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同學聚會大概來了二十多個,都是高中時期大家相處得比較好的一波人。


    霍崢迴複的消息發來時,藺潔剛走進包間。


    推開的一瞬間,嘈雜的人聲混亂地湧了過來,徹底壓住包內手機消息的通知聲。


    十來雙目光齊刷刷往門口一看,一群人頓時又有了新的討論點。


    “藺潔到了啊,站著幹嘛快來坐。”一位男生熱情招唿她。


    “瞧你這表情,你該不會忘記我是誰了吧?”


    藺潔尷尬地笑笑,腦海中飛速搜尋,終於將他與記憶中的某個人對上了號。


    “程凱嘛,組長,好久不見。”


    高中的小組組長,熱情到讓人望而卻步的程度,私下不少人都偷偷討論他,說他幹著班長的活,卻隻有做組長的命。


    “看來還記得我,前幾天就跟你發消息說要聚餐,拖這麽久才答應,好在大部分人都有空,不至於湊不齊一桌……”


    程凱開啟囉嗦模式,藺潔受不了他,找了個空位剛坐下,身邊一道女聲就貼著耳朵傳了過來。


    “這家夥跟當年一樣,囉裏吧嗦,你說是吧?”


    藺潔轉頭,撞見一雙好看的眸子。


    女生笑得很甜,歪著腦袋道:“忘記我啦?”


    “怎麽會。”她笑了一聲,“咱倆前後桌多少年了,怎麽可能忘。”


    “喲,藺潔一個人來的?陸寬廷那跟班呢?”一旁有人問道。


    陸寬廷從小跟她寸步不離,但凡藺潔附近三米內有異性靠近都會被他以各種手段打發掉,作為同學大家已經習慣二人的形影不離,卻不曾想多年後的聚餐隻來了藺潔一個人。


    “他公司最近忙著一個項目,加班呢。”


    聚餐剛定下陸寬廷就給她打了電話,說他那邊實在抽不了身,讓她如果要去的話一定要注意安全別玩太晚雲雲。


    “那你們……”另一道聲音響起,話沒說完,但意思所有人都懂。


    藺潔有些無奈,道:“你們無不無聊呀,我跟他就是朋友關係,人現在已經有女朋友了。”


    此話一出,四周一片唏噓。


    誰能想到當年騎士般守護在藺潔身邊的男生居然會另外找女朋友。


    “那你呢?”身後一道好聽的男聲冷不丁響起。


    “你有男朋友了沒?”


    藺潔轉頭看去,視線中闖入了一件白色襯衫。


    目光往上移去,靳洵淵正眯著好看的眸子盯著她笑。


    四周的起哄聲好像又大了些。


    靳洵淵喜歡藺潔,這是高中時期眾所周知的事。


    但他也跟其他追隨者一樣,被陸寬廷一通操作打迴原地,這也是眾所周知的事。


    藺潔那會什麽也不懂,有人跟她表白,她就道謝,整得對方一臉懵逼。


    我跟你告白,你說謝謝是幾個意思?


    藺潔一本正經:就是感謝你的喜歡。


    言外之意也就僅此而已。


    一部分追隨者氣惱她的迴應,見她果真沒有半分接受之意也就放棄了這場青澀的追逐。


    剩下一部分全都折在了陸寬廷手中。


    靳洵淵是個例外,或者說,他隻是放棄了追她,卻沒放棄喜歡她。


    他是在高二的一堂體育課休息時跟她告白的。


    那段時間學校正在準備一周後的校運會,藺潔報名了跳高,卻在練習時不小心扭到了胳膊,被班裏一個女生帶到醫務室。


    那會陸寬廷被老師叫到辦公室批改作文,因此他並不知道這件事。


    靳洵淵是趁大家休息時偷偷去的醫務室。


    年紀略大的校醫摸上她纖細的胳膊,很快便找到移位的那節骨頭,藺潔還在擔心下周的比賽,隻聽極小的一聲喀,手臂的痛感瞬間消失。


    複位了?


    她滿臉不可思議。


    校醫你真厲害。


    校醫笑笑,說你們高中生學習壓力大,學校還搞校運會,你要是累了就在這躺會,下課還有二十分鍾,不著急。


    藺潔跟她道謝,脫了鞋就往床上一躺。


    我是病號,睡一會沒有什麽問題,再說了,這是校醫說的。


    就這麽想著,藺潔窩在柔軟的病床上,心安理得地睡著了。


    當時正值深秋,窗外的銀杏生得高大,涼風一吹,就帶了兩片進來。


    校醫離開時將房門虛掩著,靳洵淵毫無聲息走進來,順手反鎖了門。


    他那會個子不高,視力也不好,戴著一副厚厚的眼鏡,校服穿在身上像是大了幾個號,有些鬆鬆垮垮。


    平靜的臉龐下是一顆狂跳的心。


    他還從來沒有和藺潔獨處一室過,等他迴過神來,人已經走到了床邊,床上的人睡容恬靜,唿吸清淺。


    他本來隻是擔心藺潔,離人群最遠的他,親眼看見她跳高時胳膊撞上一旁的欄杆,頓時一顆心被攥住。


    後來藺潔被女同學扶走,他放心不下,偷偷跟了過來。


    再後來,他聽見校醫說她沒事了,甚至寬容地讓她睡一覺,聽到這裏,靳洵淵隻覺心跳越發快速,剩下的行動都不聽使喚,等他反應過來,人已經站在了她的麵前。


    四周隻有藺潔的世界。


    而且還沒有那個煩人的陸寬廷。


    他就像根旗杆,筆直地杵在床邊,手心緊緊握著,又漸漸出了一層細汗,甚至感覺後背都有些微濕。


    藺潔躺下沒兩分鍾就睡著了,她並不知道眼下是個什麽情況,後來靳洵淵低下頭,離她越來越近,直到兩人鼻尖快要撞上,他才如夢初醒般捂著胸口倒退。


    差點,沒有控製住。


    倒退時他的後背撞上牆邊的鐵架,裏麵的瓶瓶罐罐發出輕響,驚得他一顆心提得老高,眼睛死死叮囑藺潔,生怕這動靜會將她吵醒。


    藺潔睡眠淺,尤其是在白天。


    不出五秒,她抬手揉了揉眼睛,視線逐漸清晰的同時看見了一旁如臨大敵的靳洵淵。


    她醒了。


    “靳洵淵?你在這裏幹嘛?”


    明明隻睡了十來分鍾,卻感覺渾身舒坦。


    果然偷懶時睡覺才香。


    “我,我……”


    靳洵淵支支吾吾開不了口,目光在四周遊走,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藺潔歪著腦袋,“你什麽?”


    “我……老師讓我來看看你。”


    終於,他撒謊了。


    這一瞬間他甚至想起了小時候躲在廚房偷吃白糖,被抓住的一瞬間甚至編出了:摔了一跤嘴巴不小心碰到白糖罐子的離譜說辭。


    藺潔更好奇了,追問他老師為什麽會讓他來看自己。


    為什麽是他,明明他們不熟,明明他也不是什麽班幹部。


    謊言的優點是能解決當下之急,缺點則是你可能需要更多的謊言來彌補它不經大腦時出現的bug。


    “因為那會我最閑,老師隨便點到我的名字。”


    因為心虛,靳洵淵聲音很小,但他怕她看出什麽,又故作鎮定地直視她的眼睛。


    “哦,這樣。”


    出人意料地,藺潔沒有多想,隻是拉了拉被角,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躺好。


    “那能不能麻煩你跟老師說一聲,我這個胳膊還有點痛,還要休息一會。”


    她乖巧地眨巴著眼睛,像是在說:你相信我,我說的都是真的,我非常非常需要休息!


    她不知道他早就聽到校醫說她的胳膊已經沒問題了。


    靳洵淵被她的模樣可愛到,一口氣沒有接上來咳了兩聲,紅著臉應道:“好。”


    藺潔心裏歡唿:這半節課我是睡定了。


    兩人各懷鬼胎,生怕自己撒的謊被對方發現。


    “那個,你還不走嗎?”床上傳來小小的聲音。


    靳洵淵答應她後半天沒有離開,她不習慣睡覺時周圍有別人的存在,這種感覺讓她沒有安全感,就算閉了眼也怎麽都無法入睡。


    “我能再多待一會嗎?”


    靳洵淵深吸一口氣,轉身抽了把凳子坐在床邊。


    藺潔把被子拉到下巴,聲音有些悶:“你也想休息?”


    其實她想問的是,你也想翹課?


    “嗯。”


    “那你就休息一會,不要太久,不然老師等久了不好。”


    “好。”


    半晌,整個醫務室沒有半點動靜。


    藺潔多次嚐試入睡都以失敗告終,醫務室沒有時鍾,她心裏默算著下課時間,猜到自己可能沒有福氣來享受這個得之不易的半節課了。


    靳洵淵坐在凳子上的姿勢就沒有變過,凳子沒有依靠,漸漸地,一陣麻意從右腿發起,螞蟻啃噬般順著肌肉神經一路往上。


    他極度不適地捏了捏腿,頓時整個右腿仿佛扔進油鍋,劈裏啪啦麻得他後槽牙都咬緊了。


    藺潔被他的動作嚇到,“你怎麽了?”


    “沒事……腿麻了。”


    藺潔輕歎一口氣,一臉幽怨地起身。


    算了,不睡了。


    靳洵淵看出了她的不悅,一時有些慌張,噌地站起來,“你睡吧,我去找老師了。”


    “不用了,反正也快下課了。”


    藺潔動作很快,甚至還把被子折好了放在床腳。


    她轉身往門口走去,“我先迴教室了。”


    “等等。”


    靳洵淵突然不知哪來的勇氣,三兩步就往她的方向走去,這種感覺像是被什麽奪了舍,連右腿的發麻都毫無反應。


    “還有事嗎?”


    那會的靳洵淵個子不高,但總歸是男生,藺潔看他時仍需要略微仰著頭。


    “藺潔,有件事我想告訴你。”


    高中時光一閃而逝,等到明年高三,他們會將全部精力都投入到學習中,到那時,藺潔就更不會注意到他了。


    他必須抓住這個機會。


    “我喜歡你。”


    少年還處在變聲期,那是一種介於青澀與成熟之間的另一種魅力,帶著低啞的,磨人的音色,像是海浪一遍遍衝刷著沙灘,毫無特色卻又叫人無法輕易忽視。


    “什麽?”藺潔往後退了一步,“靳洵淵,你是不是犯困腦子不清醒了?”


    “我很清楚我在說什麽。”


    靳洵淵也往前跨了一步,兩人距離拉近,藺潔不免有些緊張。


    “謝謝。”她又拿出慣用話術,“你人也很不錯,但是我對你沒有別的感覺。”


    “我覺得我們還是要以學業為重。”


    她語氣認真,沒有半分敷衍,“馬上要下課了,我們快走吧,一會校醫該迴來了。”


    轉身的瞬間手腕襲上溫熱,藺潔驚訝望去,震驚於這個平時就沒給她留下什麽印象的男生怎麽會做出如此大膽之舉。


    “你鬆手。”她有些微怒。


    靳洵淵很聽話地鬆開,慌忙道:“你聽我解釋,我並不是要你做什麽,我隻是……”


    隻是想讓你知道這件事。


    知道我喜歡你這件事而已。


    我不想學生時期匆匆而過,如果什麽都不留下,隻要讓你記得。


    後麵的話他沒說出口,因為陸寬廷的敲門聲打斷了所有動靜。


    “藺潔,你在裏麵嗎?”


    藺潔去擰門把手,“我在。”


    陸寬廷批改完作文迴到操場才聽說藺潔扭到胳膊的事,他馬不停蹄跑過來,卻聽見裏麵除了藺潔還有另一道男聲。


    敏感如他,早就察覺了靳洵淵的心思。


    隻是沒想到他竟然會在這個時候下手。


    門因為被反鎖的原因,藺潔擰了兩下並沒有打開,她轉頭盯著靳洵淵質問:“你做的?”


    “抱歉。”靳洵淵衝她一笑,俯身貼了過來,大手越過她靠近把手,輕輕將鎖反方向一扭。


    喀,門開了。


    陸寬廷衝進來就給了他一拳。


    “平時我怎麽沒發現你這麽能藏?”


    他揉了揉關節,衝到剛站穩的靳洵淵身邊,提起他的衣領就準備揮出第二拳。


    門口的藺潔已經嚇傻,張著嘴半天發不出一個音節。


    靳洵淵悶哼一聲,閉上眼準備接受第三拳的攻擊。


    然後校醫進來了。


    後麵雙方叫了家長,我不知道陸寬廷跟靳洵淵商量了什麽,最後兩人握手言和,但鬥毆的事不小,教務處說什麽也要給兩人一個記性,於是雙雙記了一個過,罰掃廁所一個月。


    但靳洵淵還沒有掃夠,他就轉學了。


    再後來陸寬廷提起他,不管藺潔作何解釋,他仍然咬牙切齒,說靳洵淵是個隱藏極深的人,在他毫無存在感的麵容之下,一定藏著一顆陰暗扭曲的心。


    ……


    迴憶被起哄聲拉迴,藺潔看著眼前幾分熟悉的麵孔,彎了彎嘴角,笑道:“我也有男朋友了。”


    周圍起哄聲不斷,靳洵淵笑著坐在她旁邊,以隻有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說道:“那就可惜了。”


    可惜我得用點手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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