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蘿進門那日,倒是個好天氣。


    是按先前說好的平妻之禮進的門,但沒有大操大辦。


    畢竟有些事情經不起推敲,能低調還是低調些的好。


    祿園的妾散了個幹淨,除卻李盈袖便是她,但程硯池跟李盈袖多年夫妻,早就沒了舊時的情濃,而李雲蘿倒是勝在新鮮。


    她知道,依著程硯池喜新厭舊處處留情的樣子,這份新鮮感也撐不了多久。


    所以早早有孕,生出二房的長子才算穩了身份,壓著李盈袖一頭。


    所以就算她心裏對程硯池有諸多看不上,但仍舊日日盛妝,小嘴抹了蜜糖一般,將人哄到房裏再不想出來。


    反觀李盈袖倒是個沉住氣的,程硯池來不來她房裏好像對她沒什麽影響,每天隻要將女兒看顧好,便不再有別的所求。


    朝雲終於還是跟著祿園那些被遣散的姨娘出了府,離開前她又來棠閣結結實實衝著許蓮台磕了幾個頭,然後抹著眼淚一步三迴頭的走了。


    至於畫月,也算求仁得仁,許蓮台確實按著她的意思叫人尋了一家殷實的大戶將人嫁去做了續弦。


    隻不過那大戶年過四旬,膝下荒涼,前頭死了三任妻子,府中小妾多不勝數……至於她以後會不會後悔就不得而知了。


    慕雪見兩人都走了,想了幾許覺得自己也不能留,一個頭磕到許蓮台麵前,倒也沒費什麽力氣就得了夫人應允。


    夫人大方甚至還叫人取了一百兩銀子於她,她便收拾收拾揣著銀子迴老家去了。


    一時間偌大的程府上下,除去正頭夫人,竟是連一個妾也沒有,堪稱大晉一大奇事。


    隻不過這份寧靜並未保持多少……


    書房內,許蓮台坐在書案旁,拿手撐著下顎,目光灼灼的望著程大人笑道,“大人是要同我商量,還是隻是知會我一句?”


    “自然是同你商量。”


    “我若不同意呢?”她微微挑眉,眼底露出個調皮的微笑,少見她這般,程硯卿微微覺得的新奇。


    他撫了撫她額邊的發,微笑著同她解釋一番,“你莫多心,不過是尋個由頭作作樣子,暫且給她一處安身之所,待過幾年風平浪靜之際,她自有她自己的去處。”


    許蓮台笑著點了點,又撐著下巴睨著他繼續道,“過幾年?那是幾年呢?誰知道這幾年會發生什麽變故呢,也許到時她不願走,你也想留……”


    “許蓮台!”


    程硯卿兩道濃眉微微一凝,臉上笑意斂盡,語氣都冷了三分,“莫胡鬧,我以為你該是明白我的……”


    這是他每一次叫她的名字,她也並未覺得如何。


    至於他口中說的那些,明白麽?也許明白過,也許沒有,其實也不太重要吧?


    許蓮台搖頭笑,“大人,這可不是同我商量的態度,大人還是知會我一句罷,我自會照辦。”


    程大人聞言微頓,逐緩了神色,溫聲道,“莫要賭氣,你隻當她同先前送走的那幾個一般,隻管將人圈在後院裏養著便是,可好,嗯?”


    一樣麽?不一樣的。


    她微微垂著眼睫在心裏自問自答。


    爾後抬首目光微微戲謔,望著他,“那些女人是旁人硬塞給大人的,大人瞧不上無可厚非,但這蘇姑娘是大人自己求來的,焉能一樣?”


    “混說什麽,什麽求不求的,一切不過事從權宜。”


    程大人有些頭疼,他沒想過她會是這樣的態度。


    禁不住想是不是自己平日裏待她嬌寵太過,將人慣的竟然有些眼界狹隘了,


    頓了片刻,隻能硬下心腸,聲音微厲,“你身為程府的主母,自該有一身容人的氣度,不要隻知無端拈酸吃醋,將大義小節盡數拋之腦後!”


    這話說的有些重了,但許蓮台沒有反駁,她垂著頭沉默了片刻,複又抬起,臉上依舊沒什麽表情,語氣卻極其恭謹的重複一句,“大人隻管放心,我會照您的意思辦的,您定好了日子叫人知會我一聲便是。”


    說罷屈膝福了福,轉身離開了書房。


    程大人望著她的背影愣了半晌,安慰的話一個字都沒來得及說。


    她……好像生氣了。


    程硯卿反思一瞬覺得自己那番話說的確實有些過了,她一貫驕縱個人兒哪裏聽的這些。


    罷了,待事了後,能哄她開心,向她陪個不是又何妨。


    他心想。


    蘇傾月是三日後傍晚入的程府,用小轎從側門抬進來的。


    納妾不比娶妻,不是什麽上台麵的大喜,自然也不需費心操辦。


    許蓮台好像手裏握了把尺一般,一切比照納妾的流程,既不逾越也不苛待。


    聽禪、慈悲這兩日跟著忙進忙出,夫人表現得極為平常,好像跟從前沒什麽區別,但好像又不是。


    聽禪雖然不如慈悲聰慧但也知道,眼下府裏要看夫人笑話的大有人在。


    她有些擔心,但也不敢跟慈悲姐姐商量,隻能時時刻刻關注著夫人的一舉一動。


    男人果然沒一個好東西,虧她還以為大人跟那些三心二意的不一樣,沒想到也並無不同。


    更可氣的是,他留下一句三日後接入府後,就行色匆匆的出府了,並且至今未歸。隻留夫人一人承受那些幸災樂禍的笑臉,聽著那些言不由衷的恭喜。


    其實聽禪不過關心則亂,她主子如何心性,慈悲就比她更清楚幾分,所以也未生出這些多餘的心思。


    府中管事將人迎進來安頓好後,來棠閣迴稟,許蓮台叫人看了賞,待管事的走後她一個人站在院子裏看暮色沉沉。


    大約心境不同了,彼時賞夕陽西下隻覺蒼涼,如今卻是別樣唯美。


    “夫人,”


    慈悲往她肩上搭了一件鬥篷,一邊低聲稟報,“蘇姨娘在院外求見,說是過來跟夫人奉茶。”


    許蓮台淡淡一笑,她倒是心急,可對方越是急,她卻偏不肯叫她如意。


    待烏金完全沉沒,許蓮台才從天邊收迴目光,語氣淡淡,“請她迴去歇著,就說,這茶等大人歸府再奉不遲。”


    有人急,那就慢慢急吧。


    左右,她自己痛快了就行。


    “晚間叫廚房蒸一條桂魚,再溫一壺熱酒,今兒是個好日子,該飲一杯。”


    “夫人,放心,奴婢一會親自去廚房盯著,桂魚保準給您選最新鮮的那條。”


    聽禪一臉俏皮道,惹得許蓮台開了懷。


    待她走後,許蓮台斂了臉上的笑意,衝著慈悲低聲吩咐一句,“跟李恪傳信,就說上迴他說的那件事我應許了,叫他著手準備吧。”


    慈悲望著她眼中浮上喜意,“是,奴婢這就去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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