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飯比上次的豐富,五穀粥煮得軟糯鮮香,藺潔喜甜,霍崢還在裏麵加了幾顆紅棗,煮得軟爛,入口即化,還是去核的。


    香噴噴的蒸餃放在一旁的鍋裏,皮薄餡大個頂個的紮實,藺潔吃完後去廚房收拾,卻發現霍崢早就打掃了一遍。


    於是她簡單將幾個盤子洗幹淨放進櫥櫃,又檢查了一番,發現他家東西雖然少,但都打理得井井有條。


    桌上放著一串鑰匙,是霍崢留給她的。


    藺潔將鐵門鎖好,在路邊隨手招了個摩的,迴到小樓時正遇見許槐陪著程雪齡下樓。


    “好啊你,昨晚果然沒迴來!”程雪齡就差把重色輕友幾個字寫在臉上。


    “我大老遠跑來找你,第一晚就放我鴿子,自己好好想想怎麽補償我。”


    藺潔紅了紅臉,拉過她開始撒嬌,“我錯了,一會我去把畫最後一部分畫完,下午帶你去鎮上逛逛。”


    程雪齡倒也不是真的想為難她,最後又故作生氣的樣子數落她了一番,拉著許槐去鎮上吃早飯了。


    清早的街道被掃得很幹淨,地上隻有幾片掉落的樹葉,很快又被風吹走。


    鄉鎮活動報名馬上截止,藺潔打算去找何大娘看看他們拍的視頻。


    小樓旁不遠處就是龍雲家,藺潔走了半條街,停下腳步,向後看了看。


    一切如常。


    她心有疑惑,卻沒多想,在走到拐角處時突然迴頭。


    一個瘦小的身影刷地躲進了電線杆後。


    但她的衣角露出來了。


    藺潔心裏一驚,剛才果然不是幻覺。


    真的有人在跟蹤她。


    “出來!”這條街沒什麽人,藺潔提高了音量為自己壯膽子。


    電線杆後的身影顫了顫,很快露出一張瑟縮的小臉,黑白分明的眼睛就那樣巴巴地望著她。


    “琪琪?”


    藺潔快步走過去,“你在這裏做什麽?”


    她的反應有些大,霍琪不禁往裏縮了縮。


    藺潔這才知道可能嚇到她了,慢慢放低了語氣,朝她伸手輕聲哄道:“過來姐姐這裏。”


    霍琪猶豫了一會,往前邁了一小步走過去。


    藺潔圍著她轉了兩圈,發現她衣服完好,身上也沒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這才鬆了一口氣,拉過她的手慢慢往路邊走。


    “告訴姐姐,你怎麽一個人跑街上來了?照顧你的護士呢?”


    藺潔想起了那個質樸單純的女孩田莉。


    “她不知道。”霍琪仰著頭看她,小巧的鼻尖出了層細汗。


    雖然是兄妹,藺潔不得不承認他們兩幾乎沒有什麽相似性。


    霍崢生得高大粗獷,單是往那一站,就像座石佛般給人一種喘不過氣的壓迫感。


    而霍琪實在生得嬌小玲瓏,不知是否因為病情的原因,她好像比同齡的孩子矮很多,手腕細得見骨形,好像風刮得大一點都能將人帶跑。


    “護士不知道你出來了?”藺潔蹙眉。


    在她印象裏田莉是個做事認真仔細的人,這樣的錯誤她絕不會犯。


    隻有一種可能。


    藺潔看著她,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友好又不失威嚴。


    “告訴姐姐,你是不是自己一個人偷偷跑出來的。”


    霍琪沉默了一會,乖巧點頭。


    “你出來幹什麽?知不知道你一個人跑出來會很危險的。”


    上次胡豆豆被拐的事情才發生了多久,其口鎮位置偏遠,再多來幾個犯罪團夥往鎮裏一躲也不是沒可能。


    霍琪脖子一縮,小聲道:“想哥哥。”


    藺潔的心一下就軟了,她望著霍琪低垂的睫毛,一句責怪的話也說不出來。


    “想哥哥也不能隨便跑出來知道嗎,你哥哥最近很忙,等空了他就會來看你。”


    藺潔拉過她的手,“姐姐帶你迴去好不好?”


    霍琪不說話時眼神看起來很空洞,想是在思考,又像是出神。


    她沒有迴應,隻是抬起右手,順著街道盡頭的方向指去。


    藺潔順著看過去,之間一個白色身影不斷穿插在街道兩側,來人應是很急,頭發都散成一團,卻還在不斷尋找著什麽。


    是田莉。


    “田莉!這裏!”藺潔朝她揮手,那頭的人很快看過來,在看到她身邊的霍琪時,整個人都如同鬆了一口氣。


    她跑過來時已經氣喘籲籲,蹲下身就抱著霍琪,聲音啞得快要哭出來。


    “你怎麽又偷偷跑出來了,嚇死我了知道嗎?”


    藺潔在一旁安慰,“沒事了,我也是剛剛遇到她,給我嚇了一跳。”


    “她以前也偷跑出來過?”


    田莉深唿吸幾下,終於緩了過來,她簡單檢查了一下霍琪,這才緩緩道:“有時候霍崢不常來醫院,她就會跑出來。”


    “以前發生得多,每次都被抓迴來教育,現在好很多了,我沒想到今天出去取液體迴來她就不見了。”


    太陽已經高高掛起,樹上的蟬鳴響徹雲霄,地麵的溫度如烙鐵般滾燙,田莉站起身時輕微晃了兩下。


    藺潔立馬扶住她,“沒事吧?”


    田莉穩住身,剛才跑太急,有些緊張過度了,“沒事,緩緩就好。”


    藺潔怕她中暑,拉過她走到陰涼處,“找到琪琪就不急著迴醫院了吧,我要去前麵何大娘家,你跟我一塊過去休息一下。”


    “不了,沒事,我先帶她迴去。”


    田莉知道何大娘有個兒子,跟霍崢一樣都是配氣站的,他們那幾個都知道她對霍崢有意思,現在跟著藺潔一起去他家,要是被看到了,那會是個什麽氛圍?


    “喲,嫂子。”


    就這麽想著,身後卻突然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阿琪也在。”龍雲抱著一遝資料走過來,臉上的笑容在見到田莉時有些微微尷尬,“啊,你好。”


    田莉垂眸衝他笑笑,拉過霍琪就要離開。


    “那我先帶她迴……”


    話還沒說完,人就軟了腿腳往一邊倒。


    龍雲嚇了一跳,扔下手中的資料就跑過去將人扶住,“喂,什麽情況啊,你沒事吧?”


    藺潔滿臉擔憂,“我猜可能中暑了,你把她背迴你家,先喂點解暑的。”


    田莉慘白著臉已經沒有力氣拒絕了,隻能任由龍雲將她背起往前方走去。


    霍琪大概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一聲不吭將地上散落的資料撿起,跟著幾人到了龍雲家。


    好在田莉問題不大,躺著休息了一會臉色已經恢複,霍琪守在她身邊拉了拉她的衣角。


    田莉衝她笑笑,說我沒怪你。


    屋外,龍雲有些扭捏。


    “嫂子,那個,那姑娘她……”


    “我知道。”藺潔看著他這幅模樣就想笑。


    “知道你倆怎麽還……”龍雲有些卡殼。


    “還什麽?”


    “還,看起來關係不錯的樣子。”


    藺潔笑著往屋裏走,“女孩的事,你懂什麽。”


    留下門口的龍雲獨自摳腦殼。


    何大娘很快迴來,鎮裏家家戶戶差不多都相互認識,她一直都挺喜歡這姑娘的,見她中暑在自己家休息,連忙招唿龍雲給人開風扇端水。


    何大娘不知道田莉喜歡霍崢的事,於是龍雲忙裏忙外的時候臉色非常精彩。


    藺潔在一旁笑得嘴角都酸了。


    休息一陣後,田莉還是帶著霍琪離開了。


    藺潔作出嚴肅的樣子告訴她以後不準再偷偷跑出來,霍琪乖巧點頭,明亮的眸子眨巴眨巴就把藺潔的心給捂軟了。


    看來這對兄妹都挺會拿捏她的。


    兩人走後,龍雲也收拾東西迴了站上,藺潔簡單跟何大娘交代了一下來意,何大娘立刻獻寶似的拿出他們拍的宣傳視頻。


    額,怎麽說呢,就是吧……


    算了,先就這麽著吧。


    “咋的,拍得不好?”何大娘一看她那表情就知道事情不對,“要不我讓人重新再拍。”


    可問題是就算重新拍估計也沒多大變化啊。


    “沒事,先這樣吧,到時候我看看能不能放些風景照進去。”藺潔收拾好自己的東西。


    “那我先去畫畫了,今天就能收工,迴頭我把圖片視頻整理一下,可以我們就傳上去。”


    何大娘不懂這些,隻是連連答應。


    鄉鎮宣傳畫報名截止日在即,藺潔不敢拖遝,帶上畫具就出發。


    今天太陽大,她戴了頂遮陽帽在頭上,離那麵牆還有十來米距離時,她突然吸了一口冷氣。


    不安竄上心口,她快速跑過去,因跑得太快遮陽帽被風吹翻落在地上,她無心去撿。


    卻在看清楚牆上的東西後差點背過氣去。


    原本牆上鎮裏一幅幅好山好水的風景畫底端突然多出了一長排彩色手掌印。


    是誰幹的?


    手印不大,七上八下胡亂一通,擋住了藺潔引以為傲的一排排青皮果子樹,又擋住了那條朝著配氣站方向流去的小河。


    她迴頭撿起帽子,往樹蔭下一坐,一邊快速想著解決辦法,一邊登錄進參賽網站。


    距離報名時間還剩不到兩天。


    來不及了。


    手印看起來像是廉價水粉顏料,那種不防水,遇水即糊,想清除也不難,但需要花費大量時間。


    手印密密麻麻糊成一片,要想在兩天內清除掉無疑比登天還難。


    這時幾個小孩從她麵前跑過,嘻嘻哈哈打成一片,藺潔注意到有兩個小孩衣服上沾了星星點點顏料,突然就明白了什麽。


    “喂,你們幾個。”她壓住內心的憤怒,朝他們走過去。


    幾個孩子在玩彈珠,各色的玻璃珠捏在食指和大拇指中間,明亮的眼睛注視前方目標,瞄準射擊,大拇指稍一用力玻璃珠就彈了出去,啪的一聲精準撞擊一米外的另一個目標。


    聽到唿喚,幾個小孩側頭看去,藺潔來勢洶洶,走過來時帶了一股無形的壓力。


    “你……幹嘛?”


    有個瘦弱的小孩縮了縮脖子,捏緊手裏的彈珠放在胸口。


    “你衣服上是什麽?”藺潔指了指那些顏料。


    “畫畫的。”孩子老實迴答。


    “牆上的手印是不是你們弄的?”


    幾個孩子頓時啞口無言。


    那就是了。


    藺潔氣得牙癢癢,“你們闖禍了知道嗎?”


    孩子天真搖頭,“我們隻是想畫畫。”


    “別人都可以畫,為什麽我們不行?”


    “啊,你是!”最邊上一個孩子認出了她,他家住在附近,經常看見畫畫的藺潔。


    “你就是那個畫畫的姐姐!”他指著藺潔驚唿出聲。


    “那畫是要拿去參加比賽的,現在被你們的手印毀了,你們說怎麽辦?”


    藺潔當然沒指望他們能給出解決方式,她低頭拿出手機,準備跟何大娘攤牌。


    宣傳畫的事並不小,出了這事也不全是她一個人的責任,前幾天都好好的,誰能想到關鍵時候能掉鏈子。


    真是防不勝防。


    “喂。”何大娘的聲音很快傳來,她中氣十足,聲音自帶幾分震懾。


    “藺姑娘,有啥事兒啊?”


    “何大娘,宣傳畫出問題了。”藺潔轉頭小聲衝著幾個孩子道:“一會一個都別跑!”


    “出啥事了?”那頭何大娘立馬嚴肅起來,“昨兒我路過東街看都好好的,咋突然出問題了?”


    “你先過來看看吧,我再想想辦法。”


    “好,我馬上過來。”


    電話掛斷後,幾個孩子也大概聽出了一點意思,個個都低著頭,自覺站成一排,大有一副禍到臨頭的覺悟。


    麵對孩子,藺潔氣也不是罵也不是,看著那一顆顆垂頭喪氣的小腦袋什麽話也說不出了。


    她氣得一跺腳,跑迴牆邊獨自想辦法。


    何大娘來的時候帶上了胡豆豆,小小的身影一跳下三輪車就跑到了幾個孩子的身邊。


    “二狗劉壯,你們闖禍了吧!哈哈哈哈!”


    那幾個孩子跟他一個學校,時不時能打個照麵,私下約兩把彈玻璃珠比賽。


    手印玩法是二狗想出來的,劉壯玩得最嗨,剩下幾個孩子巴著他倆玩了一會,照這樣定下來,主犯從犯都齊了。


    “胡豆豆,再笑下次準揍你。”


    劉壯發育得好,人如其名,生得白白胖胖,三兩步就得喘會氣。


    胡豆豆往後跳了一步,“還揍我,一會該挨揍的可是你們。”


    這話一出,幾個孩子抖得更厲害了。


    何大娘看著滿牆的手印直歎氣,迴頭惡狠狠瞪了一眼那群孩子。


    “這倒黴孩子,非得在這關鍵時候闖禍。”何大娘急得來迴踱步。


    “藺姑娘,怎麽辦?”


    藺潔蹲在一旁,抱著腦袋表情痛苦,cpu都快燒幹了也沒想到解決辦法。


    突然前方傳來胡豆豆的聲音,“姐姐,其實這麽一看,也並不是很醜。”


    他歪著腦袋,右手放在下巴摩挲,眉頭緊鎖,一副小大人思索的模樣。


    “這麽一看,就像開花了一樣。”


    開花。


    五顏六色的鮮花。


    小孩子。


    孩子代表著希望。


    藺潔抬頭,緊緊盯著牆上的畫。


    有那麽一瞬間,雜亂的手印和優美的風景畫融合在了一起。


    隻需要加幾個關鍵詞。


    “何大娘!”藺潔轉頭看向她,眼裏閃閃發光,她走過來握住何大娘的手,語氣裏是藏不住的興奮。


    “有辦法了!我們就這樣交上去,隻需要給它重新起一個名字。”


    何大娘不懂什麽意思,“什麽名字?”


    “就叫希望之印。”


    藺潔不知道,因她這一舉動,其口鎮命運的齒輪也開始悄然發生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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