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費了那麽大勁,我才得以重活於世。但我許蓮台既然活著,就要堂堂正正的活於人前,暗無天日的活法我不稀罕,也不適合我。我不會讓許家在我手裏陷落,更不能讓你跟阿珣重迴舊時處境。我會迴去,但應該以更穩妥的方式……


    “阿銀,你迴去好好籌謀,我等著。”她望著他一字一句堅定道。


    “姐姐……”李恪張了張嘴,隻喚出這兩個字。


    “又要哭了?當著這麽多人的麵,你掌事大人的威嚴還要不要了?”許蓮台糗他。


    李恪低下頭平靜一瞬,再抬起臉時,雙眸已經恢複平日裏的深沉模樣,他認真的望著道,“我會的,隻要你想迴去,刀山火海又如何,我總能想到法子接姐姐迴去。”


    他眸中唿之欲出的情愫如潮水暗湧,但許蓮台隻是移開了眼。


    接著兩人一並走到梵音麵前,許蓮台問道,“如何?”


    “姑娘不必擔心,這樣淺淡的毒還不至叫奴婢為難,已經除的差不多了,迴去歇個三五日應當能恢複如初,隻不過這胳膊上的傷口實在劃的深了些,怕是沒個十天半月傷口難以愈合。”


    ……


    可真是好婢子呀,三句話說不完就來揭主子的短。


    許蓮台勾了勾嘴角,望著一旁的易雲笙交代一句,“一會你跟著他們走吧,出去後自有人將你送迴青玉閣。”


    易雲笙猶豫著開口問出心裏的疑慮,“夫人……您當真是青玉閣的……”


    許蓮台麵色不善,“我是不是青玉閣的主人,跟你欠不欠我金子並不衝突,你莫要因為知曉這些,便生了欠錢還債的心思,我可不是個好性的債主兒。”


    “夫人誤會,在下隻是求證一番。”易雲笙連忙解釋。


    見她麵色稍緩了一些,又繼續道,“夫人放心,待在下迴去就將夫人交代的事辦好,絕不叫夫人夜長夢多。”


    “何事?”不待許蓮台迴答,一旁的李恪突然沉聲問道。


    “殺衛芸滅口呀。”許蓮台望著他笑了笑,“我想著你見了舊人許是不大忍心動手,可她又是個禍患留不得,便也隻能我親自出手找人料理。”


    “你知道多少?”李恪神色微微一僵,然後盯著她問道。


    “所有,”她目光微閃,“不過若是你願意重續舊緣的話……我自然不會對阿銀的夫人下手。”


    “我跟她並非是你想的那般……”


    許蓮台笑,抬手止住他的話頭,“我並未有任何想法,叫她死也不是因著你們的舊事,我方才說了,我不會讓許家在我手裏陷落,也不能讓你跟阿珣重迴舊時處境,所以她必須死,才能以絕後患。”


    李恪未語,沉默一瞬終於還是開了口,“沒有別的法子了麽?”


    “你想留她性命?為何?”許蓮台麵露詫異之色,有些不解。


    按理來說,當年李家滅門事出無妄,不過被衛家牽累,李恪該恨才對,怎麽這會倒要為衛家的女兒求情。


    “不為何……隻是不想讓你沾上她的血。”


    嗬嗬,對於他這番牽強的說辭,許蓮台隻是嘲弄一笑。


    然後灼灼的望著他,慢慢將雙手舉到他麵前,“看仔細點,李恪,這又手點上的人命沒有十條也有八條,所以,就算再多衛芸這一條也沒什麽差別。”


    “而且,我說了,除非你娶她,否則,她必須死。”


    李恪還想開口,但許蓮台並不給他機會,她指著易雲笙衝著梵音道,“將他身上的毒原樣下到我身上,量小些,我可不想太難受。”


    說完不等眾人反應,取下頭上的釵子衝著自己胳膊毫不留情的紮了下去。


    “你這是作何?”


    李恪急忙握住她的胳膊,許蓮台冷漠的一把掙開。


    慢條斯理的將釵子重新插迴頭上,望著他淡淡道,“李掌事婦人之仁便罷了,怎麽這會連腦子都不好用了。你當程大人是那般好騙的麽?我若不將戲做得真些,一會兒如何交代?雁過尚且留痕,何況是人呢。”


    梵音不敢說話,看了一眼李恪的臉色,見對方並沒反應,隻能戰戰兢兢的依著許蓮台的意思辦。


    不過即使量再小,肯定也是不好受的。


    片刻,許蓮台傷口處流出的血,顏色便深了許多,臉色自然也差了幾分。


    她衝著李恪抬了抬手,示意他快些帶人離開。


    李恪張了張嘴,終於還是沒說什麽。


    因為心裏知道,她是對的。


    衛芸是死是活,其實他並不在意,他在意的從來都是許蓮台對這件事的態度。


    他不知道這番試探有沒有意義,雖然結果是他想要的結果,可卻又高興不起來。


    …………


    程硯卿的人來的極快,李恪一行才離開片刻,那小院的木門吱呀一聲就再度被人推開。


    不過這迴院子裏已經沒了讓人障木的陣法,所以程大人邁進來的第一眼,就看到廊下的許蓮台。


    她穿著一身不倫不類的儒生袍,頭上隨意的挽著個道士髻,唇色殷虹,兩頰浮著兩朵並不自然的紅雲,她隨意的倚靠在廊柱上,神色木然的望著屋簷上滴落的雨滴。


    仿佛一幅寂寞的煙雨畫卷,畫麵裏的美人不過是裝點春色的隨意之筆,因為沒有生氣。


    “夫人……”程硯卿站在雨中低低的喚她一句。


    許蓮台慢慢迴神,隔著薄薄的雨幕望著他,目光無波無瀾。


    即不意外他的出現,也未有半分期待。


    他望著她衣擺上幹枯的血漬,又注意到地上那幾滴未幹的血跡,心下分出幾分擔心,好看的眉頭便也隨之擰了起來。


    緊走幾步奔至她身旁,一臉關切的問道,“可是何處受了傷?程前速將孟太醫帶過來。”


    他這副情真意切的樣子不似作偽,許蓮台勾起唇角露出一個不甚在意的笑容。


    “大人不必著急,不過是昨夜被那賊人的暗器所傷。”


    程硯卿聞言,麵上神色更凝重幾分,想必傷勢極重,否則如何現下仍舊不見傷口愈合?


    他目光溫柔的望著她,溫聲道,“夫人莫怕,為夫此行有宮中最好的禦醫同行,這就過來為夫人醫治。隻是夫人究竟傷在何處了,可否先叫為夫看看?”


    許蓮台望著他沉默一瞬,臉上漸漸彌漫了笑意。但他瞧的清楚,這笑意未至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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