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鎮別莊。


    從許家出來後,程硯卿原本打算進宮一趟,但看了程前呈給他的一封密信後,他想了想,臨時起意,來了這處莊子。


    程硯卿依然記得自己上次來的心情。


    慍怒裏摻雜了一絲好奇。


    慍怒她不肯乖乖赴死,好奇她為何突然性情大變。


    話本裏說的也有點道理。


    喜歡一個人,一定是從對她有探究之心開始。


    他就是,並且越探陷得越深。


    不過,這一次不一樣。


    對於莊子裏的人,他既不好奇也無探究。


    過來,隻不過想把該了的事兒了一了。


    不管她待他以後如何,程大人想,自己想跟她在一起的誠意總要拿出來的。


    他這次來的行程匆忙,身邊統共就跟了程前幾個心腹。


    一路打馬急行,到別莊門前時,天近暮色。


    如今莊子裏的管事已經換成了侯三,他跟劉天不一樣,沒有依仗,全賴夫人給他機會,所以辦起事兒來,稱得上兢兢業業。


    別莊裏打理的井井有條,夫人看中的那叢紫竹也看護的眼珠子一般。


    冬日一冷就用棉被給它們圍了起來,哪怕擋一擋風雪寒潮呢。


    程大人走到那叢紫竹前站了一會,其實竹子冬天看更有風骨。


    凜凜冰霜節,修修玉雪身。


    他撫了撫竹葉上的積雪,又憶起兩人在此處的初見。


    禁不住彎了唇角。


    “把許氏叫到外麵的花廳裏候著吧。”片刻,他淡聲吩咐一句。


    程前應是,然後一路往她圈禁的院子去了。


    這一迴同上次不同,許是大人那裏早有別的打算,把人送過來後,又派了府衛看守。


    院裏的人一步都不能踏出,院外那些守莊子的,隻知道那院子裏住了個人,卻不知道住的是誰。


    程前能理解大人不想踏進她的院子,其實從小公子跟小小姐出生後,他就已經不去棠閣了。


    隻不過後來許府那位來了後,才有所改變。


    程前跟守門的府衛打過招唿,進到院子裏不過一會,便帶出來一個頭戴帷帽的女子。


    那女子跟在她身後,步伐有些猶豫,過了一會終於還是沒忍住,開口問了一句。


    “程府衛,不知道老爺尋我所為何事?”


    她的聲音有不易察覺的顫抖,看來是害怕極了。


    是了,也不怨她害怕,人初醒來的那幾日,正值大人不能接受的時候。


    因為不死心,接連發了幾次狠,每每都差點把人掐死。


    但每次掐暈,醒來的仍舊不是他想要的那一個。


    後來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死心,放在眼前看著紮心,殺了又怕那人無處可歸,隻好先把人圈在這別莊裏,讓人日夜守著。


    消息三不五時的傳到程府書房,但每一次都是讓人失望的。


    直至後來,小公子奉上的那枚玉章,才算有了轉機。


    程前張了張嘴,一句夫人到了嘴邊還是沒能喊出來。


    “奴才也不知道,您隻管過去便知道了。”


    “他……不會還想殺了我吧?”


    程前聽前身旁人帶著哭腔的問題,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麽迴答。


    其實,此行是大人接到李恪迴京都後的信兒後,臨時起意。


    大人一貫心思深,其意哪是他們這等頭腦簡單的可以猜摸。


    不過,依著程前的猜想,此行應當是同他今日用膳的人脫不了幹係。


    更詳細的他便猜不出了,隻不過這些也並不適合同身旁的人說。


    “您別多心,大人不是……”那般心狠的人……


    後麵幾個字程前沒能違心的說出口。


    說了她也不會信,畢竟是吃過虧的人。


    “他一定還是想殺我……嗚嗚,我已經改了呀……我已經跟他斷了……我就一輩子躲在這莊子裏不出去還不成麽……嗚嗚……”


    程前想開口安慰兩句,但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但她的哭聲很是讓人心煩意亂,這要是換了許府那位……


    易地而處,如果有人要殺她,程前想,別說這般掉著眼淚自哀自怨,連問她都懶得多問一句。


    她隻會說最甜蜜的話,做最心狠的事,笑著反殺才是她的秉性吧。


    或許,這才是讓大人陷進去不能迴頭的原因。


    強者總是被強者吸引,像這種動輒就嚶嚶嚶拎不清的糊塗腦子,就該配柳元申那種吃軟飯的。


    “這就到了,您還是擦擦眼淚收拾一下,大人不喜人哭哭啼啼……”


    再拐過一處迴廊就到了花廳,程前一臉隱忍的提醒道。


    到底是大人積威仍在,許氏那哭聲漸漸消了下去。


    二人一前一後趕到花廳時,程大人還未從那園子裏移步出來。


    他順著兩人走過的小路,去了那處喝茶的涼亭。


    略坐了一會,想起她當日的一顰一笑,皆覺得十分中意。


    許氏獨自在花廳裏坐了一會,越坐她越是覺得的心冷。


    她不知道她一會麵臨的會是什麽,但總不是什麽好事。


    其實,她從吊在梁上蹬掉凳子的那一個瞬間,就已經後悔了。


    她沒有想到自己還能醒過來,隻不過醒來後還沒來得及欣喜,就被程硯卿一次又一次的掐住脖子,重新體會那要命的窒息時刻……


    有幾天,她渾渾噩噩的躺在床上,都不知道自己該活還是不該活。


    好在後來,他總算大發慈悲的把自己圈在了這處莊子,雖然沒了人身自由,但總算能平安活下來了,更好的是也不用麵對他這等狠毒之人。


    可現在,他竟又尋了過來。


    許氏撫了撫自己細弱的脖頸,忍不住又要冒出淚來。


    此時,程大人在園子憶完往昔,終於姍姍來遲了。


    許氏察覺,慌忙摘下帷帽,慌慌張張的衝他福了一福。


    “妾身見過老爺。”


    程硯卿未語,隻是冷冷的盯著她眼中閃過一絲厭惡,他撇著眉毛寒聲道,“把帷帽帶上。”


    於是 ,許氏又手忙腳亂的重新將那帷帽戴了迴去。


    程大人落了座,接過程前遞過來的茶盞。


    慢慢的喝了兩口,然後看著那戰戰兢兢的女人,注視片刻,方道。


    “倘若給你一個離開的機會,你日後有何打算?”


    什麽?


    許氏疑心自己聽錯了,又確認般的看了一眼座上之人,隔著一層紗看的並不真切。


    他肯放過自己?許氏有些激動,也有些顫抖,“大人說的可是真的?”


    “自然。”他說道,又看了她一眼,“隻不過需要你拿些代價來換。”


    ———今天隻有一更,勿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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