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膝頭一軟,跪了下來,“夫人,是老奴糊塗,方才報錯了數,夫人容老奴片刻,老奴這就去重新盤點了,一定給夫人一個滿意的答複。”


    “成呀,那張管事快去吧,我就在這裏等著,管事記得把前日大前日……罷了往前一年的都給我取來吧,我也好有個參詳。”


    “是,老奴這就去取,夫人稍等……”張婆子臉色慘白,哆哆嗦嗦的退了下去。


    許芝台衝著身旁的聽禪遞了個眼色,聽禪點了點頭隨即跟了出去。


    灶上了李大膽見人走遠了,猶豫了片刻也不知當不當講。


    “李管事有話說便是,無需顧忌。方才之事還要謝你實言,一會兒叫慈悲取二兩銀子給管事的買酒。”許蓮台鼓勵的望著他,怕他不肯,又加了碼。


    “奴才謝夫人賞,奴才是想給夫人提個醒,那張婆子原是個辦事才妥貼不過的,就是對她那個混賬兒子太慣著了些,那混賬吃喝嫖賭樣樣不落,前陣子聽聞都把祖宅給賭得沒了……”


    她笑道,“道是慈母多敗兒,可這兒子終究是她自己的兒子,如何也輪不到我程府來養,可對?”


    “夫人說的是,估計那婆子也是一時急的狠了,才犯了糊塗。”李大膽唏噓道。


    許蓮台隻笑不語,不過須臾聽禪匆忙趕了過來。


    “夫人,張婆子投了井。”


    “人死了麽?”


    許蓮台早已料到一般,表情都未變上一變。


    她狀似無意的撫了撫指尖,指甲上蔻丹跟額頭的芙蕖花鈿皆由嫣紅畫就,襯得她更是麵如玉,指若蔥白。


    “沒死成,”聽禪竹桶倒豆子般,“那井口原就窄細,張婆子人又胖,這麽一跳,半個身子都沒下去就卡到肚子那裏了,這會兒大頭朝下,半拉身子還在井下吊著呢。奴婢來前已經叫人看住了,為防她自個掙紮下去,奴婢還拿繩將她的腳拴好係在了樹上。”


    “依奴婢看還是得先將人拉上來,張婆子本就胖,這大頭朝下的又將井沿堵得嚴實,用不了多大會兒,怕要是憋壞了。”慈悲想了想衝著許蓮台建議道。


    許蓮台聞言一笑,有些不置可否,畢竟她自個要死,冷淡道,“那你就帶著眾管事兒一道過去把人從井裏薅出來吧,到底是府裏的飲用井,不好叫個沒規矩的下人汙了。若是把人救了她還要死要活,也不必廢話,直接把人送到西市去,想活難,想死還不容易?”


    慈悲應了是,領著麵麵相覷的管事的往張婆子投井的地方去了。


    “這種瞧熱鬧的事兒,奴婢去就成,何必叫慈悲姐姐再跑一趟?”聽禪不解。


    “你那三兩城府留著看家還成,那一個個人精一樣的管事兒,三兩句哄了你,到時張婆子不死也得死。”


    “夫人,您是說那些個管事不想叫張婆子活?”


    “依著灶上的說法是,每日的食材都是依著量的,叫張婆子這樣虛虛一報,足足富餘出一倍的銀子。這麽明顯的花槍,這麽久都不叫人眼紅麽?你覺得憑張婆子一人能做下?”


    聽禪想了想說道,“夫人您是說,那些管事的多多少少都拿了銀子!不過灶上的李管事興許沒拿,不然他也不會第一個檢舉。”


    “興許吧,誰知道呢。”


    許蓮台神色淡淡,許家禦下極嚴,這樣的內宅齷齪,她雖沒見過,隻不過她相信人性本惡,所以也不多驚訝。


    但程府,真是從根上爛得透了。她也算跟程硯卿正麵打過交道,他該是個城府極深了的人,辦事也頗有章程,為何偏偏放任原主將這個諾大的府邸弄的這般烏煙瘴氣。


    她有些興致缺缺圍著院落裏的那顆海棠花樹轉了幾圈,暗歎一句,好想迴江南呐。


    李恪就算到了京都,依著她現在的身份也不是說見就能見的,籠裏籠外,何止天差地別。


    一陣風吹來,院裏落英紛飛,許蓮台站在漫天的花雨裏垂眸發愣,美的宛若天仙。


    到了晚間,就讓慈悲、聽禪在外麵擺了小桌,取了白酒小菜,一個人坐在樹下自斟自酌。


    江南的酒味淡綿柔,北方的卻是辛辣勁大。


    她喝著喝著就沒了顧忌,一小壇酒幾乎見了低,腦子也不大清明。


    借著酒意,她起身從樹上折下一根枝條,比作寶劍,在手裏挽了個劍花,和著微微踉蹌的步伐,舞了起來。


    一招一式,如遊龍穿梭,翻躍間帶起衣袂翩躚。又輕盈如燕,足不沾塵,輕若遊雲,仿佛欲乘風歸去一般。


    一舞畢,許蓮台將手裏的枝條一扔,咯咯的笑了起來。


    “夫人,您是不是飲的有些多了。”慈悲望著她飛紅的兩頰,擔心道。


    她晃了晃所剩無幾的酒壇,又丟到一邊,“罷了,鬧也鬧過了,今兒就到這裏吧,扶我進去歇了。”


    李恪不在,連個同她飲酒鬥嘴的人都沒有,沒趣。


    洗漱沐浴過後,許蓮台身上的酒意也散了個小半,她將慈悲聽禪遣退,一個人躺在帳子裏,腦袋暈乎乎的,閉著雙眼似睡非睡。


    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躺了多久,就聽屋頂似乎有些聲響。


    她睜開雙眼未動,伸手從枕下摸出一把匕首握在手裏,頓了頓又重新拉上被子,佯作一副熟睡的模樣。


    片刻,她察覺床前的帳子一動,接著有人掀簾而入,那人立在床前,似乎猶豫一瞬,但很快就抬腿上了床。


    幾乎在他掀開錦被的那一瞬間,許蓮台一躍而起,舉起握著匕首的那隻手,狠狠的紮了過去。


    不過被一隻大手死死的鉗製住了,另一隻手按著她的肩膀輕輕一推,重新將她按到床上。


    許蓮台想掙紮,卻使不上力氣,因為那人整個身子幾乎都壓在她的身上,兩人此時用嚴絲合縫來形容也不為過。


    登徒子,許蓮台柳眉倒豎,同時抬起頭就要往對方頭上撞,可惜對方輕鬆一躲,又將她握著匕首的那隻胳膊往床上一摔,匕首應聲而落,為防她再多作掙紮,順勢將她兩手並作一處,按於頭頂。


    許蓮台大驚,欲開口叫人,那人像是個練家子,夜視極佳,眼疾手快的緊緊將她的嘴捂住。


    “莫出聲,是我。”那人垂下頭在她耳邊低道,唿出的氣流微微碰在她的耳墜旁。


    許蓮台覺得自己散得差不多的酒意又去而複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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