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光西落,暮色降臨。


    許蓮台跟在程大人身側,穿過抄手遊廊一路往福園去了。


    每月兩次的例行晚膳,上一迴去是為著管家之權,這一迴,自然也不能白去。


    春末夏初,廊外的花叢裏已是生機勃勃,有百花爭相吐蕊,映著新起的燈火,自成一景。


    她掩住眼底的那抹譏笑,伸手撫過橫斜而出的一枝綠竹,順勢摘下一片竹葉放在手中把玩。


    “夫人,也喜歡竹子?”程大人見狀,側目詢問。


    許蓮台不以為意的搖頭,“談不上喜還是不喜,若說裝點園子像是少不得它,可若真是少了也未覺得哪裏不妥。大人覺得呢?”


    語畢,望著他輕淺一笑,可這一笑偏偏笑出豔若桃李的風情,他便又憶起午後帳中的種種。


    “夫人說的有理。”他語氣淡淡,眸中神色微涼,絲毫不現先前的熱烈糾纏。


    許蓮台斂了斂笑意,突然轉了話題,“大人喜用菡萏墨?”


    “嗯,用的慣了,此墨帶香易沾衣,夫人可是從為夫身上聞到了菡萏的味道?”


    他提袖在鼻端輕嗅,略略冷淡的側顏似謫仙,賽上神。


    她注視片刻,方道,“原來如此。”


    不過是察覺他身上的墨香越發淡了起來。


    “我道夫人平日不喜文墨,原來是誤解了夫人。”說到此處,他頓了頓突然話一轉鋒,眼中帶了抹戲謔的笑意,睨著她輕道,“櫻兒的字倒是越發長進,聽聞是得了夫人親自指點,隻觀她臨摹的字帖,那一手簪花小楷沒有十幾載功底大約是寫不出的。”


    隻瞧原主的幾個婢子就知,她自己也不是個什麽才情女子,不過是大家出來的,識些字,會算賬,能管家便是了。


    許蓮台四歲握筆,許老頭花了大把的銀子請了幾個知名的先生,授她書法算籌,教她詩禮篇章,一學數年從不落下,一手字自然是出類拔萃。


    她知道程硯卿心有城府,所以也從未費心掩飾,有些事越掩飾反倒越惹人深究,坦然了倒叫人安心幾許。


    隻要不露了許家,餘下的沒有她許蓮台顧忌的。


    “大人對我知之甚少,我對大人亦是知之甚少。左右大人已經搬到了棠閣,日後有的是機會相與了解,大人說是也不是。”


    “夫人總是有理。”他深深的望著她,片刻,笑道。


    許蓮台低笑未語,福園的門已在眼前,她理了理衣袖,作出一副端莊的模樣。


    “大人請。”


    “夫人請。”


    程硯卿淡笑著看她粉墨登場。


    程老太太獨自坐在羅漢床上,身側不見李雲羅的蹤影。


    二人照例行禮問安,程老太主臉色算不上好,但對著她算計未遂的長子也不見半點愧意。


    許蓮台又看了程大人一眼,他的表情亦是一派淡然,仿佛程老太太的所作所為再正常不過。


    可她偏生是個多事兒的人,不等二人開始母子情深的寒暄,便狀似無意的開口提了一句,”怎的不見李家表妹,莫不是已經離府歸家了吧?若如此,我可要生她的氣,總歸要打個招唿叫我送一送方顯得我們程府知禮。“


    程老太太聞言,望著的又是狠狠剜上一眼,端得是個得了便宜還賣乖的主,偏生哪壺不開提哪壺。


    她小心翼翼的看了長子一眼,見他自顧飲茶,並不關心的模樣,稍稍放下心來。


    斥責道,“前幾日我身體不適,雲丫頭衣不解帶的在跟前服侍,眼下我倒是好了,那丫頭累的倒下了。你這個做兒媳的倒是輕鬆,端的是兩耳不聞外事,該你的承擔都讓叫了擔了去,如今又依著二兩小心思往小了渡人。哼,也不知許侍郎是如何教女的!”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紅口白牙全任老太太一張嘴,這不孝的罪名許蓮台可不擔。


    “母親病了!”她一臉焦急擔憂的神色,接著神色一肅望著老夫人身旁的幾個婆子厲聲道,“老夫人身體不適,她老人家體諒我身子弱,不肯相告。怎麽?幾位嬤嬤的嘴是被釘死了不成?抽個空檔去棠閣迴我一句不能?”


    說到此處又冷笑一聲,“如此不將我這個當家主母放在眼中,別是倚仗在老夫人跟前侍侯有功,跑到我這裏倚老賣老來了。”


    ……


    幾個婆子見她這樣一喝,禁不住一抖,齊齊跪地請罪。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論倒打一耙的功夫,程老夫人自歎不如。


    隻她還未來及開口,又聽她半月不見一次的好兒媳一臉殷切的吩咐跟前的婢子,“聽禪,快去將府醫請來。”


    程老夫人臉色一僵,便要開口阻止,隻是許蓮台不給她機會,“婆母別急,兒媳知道您已見好,叫府醫過來當著大人的麵再瞧一迴,若是無恙也好叫我們大人安心。”


    我們大人……程硯卿放下手中的茶碗,一麵看著眼前的鬧劇一麵玩味著這幾個字。


    程老夫人不死心,還想略作掙紮,這迴程大人真接拍了板,“母親稍安勿躁,就依著許氏的意思去辦吧,叫府醫再瞧瞧也好,再過月餘硯池便要攜家歸府,您總得身體安康,方有精神享兒孫繞膝的天倫之樂。”


    打蛇一定要七寸,程大人是個中好手。


    但凡擔到程家二爺,程老夫人一尺長的臉也能笑成朵菊花。


    但笑過後心中又有些悵然,親生兒子要迴來了,非親生的長子卻還沒拿捏住。


    他那媳婦更是不能提,不添堵便算了,想她幫著自個往二房裏要好處,還不如求著太陽打西麵出來的好。


    先前往他房裏填的兩個賤婢也是不堪用,近兩年了,別說床了便是人的衣角也沒能摸上一片。


    原指著李雲羅能成事兒的,宮廷的秘藥,值千金,她也咬牙搜羅來了。


    熬到半夜不睡,叫人去請了將入府的程硯卿來福園一敘。她知道他會來的,兩人雖不是親生母子,自然也談不上什麽母子情份,但麵上的事他多少還是會做一做。


    隻可惜那丫頭沒這個命,臨門一腳,他竟打了個彎,拐去了棠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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