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蓮台從那瀑布中小心的躍下。


    不得不提,這處崖洞生的極妙,離下麵的水潭統共不過三米的高度,那潭瞧著有些深不見底。


    想也是,如果深度不夠,依著她墜落時的恐怖速度,恐怕她如今也不得生還。


    許蓮台自幼水性就好,三下五除二就遊到潭邊上了岸,隻可惜剛暖幹的衣裳又濕了個透。


    好在日頭漸大,不甚太冷。


    衛芸說聽到外頭有人尋她,但此時四周全無人影,除去瀑布入潭的水聲連個鳥叫都沒有。


    那些尋她的人不知道是何時路過的此處,人早就走得沒了影。


    她四下打量了片刻,發現水潭周圍除去峭壁就是密林,尤其林子裏那些肆意攀附的扭曲滕蔓叫人看了頭皮發麻。


    世間少有人知,鬼神不敬的許蓮台隻有一個短板,就是極度怕蛇。


    怕到這種軟體的爬藤類植物都不能出現在她的後花園裏。


    你看那處於江南富庶之地的許宅便知,園中的花草棵棵生的根骨錚錚,直上直下的模樣宛如古板教條的夫子。


    江南園林多是講究一個雅字,說到雅也離不開柔,清新若紫藤配假山自成一景,一碧成蔭的爬山虎裝點白牆青瓦最是相和,便是最普通的拂柳隨風搖曳起來也是別有一番味道。


    可她那裏全然不見,一根根橫平豎直林立其間,連那月季的造型都規規矩矩的筆直如棍……


    連最善園林的園藝大師見了都再三搖頭歎息她的“鬼斧神工”!


    許蓮台坐在潭邊思慮再三。


    爬峭壁,能力有限,顯然不行。


    過密林,恐懼所至,也難實施。


    可真要穿著濕衣等在這裏,無異於把命交給別人,她已犯過一次這樣的錯誤,這一迴不能重蹈覆轍。


    況且,就算真的等到了人,也間接等同告訴旁人,此地有疑,需盡心查探。


    倘若就此挖出衛芸,那她交代她的事,必然沒了下文。


    許蓮台最不耐做無用功的事,本錢放出去了,若是看不到利,肯定是不成的。


    她圍著那水潭轉著圈,想了又想,最終得出一個結論。


    能力雖然短時之內不能提升,但恐懼咬咬牙應該尚能克服。


    於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從樹上折下一根半臂粗的樹枝握在手中用來淌路。


    小心翼翼的走進密林,用那樹枝挑開攔住去路的藤蔓,細細觀察過後,才敢往前移步。


    若不是身處此地,任她如何也難以想象,離京都不足半日之地藏著這麽處荒蕪的林子,不但荒無人煙,連條路都遍尋不見。


    這一路她走的可謂艱險異常,林中鋒利的樹葉到處都是,起先不慎,臉上被劃了幾處紅痕,好在未曾見血。


    外裳上的口子也被越勾越大,後來她索性就沿著裙擺處最大的那道口子撕扯下來,仔細的將頭頸包好,隻留一雙眼睛露在外麵。


    一則避免再讓那些樹葉劃傷,二則林子裏的蚊蟲實在不少。


    隻是這處林子密不透風,隨著日頭越來越大,熱氣也越來越高。


    盡管進來前,她在潭邊喝足了水,但沒過多久她就覺得饑渴難忍。


    隻能四下尋常樹葉可能存留的露水,雖然大多都被毒辣的日頭蒸發掉了,好在還是被她尋到一些,采集了半天,統共不過一口,但也聊勝於無。


    於是,她開始一麵往前走,一麵開始采集那些枝葉上的水珠,等湊足一口就飲,一路走走停停,倒也解決了渴的問題。


    但是充饑的食物卻不好找,她走了良久,才發現一棵結滿果子的樹藤。


    猶豫再三,忍著頭皮發麻的感覺,湊過去快速摘下三四枚,然後迅速離開。


    等終於她穿過這處密林也未見一個人影,不過倒是尋到一條勉強能稱得上是條路的地界,這時已經耗費大半時日,烏金也已西沉。


    這路雖荒,但好歹算是有了人煙,走下去得救不過早晚。


    但許蓮台眼下最大的問題是,她已經一天一夜未曾進食,又突破極限的消耗了這許多體力,肚子早就餓得饑腸轆轆。


    懷中雖有幾枚從林裏摘的果子,但是並不敢輕易入口。


    怕還沒餓死,就先被輕易毒死。索性先帶著,等到餓得隻餘一口氣 時候,再拿來充饑。


    如果她倒黴,反正餓死毒死都是死。可要是幸運呢?就能一得生機,繼續活下去。


    她撐著那根棍子一步一步的順著小路往前挪,等烏金沉沒,最後一點光亮也隨之消散。


    路兩旁的荒草半人多高,被死氣沉沉的暮色攏繞著,越發顯得這條路沒個盡頭。


    風乍起,溫度越降越低,身上破敗的衣裳已經不足以禦寒。


    饑寒交迫之下,她禁不住懷疑,難道這一迴她要死在這個人不見影響、鳥不拉屎的荒山野嶺?


    因為,此時的她又累又冷又餓,腳上磨出的水泡,身上刮破的舊傷,幾乎都讓她寸步難行。


    這樣的苦,別說她幾輩子沒吃過一迴,便是想都無曾想起。


    如果許老爹夫婦還活在人世,見她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落魄模樣,必定心疼的捶胸頓足。


    若是叫李恪那個哭包子瞧了,不定又哭天抹淚。


    就是不知,那老神棍此時還在不在許府。想到此處,許蓮台冷冷一笑,自己落到這副境地同他脫不了幹係,若能迴去,必定頭一個拿他開刀。


    須臾,許蓮台覺得自己擔心的多餘,憑李恪行事的審慎程度,自個就算迴去但凡沒活到九十九,他都不可能放老神棍離開半步。


    想到此處,見倒黴的也不隻她一個,她竟然還有心思笑了一會。


    許蓮台在原地站了片刻,實在是邁不開腿了,隻好決定在原地稍作休整,以便恢複體力。


    坐下後,從懷中掏出那幾枚野果,仔仔細細的擦拭了一番。


    四溢的果香氣十分誘人,這一迴她沒再猶豫,大口咬了上去。


    當程大人帶著一隊人馬終於尋到人時,明亮的火光下,他家夫人正十分無狀的箕坐在荒草地裏,兩手各執一果,啃的哢哢作響。


    大約都被映入眼簾的這番景象驚住了,眾人一時相覷無聲。


    郊外的夜,原就寧靜,更顯得那哢哢聲尤其刺耳。


    程大人臉色之黑已近駭人,程前不敢再看,領著眾人自覺的往後退了再退。


    隻留他在原地,片刻,終於騎著馬又往前渡了渡,來到許蓮台麵前,居高臨下的望著她,冷冷道。


    “夫人,好雅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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