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蓮台挑了下眉頭,毫不心虛道,“大人可莫要覺得我心急,您也知道婆母畢竟年紀大了,精力也有限。府中庶務雜事瑣事繁多,我既然迴來了,萬沒有叫她老人家再替我繼續操勞的道理。否則豈不是叫人戳了脊梁骨罵我不孝麽?”


    “難為你一番孝心,但願你日後行事之前也能牢記這番孝心。”


    程大人望著她微笑,不過說出來的話遠沒有他的表情那般溫和。


    許蓮台從來不知理虧為何物,淡淡一笑,忽略掉他話裏的意有所指。


    兩人無話,一前一後的走著,眼看要穿過花園就要分道揚鑣,許蓮台心下來不及輕鬆,眼角瞥到不遠處有白影閃過。


    “誰在那裏!?”她一個激靈喝到,“浴香!”


    從前不覺,但自從重生後,許蓮台就對這些鬼鬼神神的多少有些忌諱,再加上這園子裏的拂柳也種的太多了些,叫人瞧了心裏發毛。


    浴香一貫的虎,三兩步渡過去,一腳把人從花架後薅了出來。


    拎雞崽子一般的將人拎到二人麵前。


    “迴大人、夫人是……倚樓姨娘。”


    浴香有些猶豫,白日裏的事兒聽禪說與她聽了的。


    她不明白,夫人既然罰了,乖乖領了就是。


    現在,為何又要跑到這裏來作死……


    浴香將人摁著人往許蓮台麵前一壓,倚樓就輕飄飄的落在兩人麵前的地上。


    她從頭到腳一身縞素,除了白再見不到二色,此時天色全暗,又在花園的犄角旮旯處藏身,實在有些瘮人。


    “我記得今兒晨起才吩咐下去的話,不抄完女則佛經百遍不許出院門。怎麽?是倚樓姨娘抄完了?還是我的話不好使?”


    許蓮台神色冷冷,方才的好心情全然讓這蠢貨攪了個精光。


    她有些頭疼的想,怎麽程府這些個貨色,一個兩個的都聽不懂話呢?


    “大人……大人您勸勸夫人饒了我們吧……”


    “奴婢們大字都不識一個,如何抄的那麽厚的書冊,求夫人發發善心不要為難奴婢們了……”


    為難?


    許蓮台挑了下眉頭,她還是太仁慈了。


    分明是她們一個兩個的日日早晨逼上門來先為難的她啊,然後自己才“勉為其難”的給了她們那麽一點點教訓。


    這就惡人先告狀了呢,一看就沒經過世間的毒打。


    今兒反正好心情也沒了,那就騰出空來給她、給她們好好上一課,也叫她知道知道什麽才是真正的為難。


    許蓮台慢慢的圍著她轉了一圈,然後衝著一旁冷眼旁觀的程大人微微一笑,“大人勿怪,是我管教不嚴,才叫這沒規矩的奴婢衝撞了您。大人若是公務繁忙,不如先行一步,待我料理了這奴婢自行迴棠閣便是。”


    許蓮台這唯利是圖的商人本性,一貫的用人臉朝前,不用人臉朝後。


    程硯卿也是瞧的清楚了,他不怒反笑道,“無妨,左右今日得空,就讓為夫瞧瞧夫人禦下的手段。”


    嗬嗬,許蓮台皮笑肉不笑。


    嘲弄的看了倚樓一眼,你看你們家大人不但不會救你,還要留下來看笑話呢。


    “浴香去將管家叫來,今日勢必得讓倚樓姨娘死個明白。”


    浴香同情的看了倚樓一眼,然後一路小跑著去尋人了。


    “夫人!夫人您不能!”


    這會兒倚樓終於反應過來,她是讓人當了出頭的伐子。


    “奴婢錯了,奴婢真的錯了,求夫人看在奴婢從小服侍您的情分上,饒奴婢這一迴!”


    她跪著往前匍匐幾步,一把抓住許蓮台的裙擺,嗚咽著哭著求道。


    許蓮台冷漠的搖了搖頭,將她的手一把拂開,從袖中掏出帕子拂了拂然後墊在手上,一把掐住她的下巴。


    “從小服侍我的情分,一早就已經被你消耗光了呀。”


    她湊過來輕輕的說道,宛若情人之間的呢喃,閃著幽光的眼神裏隱隱帶了一絲興奮的……惡毒?


    倚樓自認在她跟前隨侍十幾年,也自詡對她諸多了解。


    但這樣的眼神,她還是第一次見從她身上看到,倚樓禁不住打了一個哆嗦,無盡的恐懼從心底蔓延出來,她隱約有種預感,這一次夫人恐怕不會再對她心軟了。


    “夫人,求求您了,是奴婢托大不知天高地厚,受了人的竄弄,中了那起子賤人的計,您大人不計小心過,奴婢以後做牛做馬……”


    說到此處,倚樓隻覺得下巴傳來一陣劇痛,接著便再說不出一個字。


    夫人她……竟卸下了她的下巴……


    “聒噪!”


    許蓮台起身居高臨下的睨著她冷笑道,“做牛做馬?你這樣糊塗的人,到如今依舊瞧不清楚自個的能耐。”


    “你做婢女時想做姨娘,做了姨娘又想做牛馬,可事實卻是,你既做不得任勞任怨的牛也做不成馴良勇毅的馬。不過你既然提出來了,主仆一場,那夫人我勢必要替你費二兩心安排一番。”


    倚樓嗚嗚咽咽再不能說出一句整話來。


    此時浴香已經帶了管家在一旁前候著。


    許蓮台招了招手,管家的躬身上前聽令。


    “奴才見過大人,見過夫人。”


    程硯卿抬了抬手,那管家才敢直抬頭迴話,“奴才許同慶見過夫人,夫人有事兒隻管吩咐。”


    許蓮台撇撇嘴,倒是條認主的好狗腿,她摳著指甲涼涼道,“許管家,我從前聽聞,內宅女眷若是犯了錯,都會遣送到專門收容的庵堂裏靜心修行。”


    “迴夫人,是有那麽幾個庵堂,程府每年都會有些供奉予他們。”


    “說來聽聽。”


    “近些的靜安寺、慈濟庵,遠些的有崇明塔寺、鬆雪寺,這鬆雪寺是一處落在半山腰的小庵子,地勢處的高了些,冬日裏積雪難化,故名鬆雪寺,因著上下不便,少有香客上門。平日裏,隻能師父們自己墾地種糧,其內統共寥寥幾人,實在是條件太差了,著實留不下人……”


    “那就這個吧,差點好,即是修行,那就苦修吧。”


    許蓮台望著倚樓,笑的比蜜還甜,她就喜歡瞧人臉上那悔不當初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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