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就輪到了人類提問,雖然他一開始就沒有想接受,但是有這個機會提問,他也有想知道的事:“如果我成為星之民,和現在會有什麽區別嗎?”


    迴答他的是一位星區長:“你可以獲得每一個星之民都能獲得的,可以選擇成為戰士,並繼續待在地球,也可以選擇改變職業,到努如星上定居,總之,你可以像一個星之民那樣生活。”


    這點說出來感覺很尋常,但實際上,星之民還沒有這樣的先例,他們雖然會和異文明來往,也都以友好的態度相處,但從來沒有接受過異族人成為星之民的一員。


    因為異族人沒有心相,沒有意識波,即使關係再好,也不可能真的成為星之民,所以雖然努如星允許異文明生命長期居住,但卻沒有所謂的移民,他們始終會被以專門針對異族的律法約束管理。


    不過對白一清而言,這個問題就不存在了,所以實際上,大部分群星並不反對他加入星之民,這也是許多人不明白為什麽伊規一定要開這場公證會的原因。不過他們也知道,這還得看青年本身的意願。


    白一清點點頭,心中也不禁想象起,自己如果是一個星之民,會如何的生活,看起來似乎十分令人期待,可惜,終究不是家鄉,無法把自己代入想象中的那個星之民,這點漣漪瞬間消散。


    之後,便輪到了亞能提問:“白一清戰士,你剛剛說星之民有些扭捏,如果是你的話,會想要怎麽做。”


    這個問題倒把白一清問住了,作為人類會對這種作風感到奇怪,但是要讓他來做決定,青年可沒有自信來指導這個既悠久,又龐大的文明。


    就像麵對一副藝術大師的作品一樣,白一清可以覺得看起來有些別扭,但也不敢說自己上就能畫的更好。


    而且,想到最近的煩惱,青年也暗自苦笑了一下,他連自己下一步該幹什麽都沒想明白,又有什麽資格對別人指點呢。


    一清聳了聳肩,愧不敢當的說:“我想星之民會像現在這樣做,也有自己的原因,對我來說,做好自己的事已經要竭盡全力,不過我相信,星之民以後也一定會找到更好的方法,就像你們過去一直做的那樣。”


    這話一半客套,一半真心,即使不把這裏當做家,即使有看起來扭捏的地方,但白一清也的確很喜歡這個和自己有奇特緣分的文明,他希望,也相信星之民還會變得越來越好,這也會讓他覺得,地球也可以和星之民一樣。


    亞能不知道麵前的青年有著什麽樣的期待,不過看起來對這個答案很滿意,作為群星,作為星之民,理應有這樣的自信,他也希望其他在平和的工作中,喪失了警惕心的群星們可以好好記住這場問答中,那些星之民不太會提及的話題。


    問答,就這麽持續下去,群星們向白一清問的大都是關於星之民方方麵的看法,而人類想知道的則是,這些天的見聞帶來的一些問題,例如星之民為何如此團結,他們如何平衡個人的欲望和集體的規則等等。


    比起一個決定人類身份的公證會,反倒更像是一場交流會,在座的群星和旁觀的群星也都逐漸明白了伊規之前提出要舉辦這場公證的用心。


    這位耀星真正想要的,不是結果而是過程,借由這個交流的過程,產生一些新的東西,這些東西到底是什麽,伊規無法預測,但是他相信,和這個前所未有的,與星之民有奇特緣分的人類接觸,肯定會給彼此帶來收獲。


    個體會得到什麽因人而異,不過伊規可以確定,現在,已經有更多的群星開始意識到,一些一直以來認為理所應當的事情,似乎已經在不知不覺中產生了變化。


    這個變化不是白一清帶來的,而是早就開始發生的,隻不過,借由這個能兼具異族與星之民視角的青年,會讓群星們意識到,這不是外族不理解帶來的偏見,而是切實需要解決的問題。


    不過,對於伊規作為原本目標的青年,效果似乎卻不盡如人意,看起來,他隻是知道了一些新的知識而已。


    伊規知道自己的想法不會每次都能如願,就像以前勸說銀古時一樣,但他還是決定,再做最後一點努力。


    這次公證會基本快到尾聲了,雙方都再沒有什麽問題想提出來,於是伊規便拋出最後一個話題,打算作為這次公證會的結束:


    “白一清戰士,能告訴我,你自己想做的事情是什麽嗎?”


    “當然是消滅所有噬蟲。”對於這個問題,白一清毫不猶豫的答道。


    “你確定,這是你想做的事,而不是銀古的嗎?”伊規像是早有準備似的繼續追問。


    青年有些奇怪,這個問題感覺和這次公證會的主題沒有太大關係,但他還是堅持地迴答:“這既是銀古的使命,也是我的使命,這是我們早就定好的事情。”


    往常總是充滿智慧,仿佛沒有什麽事情不明白的伊規這時卻用百思不得其解的語調接著問道:“為什麽呢?你沒有強大的實力,又沒有和噬蟲的血海深仇,如果不是因為銀古的話,為什麽會生出這樣的誌向呢?”


    這個看起來似乎和現在這場公證會無關的問題,卻在伊規節節深入的提問下,陡然讓白一清想到了關於自己的事情,陷入沉思之中。


    這些天,最困擾白一清的,不是伊規那個讓人摸不著頭腦的提議,而是在完成找到星之民,保護地球這個目標後,下一步應該做什麽的問題。


    原本以為,完成第一個目標之後,自己就可以向著更遠的地方出發,可真的接觸到更廣闊的天地,遇到那些讓他體會到和銀古差距的人之後,白一清對如何才能追上銀古卻產生了更深的疑惑。


    他和銀古就像是參加同一場長跑比賽的選手,銀古比他跑得快,還比他先跑,等到自己出發時,連銀古跑到哪裏了都不知道,又如何去追趕呢。


    而此刻,伊規的這個問題雖是問題,卻像是一個答案一般驟然點醒了人類青年,迷霧散去,撥雲見日,心中那混雜在一起,模糊不清,清濁不辨的情緒,一下子變得涇渭分明起來。


    自己的確是在銀古的指引下,踏上了和銀古相同的道路,以消滅所有噬蟲為使命,用的也是和銀古一樣的方式,通過成為一名戰士來完成使命。


    而這,也讓他在不知不覺間模糊了自己和銀古的邊界,所以才會找不到在白一清和銀古之間,他應處的位置。


    可是,自己不應該忘記,這也是白一清想要做的事情,不管契機是什麽,由來是什麽,在他踏上這條道路以後,這就是屬於白一清的道路,而不是銀古的道路了。


    所以要想的不是如何追上銀古,那裏不是終點,終點應該是使命所在的地方。


    而下一步要做什麽,青年也終於有了主意,在這條同宇宙一樣無垠的道路中,不必焦急的去尋找方向在哪,保持耐心,繼續奔跑,然後解決遇到的問題就好,這便是自己該做的事,也是能做的事。


    於是,對於伊規的問題,青年也有了答案。


    “和這些都沒有關係,我隻是想要做這件事而已,這樣不行嗎,伊規星上?”目光變得明亮起來的青年,直視著向自己提問的耀星,做出迴答。


    感受著清澈起來的意識波,還有一身的坦蕩,伊規不露聲色的微微一笑,用充滿包容的態度開口:“當然沒問題。”


    而同樣露出笑意的,還有暗暗觀察這場問答的銀古,他能感覺到,之前一直纏繞在一清心中,那股不濃鬱,但卻經久不散的一絲愁雲,在一片豁然開朗中消弭了。


    這位純粹的戰士沒有纖細的心思,不知道一清是如何從這番對答中解開心結的,但是他依舊為搭檔感到高興,也高興自己選擇了相信,而接下來,他還會繼續相信,相信兩人一定可以完成那共同的使命。


    而在這個看似無關,實則在無形中引發變化的問題後,耀星又繼續問道:“我的問題問完了,你還有問題要問我們嗎?”


    白一清用感激的目光看向這個提示自己的智者,他現在已經明白銀古當初所說的,伊規肯定有所考慮是什麽意思了,隨後搖搖頭,他得到的,已經足夠了。


    伊規轉向其他人,並同時在意識網絡中發問:“其他人,還有問題嗎?”


    群星們也都表示了否定,他們心中已有了答案。


    “那麽,就讓我們結束吧,一清,請告訴群星們,你的答複。”


    如果人類選擇接受,那麽接著就輪到群星們說出答複,如果人類拒絕,那麽這場雖不那麽重要,但卻讓人印象深刻的公證會就到此結束。


    白一清深吸一口氣,盡管他早就做好了決定,但是現在說出來,心境也有所不同:“各位,我很敬仰星之民這個偉大的文明,很感謝你們為我帶來的幫助,也願與你們一同戰鬥。”


    “但是,我想,有的事情,隻有以我自己的身份才能做到,不是人類,也不是星之民,隻是我自己,所以,我想保持現在的樣子。”


    “這就是,我的答複。”


    伊規的情緒沒有波動,依舊是那副和煦的樣子,而不管是環星大堂裏的群星,還是意識網絡中旁觀的人,也都沒有意外的表情。


    在意識網絡中飛速的交流後,伊規代表群星們做出了答複:“很遺憾,沒能讓星之民有一位新成員,不過,我們星之民依舊會是你的朋友,人類的盟友,白一清戰士。”


    就這樣,這場讓許多人都感到意外,甚至覺得沒有必要的公證落下了帷幕,不過更令人意外的是,這場結果早就在預料之中的會議,卻讓參加者們有了不少的收獲,許多人想,這也許才是伊規耀星的目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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