”但男孩卻像是看出了她心事一般,用明亮的眼睛支持她,用溫柔的聲音鼓勵她。


    女孩不再畏懼,用自己最明媚的笑容道出兩人的約定:


    “早點迴來。”


    “知道啦。”


    青年已經做好了準備,不過他發覺銀古的道別還沒有結束,也隻好繼續等待了。


    穿過青年房間的天花板,來到地球外圍的戍林衛基地中,一個戰士的單間房間中,銀古的虛像正站立在此,同樣在和夥伴道別。


    “你們這次再遇到危險,一定要通知我,我會帶人過去救援。”高挑修長的女戰士滿心擔憂的對虛像叮囑,言語中大有恨不得自己替對方出發的意思。


    “你還是不信任一清嗎,希歐夏。”銀古沒有對這種過度擔心的態度表示什麽,隻是平靜的麵對同伴內心最深處的憂慮。


    “他的確是一個很有潛力的戰士,但他已經帶著你陷入過一次險境了,我害怕再見到第二次。”銀色的馬尾在身後抖動,希歐夏沒有否認自己的心情。


    “我記得你以前,不是一個這麽患得患失的人。”銀古的意識波中纏上一絲旁人沒有見過的情緒,意外,惋惜,而更深處還有淡淡的自責。


    “那是因為,以前站在前麵的是你。”希歐夏的聲音稍顯激動,她是多麽希望,以前那位頂天立地的戰士可以重新出現在麵前。


    “現在是你了,”虛像伸出手,放在比他要矮幾頭的女戰士肩膀上,話語中是想要為對方注入力量的心願,“我也曾讓自己陷入險境,沒有你想的那麽強大,而一清也沒有你想的那麽弱小,相信我們,也相信你自己。”


    這種虛像明明不會給人帶來任何觸感,但希歐夏卻能感覺到,自己勉強支起的內心中,被濃濃的信任填滿,不再搖晃,那種渾身散發的鋒芒,也變得更加凝實起來。


    等到女戰士再次開口時,身上的氣息已經煥然一新,用已經下定決心的語氣說:“好吧,不過我的承諾不會變,任務很重要,你們的安危也很重要,提供支援是我該做的。”


    銀古意識波溢出滿滿的欣慰,既有對朋友的,也有對接任者的,他欣然允諾:“當然,團結本就是星之民最大的力量。”


    銀古和希歐夏繼續在房間裏又討論起這次任務有什麽需要注意的地方,就像過去,他們即將一起執行任務的時候一樣,而房間外,還有一道好奇的意識波,在房間外四處打轉,小心翼翼,既怕被發現,也不想錯過可以得到的信息。


    “你幹什麽呢!”一個聲音打斷了這道意識波,一個看起來文質彬彬,但是卻穿著戰甲的戰士沒好氣的嗬斥道,而對象正是盤腿浮在大廳,意識波卻止不住的打量聖星房間的尤安拜。


    “我看看他們倆在幹嘛,你不在意嗎,那個希歐夏私下裏麵對銀古是什麽樣子。”年輕大師倒是興致勃勃的樣子,十分八卦地向走過來的昴日解釋著。


    “你瘋啦,不知道希歐夏什麽脾氣啊。”看著老搭檔還打算繼續,昴日連忙按住這個不知死活的小子。


    “放心,意識波就在外麵,我就捕捉點物理信號,她發現不了。”尤安拜的語氣頗有種藝高人膽大的意味。


    昴日止不住的搖頭,嘴上歎氣連連:“聽說你主動請求任務,我還以為你終於開竅了,沒想到還是這副樣子,真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


    在這種幹擾之下,尤安拜總算是停手了,盤腿支頭的看著一直像個老大哥一樣的昴日說:“你不是就希望看到我這樣嗎?”


    “嗬嗬”昴日不帶溫度的笑著,語氣很是複雜的說:“你這樣,我真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擔心了。”


    “放心吧,我辦事你還不放心嗎。”年輕大師大咧咧的讓昴日放心,他和昴日認識兩三個星輪了,昴日卻還像剛認識他時那樣。


    昴日啞然,但隨後又露出苦笑,像是對著不經意間長大的弟弟一般說:“好吧,這次任務我也的確插不上手,但你也不能大意,特斯維人沒那麽好對付···”


    昴日滔滔不絕的叮囑,尤安拜連連點頭,倒是一點不嫌囉嗦,因為他早已習慣這位老搭檔的關心。


    “還有,”到最後,昴日看起來終於要結束嘮叨時,又加上了一句,“我知道你對比斯的事還有心結,不過,這次我希望你不要被影響,這個任務並不安全。”


    尤安拜的意識波驟然翻起波瀾,然後又漸漸平複:“放心吧,我雖然依舊還沒有找到想做的事,但現在至少知道哪些是我不想做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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