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多時,也許是感覺差不多了,她又取出眉筆開始描繪著自己略顯柔和的眉毛。


    正在這時,卻有侍從前來通報。“殿下,梁二少求見。”


    詠旭公主並未有絲毫遲疑,立即吩咐道:“讓他進來吧。”仔細一看,就會發現,她連手中畫眉的動作都未停過。似乎即將進到園中的並不是一個男人,而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物事?


    不過多時,梁太白進到園中,


    沒有任何的問候,也沒有任何的拖遝,詠旭公主直接道:“事情都辦完了?”


    看著前方鏡中反射出詠旭公主細細描繪著眉線的模樣,梁太白卻不自覺地低下頭。也許是不太敢看到她豔麗的容顏。


    一旁尚未來得及整理,正散落在地上的衣衫同樣讓其神色一陣不自然。


    他就這樣一臉肅色地低眉垂首看向地麵,不緊不慢講著事情的經過。詠旭公主的神色並未隨著梁太白的講述而有任何的變化。


    直到些許,園中再度恢複平靜。


    詠旭公主專心地畫著眉。又是些許,直至手中之事進行得差不多了,她才放下眉筆,聲音淡淡道:“黑龍軍是為父皇辦事的,代表的,也是父皇的臉麵,施侯此舉,無疑是給父皇臉上抹黑,這段時間讓他不要出門了,就在家思過三日吧。另外,派幾個人看著他,以免他對本宮的命令陽奉陰違。”


    梁太白不自覺地神色一沉。當時在劉園施侯為了羞辱折冷香當眾脫褲子,還做出撒尿那樣有失體統的事。他自然是將這件事一起稟報了。沒想到前麵的事沒能引起重視,反而是後麵這樣一件看似無關緊要的事會讓詠旭公主變臉。


    但他也未幫施侯求情,而是恭敬領命。


    詠旭公主輕輕取出唇紙,不輕不重抿上一口。她稍顯白潤的唇上頓時多了一抹紅色。


    她放下唇紙,這才開口道:“本宮本是奉了父皇的命令來雲州主持大局,這裏的事情原本也與本宮無關。不過......那些亂黨乃是父皇的心病,如今這裏這裏也正在安定下來,迴去後,本宮便會向父皇辭去這裏的職務。”


    也許是覺得解釋得不夠清楚,她又補充道:“本宮的時間不該浪費到這些小事上麵。本宮還有更大的事要做。”


    她原本想要解釋很多,但不知為何,話到口卻僅僅隻有這麽幾句。


    梁太白有片刻的錯愕。這個消息實在讓他有些始料不及。詠旭公主的話顯得有些掐頭去尾,隻有梁太白這個長期跟在身邊的人才能一聽就懂,旁人無法意會,但旁人也無需要懂。


    因為詠旭公主的話可以簡單地歸結為幾個字。


    她要走了,迴到她出生的地方,迴到她那位尊敬的父皇身邊。


    也就是說,梁太白再也沒有機會跟在對方身邊。


    這是梁太白絕沒有想到的。他張了張嘴,似乎有話想說,最後卻徹底歸於沉寂。他不敢,也不能,說出那樣有所僭越身份的話,因為這有可能會觸怒對方,也有可能觸怒陛下,導致他的家族也跟著受到牽連。


    他不能給自己的家族帶來災難。


    詠旭公主似乎也同樣沒有聽他開口的意思,而是淡然命令道:“行了,下去吧,本宮要休息了。”


    染太白並未有因為失神而有所怠慢,就這樣木然地,一言不發地退了下去。


    園中再度恢複到平靜。


    詠旭公主確認鏡中的自己妝容無誤,便合上衣衫走到不遠處寬大的鳳床隨後躺了上去。也許是園中微微的風色讓她感覺有些冷,她又扯過旁邊薄薄的被褥蓋住半邊身子。


    不是什麽宮殿,也不是什麽住所,就是這露天的莊園中。擺著梳妝台與床榻。


    她的行為看起來似乎極為怪異。別人都是早起才會梳妝打扮,她卻是打扮完以後去休息。而且還是睡在這毫無遮擋的莊園中。


    但這卻是她的習慣。


    ——她習慣了一個人住在這樣寬大,靜謐的空間內。


    她靜靜地側枕在鳳榻之上,拿起挑杆靜靜撥弄著香爐中的煙灰。


    就這樣木然地撥弄著。


    也不知道多久過去,就在她一副走神之極時。她背後的遠景中卻不知何時已經多出一人。那是一名白衣書生。對方就這樣靜靜站在迴廊邊上,隔著荷塘看著不遠處的鳳榻之上那道纖細的背影。


    詠旭公主一動不動,似乎沒有發現對方的到來。


    白衣書生略帶欣賞意味地看著那道婀娜中透著秀美地背影。手中微微撥弄著玉筆,臉上更含著笑。他的神色從始至終就是這樣,似乎從未變過。


    又是些許過去,詠旭公主終於率先開口,她規規正正地與對方談起了正事。


    對於她提出的一係列事情,白衣書生同樣淡然含笑迴應。


    明顯看得出,對方的到來,詠旭公主早已知曉。


    而且兩人的這番對答也並非第一次。


    因為這是平家前來與她交涉的人。


    這是一名極為強大的修行者,對方到來的那一刻起,他們的較量已經在無聲無息中就開始。誰先開口,誰就落了下乘。


    她的驕傲,不允許她在這樣的“戰鬥”中輸掉。


    但詠旭公主終究在這樣的對峙中敗下陣來。因為她無法容忍在她休息的時候,還有這樣一個男人旁觀欣賞。不得不說,對方抓住了她的死穴。


    作為皇族出身的她,相比於普通人,莫名多出了一種難以言說,又似乎極為重要的東西。以至於她在麵對某些尷尬處境的時候比起普通人少了那麽幾分抗拒之力。這也是她敗退的原因。


    她不輕不重迴著對方的話,聲音依舊毫無起伏,表情也淡然無措,看起來似乎對於對方剛才無聲無息地闖入並不在意。但從她一直不冷不熱的話音中,明顯可以感受到對對方的那一絲不滿。


    白衣書生卻似乎沒有察覺到,而是一直含笑靜聽。


    那些瑣碎之事談完,白衣書生似想起什麽,又帶著些許鄭重道:“鎮守使言大人前些時候通知過我等,他們正在策劃鏟除雪龍山的那些餘孽。”


    詠旭公主撥弄煙灰的動作有稍稍的停頓,隨後放下挑杆迴過身來直視著對方。“他們不是那麽容易對付的。”


    白衣書生不禁微微含著笑意。“所以屆時我們希望公主殿下能夠親臨,讓那些為陛下辦事的人稍稍的用點心。”


    詠旭公主微微皺著眉頭。


    兩人就這一席話談了很久很久。最後卻沒能有個好的結果。


    因為詠旭公主並未答應。她已經準備離開。不準備再插手這些事情。隻不過知道這件事情的隻有一個人,她也隻告訴了那個人。


    又就別的事情談了些許,詠旭公主卻驟然問起了另一則事情。“那件事情辦得怎麽樣了?”


    白衣書生立即含笑答道:“一切都正常進行,想來要不了多久就能有結果。”


    詠旭公主微微思索,不由帶著幾分鄭重地囑咐著他一定要小心。因為這一件事情至關重要。


    白衣書生立即保證不會出任何問題。


    不過片刻,這唯一的外人離去。


    看著再度空蕩下來的莊園,詠旭公主卻如同被掏空了心神般,就這樣呆呆坐在榻上一語不發。


    展開的長裙如同一朵豔麗的鮮花正在盛開,猶如瀑布般的長發,更是遮蔽了她半邊身形。


    這一刻的她,卻莫名多了幾分孤寂的意味。


    同樣,她心中的那抹困擾,似乎更加重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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