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今人類仍受神明眷顧,盡管在大戰寧息後,有著長達千年的禁止通行令,但人們廣建廟宇香火不斷,哪裏都有一批虔誠的信徒。


    而曆史總是驚人的相似,仿佛透過霧靄沉沉的千年時光映照現在,當殘骸體再次禍亂淨土,秩序和文明麵臨崩壞,神便降臨了。


    在人類心中,神豐姿偉岸,任何褒義美好的詞語用在他們身上都不為過,正如此刻,天幕之上舒展的六翼,一人為他們撐起的朗朗晴空


    忽然人們發覺,其實神的身姿也會纖弱到這種地步,宛如大廈將傾搖搖欲墜。


    破壞力恐怖的黑色雨滴被他用神力盡數擋下,可是那雨還在瓢潑的下,沒有一點要停的意思,而男人的麵色卻煞白的厲害。


    底下的人群甚至不知道他是哪一位神明,不知他的名諱,隻是從墜落下來僥幸逃生的軍人口中聽得實情。


    ——他在保護我們。


    ——那他的名字是?


    ——米迦勒。


    “這個狗日子我早過夠了,死了正合我意!”


    “求您,求您放棄吧……”


    不能說此刻人們的言論沒有摻雜衝昏頭的熱血,但越來越多的人自發站出來仰頭看向天際,感性的眼淚不知不覺就濕了臉頰。


    這一刻他們該向誰為神明祈禱呢?


    “所以我才說,你們的弱點太明顯了。”


    聖主將一切聲音收入耳中,歎息聲中帶有憐憫的感慨。


    “這天下到處都是你的軟肋,你贏不了我的,米迦勒。”


    仁慈、悲憫、博愛、推己及人……舍棄不了這些無用情感,你是不會有獲勝的可能的。


    淡金色的光芒將米迦勒包裹,他的臉上讀不出任何情緒。


    他看見聖主的寶劍一點點刺向自己的胸膛。


    鬆手嗎?


    讓這大雨腐蝕一切生命?


    米迦勒的眼角眉梢彎起無奈的弧度。


    要是被花球球知道,估計少不了奚落自己吧。


    她肯定要叉著腰指責他又耍酷。


    ……


    二十分鍾前。


    柯恩在東戰場,米迦勒在西戰場,南戰場則出現了阮清原的身影,地麵上的殘骸體多為中低級,那麽此刻科學武器即可派上用場。


    阮清原身著筆挺軍裝,眉宇間一片冷穆肅殺之氣,他利落揮臂,聲音冷冽:“射擊——”


    “砰砰砰——”


    戰火連天硝煙滾滾。


    避難場所內,阮思妍紅著眼眶,隨著醫護人員不停施展治愈術為傷者療傷。


    小姑娘第一次親眼目睹戰爭的慘烈,心裏像被大石頭壓的疼且窒息,一邊給傷者治療,一邊憂心夥伴們怎麽樣了。


    北部戰區,藺珩與宿凜光、草條條、小貞、小林五個人組成一支小隊,他們合作獵殺殘骸體,並且組織附近的市民進入避難所。


    好巧不巧,新來的一批難民中宿凜光遇見了自己的父母。


    戰爭一旦爆發,在連生存都無法保證的惡劣環境中,金錢失去了它原有的影響力。


    沒有保鏢護衛二人,一時間宿氏夫妻蒼老了不止十幾歲,在與宿凜光眼睛對上的瞬間,更是愧疚的轉過頭,避開少年平靜冷淡的目光。


    氣氛一時尷尬,草條條和小貞小林本來在為擊殺了一隻中級殘骸體而歡唿,現在也漸漸消了聲,一個個走到藺珩身後幹巴巴的眨著眼。


    現在網絡癱瘓整天過的無聊的很,要是能吃點瓜緩解無聊他們也是挺樂意的。


    順帶隻要宿凜光一聲令下,他們對著倆人的拳頭立馬招唿上去。


    “小光……”


    “你們認錯人了。”


    麵對父母的唿喚,宿凜光冷靜否認。


    “請不要耽誤避難的時間。”


    他的語氣陌生又帶著公事公辦的冷酷,兩人求救的看向藺珩,藺珩少見的沒遵從禮儀,直接一轉身背對倆人。


    沒什麽好說的。


    反正等浩劫過去,這倆人還是要監獄蹲到老死的。


    把二老送走,草條條鼓鼓嘴巴:“不知道球球和思妍怎麽樣了……”


    被所有人惦記著的花球球狀態特別好!


    因為馬上就要見到小路了,能不好嗎!


    她領著烏列爾一路暢通無阻來到大殿中心,本來以為路西法最起碼是在床上沉睡的,卻不想眼前的一幕像是一顆釘子,戳的她笑容淡去眼尾發紅。


    哪有什麽床,四周頹敗一片荒蕪,正中央是黯淡無光的法陣,銀發青年頭顱低垂,猶如了無生息的木偶跪在正中間。


    一如當初他們分別時的模樣。


    柔順的長發在身後鋪散開來,自然垂落的手臂,彎曲的指節抵著冷硬的地麵,身上除了死寂便是時隔千年也消不去的悲愴。


    路西法舍去一身矜貴傲骨,枯敗的跪在將阿姐傳送的禁忌法陣,懺悔自己的無能,此後他永遠困在夢魘的一幕走不出來。


    時光流淌一千年,不曾讓他解脫半分。


    花球球的心像被人拿刀子一片片剜過的疼,她在路西法麵前跪下,探出雙手將青年輕柔又珍視的抱在懷中。


    一如千年前將那受傷的小男孩擁在懷中輕哄。


    ——你迴來了嗎?


    ——嗯。


    少女一下又一下輕拍青年單薄的脊背,被桎梏的時光如同遠風送來的海風氣息,這一刻潮濕了兩人的靈魂。


    花球球能聞見青年身上令她懷念的冷香。


    路西法也能感受到少女肌膚令他渴望的溫度。


    ——我等到你了嗎?


    ——嗯。


    銀色長睫微微顫動。


    ——那這一次,我有住進你的心裏嗎?


    ——很早之前就住進來了呢。


    花球球抬眸看他,青年緩緩睜開雙眼,綴著月色清輝的銀瞳蓄著淚水,一如一碧如洗的天空,澄澈明亮的令人悸動。


    兩人額頭相抵跪地相擁,淚水打濕臉側,唇角卻是牽起靜謐又美好的弧度。


    “阿姐。”


    路西法的聲音是長久未曾開口說過話的嘶啞,沙糲的擦過耳畔帶起一陣別樣的酥麻。


    他像膽小鬼般指尖試探的撫上少女的臉頰,怯弱的去觸碰幸福。


    束縛他在記憶中沉淪無法抽身的陰影正一點點散去。


    他無法克製的親吻她的眉心,親吻她的眼睫,親吻她濕漉漉的鼻尖。


    花球球本想說些什麽,可是忽然心髒一痛,她下意識攥緊路西法的手臂。


    原來是遠在人間的米迦勒被利劍狠狠貫穿身體。


    他沒有一絲反抗,模糊的視線看向上空越來越小的雨勢,金色法陣仍如最安全的壁壘擋住所有災難。


    還差一點。


    聖主癲狂著將黑霧彌漫的寶劍不斷抽出又捅入,攪得那顆心髒碎成爛泥。


    不論是在外還是避難所內,烏壓壓跪了一地的人。


    他們啜泣祈禱,誰來救救神。


    誰來救救他們的神。


    米迦勒的神力因維持抵禦黑雨的屏障已經枯竭,好在他撐到了,聖主的力量也消耗殆盡。


    黑雨停了。


    可是他也到此為止了。


    聖主譏笑丟落滿是金色血液的長劍,好整以暇的欣賞最後的美景。


    欣賞米迦勒消散成光子,化作人間風雨的美景。


    【笨蛋。】


    恍惚間,米迦勒聽見了他心心念念的聲音,果然,她要在一定會罵他的吧。


    男人唇畔勾起一抹寵意卻又苦澀的笑,偉岸的身軀徹底消散,光芒泯滅,天空忽如絨絮飄起潔白銀羽。


    滿天的銀羽似雪花洋洋灑灑,蘊含令所有人心悸的力量。


    “主啊……”


    世間萬物跪地淚滿衣襟。


    “路西法蘇醒了……”


    他們等來了神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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