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竹苓迷蒙的腦袋好像射進去一道光,麵對貼臉教學,她終於有點開竅了。


    溫玉辛苦口婆心的“勸誡”完,就看見自家老妹露出了那麽點恍然的神色,鬆了一口氣,倚靠在陸卿之身上。


    陸卿之衝屬下揮了揮手,剩下的他們自己解決,牽著妻主的手一起迴到住處,臨走前和差役領頭叮囑了一句。


    “那位公子醒來,立即通知我,先不要讓溫小女娘進去,可以將她攔在門外。”


    溫玉辛也不太明白這是什麽意思,不過自家夫郎這麽做肯定有他的道理,歎口氣剛要和陸卿之吐槽沒她出手鐵定獨身一輩子的妹妹,那邊親昵的抱著她的人先開口了。


    “阿辛,你妹妹竟然比你那會還不開竅,木頭腦袋一脈相傳啊。”陸卿之打趣。


    “嘿嘿”,溫玉辛想起那會兒確實在情情愛愛方麵有些不太機靈的自己,幹笑:“輕舟已過萬重山,我現在已經是“如有神助”、早已不是當初的那個我了。”


    說完,撲到他身上親親蹭蹭。


    陸卿之點到即止,受用溫玉辛的熱乎勁兒:“不過妹妹還是有可取之處的,至少她對王小哥是真心喜歡,也下得了決心,像是個癡情種,隻不過用的法子不對。


    但你剛剛也給她點開竅了,就剩下那位兩情相悅卻又心有顧慮的王小哥。


    你放心,怎麽著她也喊我一聲姐夫,另一邊我去試試。”


    溫玉辛看著一臉篤定的陸卿之,埋在他身上悶笑:“那就拜托我的卿之夫郎了,畢竟你當初可是一出手就幹淨利落的拿下了我。”


    陸卿之也被說的有點赫然:“咳咳,我不主動,等你個木頭主動?那什麽時候才能有那兩個娃娃啊?”


    溫玉辛躺在他的腿上大笑,抱著陸卿之的腰:“對對對。”


    陸卿之總感覺這迴複怪怪的,卻又說不上來,將人翻過來堵上總是吐出讓人羞惱的話的嘴。


    王小禾睡了個大覺,一覺醒來,還沒來的及怔愣發呆,就看到那位尊貴的皇子殿下到了他的床頭,坐在小馬紮上靜靜的看著他。


    他看了人一會,才反應過來,急忙下床下跪,被來人單手扶住摁在了床上。


    王小禾就這麽靠在床頭動彈不得,想到剛剛不容反抗的力道,才意識到這位殿下也是個征戰沙場的將軍。


    陸卿之很快的鬆開,對著有些呆住的男子說道:“不用跪我,就當我隻是溫竹苓的姐夫。”


    他看著蒼白病弱、無力的靠在床頭的王小禾:“我來這裏,你可以當我是溫竹苓的說客。


    她很喜歡你,不是一時衝動,她剛剛甚至去問她姐姐要絕嗣的藥。”


    陸卿之認定王小禾對溫竹苓也有情,特地說的嚴重了一些。


    果然此言一出,看見了效果,原本麻木不言的男子猛地抬頭看過來,焦急又克製,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急切的說:“別給她,這不是能開玩笑的事情。”


    說完苦笑:“她隻是年少傾慕,等她真正意識到意味著什麽,後悔都來不及。”


    ————


    這位殿下尊貴威赫,光是坐在那裏什麽都不做,都讓能感覺到氣勢淩淩。


    然而王小禾並沒有感覺到畏懼,他向往成為像殿下一樣得到真正意義上的自由的人,與陸卿之的交談也去除了所有掩飾,坦誠地、毫無遮掩的。


    “對南風樓的那些人來說,樓裏的男子懷了那些“貴胄”的子嗣,若是個女孩,也能換得不少好處。


    因此那藥並不是她們給我強灌的,是我自己主動求來的。


    我不想懷上那些人的孩子,已經夠髒了,那時的我別無選擇,隻能想到這個笨法子。”


    他說到此處,臉上的表情悲苦又自嘲。


    “不瞞殿下,我剛開始恨不得殺死她們,無力反抗後又恨不得一頭撞死算了。


    那人和管事威脅我,拿我那卑鄙的繼母、無情的親父和滿眼是我的乖巧妹妹、拿好友竹苓、拿任何一個董家村對我好的人威脅我,讓我聽話。


    我怕了,我怕她們真能做到。


    我被帶走的那天,正好是我要和竹苓約定見麵的日子。


    苟活至今,父親的養育、被村人接濟的感恩早已被苦難磨的不剩什麽,也沒那麽在乎了。


    年歲漸長的我,看清了她們的虛張聲勢,她們做不到也懶得去派人滅口傷人,但我已經是她們的甕中鱉、籠中雀了。


    我不死,就是盼著有一天能再見見竹苓妹妹。


    可到了真的相見的那一天,我連站在她麵前的勇氣都沒有。


    她看我的眼神與數年前一樣,甚至更為濃烈、更為熱烈,落在我身上的每一個目光都讓我自慚形愧。


    殿下,我承認,我是心悅竹苓的,從很久以前就開始。可年少的情誼有多深,我不敢賭。


    我現在隻想等此間事了,找個沒人認識我的地方了此殘生,再無他求。”


    陸卿之默默地聽完,沒有打斷他,溫竹苓是個什麽樣的人,麵前的人比自己清楚,他開口得說著王小禾不知道的。


    “若是像你所說的,真的找個沒人認識你的地方,你還能活多少年?


    不用拿自己沒打算去死的鬼話敷衍我,我上過戰場、殺過人,多的是傷重不治請求解脫的兵士,我知道人求死的時候眼神是什麽樣的,你眼中已有死意。


    若是沒有那些雜碎的幹涉,你們早就成為一對璧人。


    王小禾,你甘心原本應該和溫竹苓幸福一生的生活,被毀成了這個樣子嗎?


    我知道這不足以讓你答應溫竹苓,但有一個事情,也許你早就已經察覺到了,我請大夫來為你們看過,長久以來的鬱結於心,昨日的發泄不會是你的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至於溫竹苓她,在你暈倒以後也犯起了瘋病,她離不開你。


    我說這話,沒有別的意思,不是強逼著你必須跟她在一起。


    隻是我覺得你應該給彼此一個機會。”


    還有一句話,“你也離不開他”,溫玉辛沒有說出口。


    陸卿之特意將情況說的嚴重了一點,他算是看出來了,這兩人,要不成為相守一生的愛侶,要不就成為此生不複相見的怨偶。


    王小禾抓著被子的手指用力到發白,原本堅定的決心,也被動搖了一下:是啊,給彼此一個機會,試一次吧。


    陸卿之沒有乘勝追擊,剩下的事情交給在外麵已經等的要破門而入的溫竹苓吧,他隻是以自己的立場向王小禾表達了一下善意。


    “王小禾,我也是個男子,你做的任何決定,我都支持。


    你放心,你想要離開,隨時和我說,我去安排,你不答應溫竹苓那丫頭就永遠找不到,庇護你的能力我還是有的。”


    (溫竹苓:姐夫,你可是我親姐夫!)


    王小禾看著這個笑得和氣的殿下,重重的點了點頭:“好的,我想想。”


    陸卿之頷首,轉身離開,推開了抵在門外偷聽的溫竹苓:“妹妹,進去吧。”


    溫竹苓緊張的渾身發抖,頭腦嗡鳴,都忘了向姐夫“取經”,就同手同腳的進去了。


    她坐下的力道有些重,“撲通”一聲,小馬紮四分五裂,溫竹苓僵在地上,半響無言。


    王小禾愕然,趁著溫竹苓還沒迴神,收迴那雙不自禁想去扶她的手,縮在被子裏。


    溫竹苓在短暫的尷尬過後,沒起身,坐在小馬紮的廢墟上,迴憶著自己姐姐剛剛教給她的話。


    “小禾哥,我和你求親並不是一時起意。


    你還記得我們小時候第一次見麵嗎?那時候我就在想,這是誰家的瘦猴子跑出來,怪惹人憐的。


    往後的數次見麵,我都要偷偷看你。


    我沒有什麽玩伴,直到那次被村裏的小孩恐嚇要加入她們必須欺負你,才有了我們的第一次接觸。”


    這一張口,就停不下來。


    “我討厭欺淩她人,可那次我卻做了壞人。


    你沒怪我,我心裏懷著歉疚,被家裏人揍得嗷嗷叫。


    從那以後我們每一年都在一起長大,我那時不懂情愛,隻知道我一次比一次想要見你,眼裏容不下其他人。


    我知道你擔心可能生不了孩子,沒關係,我姐夫請來了太醫,太醫說是有可能的,我們試試,萬一有緣分呢?


    就算沒有孩子也沒事,我從小就不喜歡小孩,就算孩子能分得我的一兩分喜愛,也是因為她們的父親是你。


    如果不是,我情願不要。


    小禾哥,你別拿我當孩子,我不是以前那個孩子氣的我了,我長大了,你將我看作是一個大人好嗎?”


    以溫玉辛現在的體型,誰都說不出她是個孩子的話,也就是王小禾對她有濾鏡,對他愛護又“慈愛”,自詡是她哥哥。


    王小禾的腦子很亂,他說不出是煩躁還是沒由來的惱怒,見溫竹苓還是“冥頑不靈”,傷人傷己的話脫口而出。


    “我拿你當個大人,那我告訴你,我髒了,你知道是什麽樣的髒嗎?你不是個大人了嗎,應該知道的呀。


    你說你心怡我,你要娶我,你能每天麵對這樣怨夫般的我嗎?


    你能麵對我時不時的癲狂發瘋、咒罵嘶吼的像個瘋子嗎?”


    溫竹苓此刻身上的剛剛還有的軟語親昵都化作了虛無,變成了堅定溫和的愛意。


    “小禾哥,你從來就沒變過,一直都是我認識的那個人。


    隻要和你在一起,我不在乎那些。


    這天底下誰都髒,但你不會,無論怎樣都不會。”


    她毫不掩飾地心疼和愛意灼燒了情緒激動的王小禾,讓他冷靜下來。


    王小禾扶著額頭,說不上是懊悔還是隱隱的喜悅:“我沒你想得那麽好,沒有。”


    溫竹苓試探的握住他的手,手指冰涼,指甲上紅色的蔻丹顏色依舊鮮豔,不讓對方退縮,她輕輕的吻了一下。


    “小禾哥,我們好好的好不好,我想做你的妻主,想讓你做我的夫郎。”


    王小禾被剛剛溫潤的觸感一驚,手被用力握著拽不出來,心裏泛酸,沒說話。


    溫竹苓從他的態度裏看到了軟化,強壓著心底的欣喜,擔心表現的太激動嚇退了他,克製的虛抱著懷裏的男子。


    王小禾本來以為會難以入睡,可聞著對方身上皂角的辛香,心中難得的平靜輕鬆,睡意如山倒。


    兩人在牢房的木製小床上抱著睡了一夜。


    “嘖嘖嘖”,陸卿之不好發表意見,溫玉辛就毫無顧忌了,聽到了差役傳過來的消息,嘴巴快要嘖出來一首歌。


    陸卿之樂得看到有情人終成眷屬,打算與溫玉辛去打消王小哥的最後一個顧慮。


    “我們去看看母親父親吧。”


    溫玉辛領會:“好。”


    兩人帶上了兩個孩子當擋箭牌,也能抵消一點火氣。


    先是問候了一下身體是否康健,可還有什麽缺的少的之類的巴拉巴拉……


    “有什麽事直說吧。”溫夫瞅著怪模怪樣的兩人,一會他還要去和在京城認識的老兄弟們出門逛街呢,沒時間在這猜謎語。


    “咳,您先看這個。”陸卿之先是拿出了他調查出的王小禾的生平,這份是加工過的,苦難深重的讓人喘不過氣,為一會的說情打底子。


    溫母也湊過去看,二人看了幾行就想起來了這個人是誰:“這不是那個,小時候和竹苓玩的很好的那個孩子嗎?”


    溫玉辛和陸卿之齊齊點頭:“嗯嗯對的。”


    溫母溫父接著看下去,篇幅不長,一會就看完了。


    溫母給溫父遞著帕子擦淚,自己用衣袖一蹭,抽著鼻涕:“這孩子也太苦了些。”


    溫父氣的手抖:“這孩子後來不見蹤影,我還特地打聽過,都說是嫁人享福去了,這叫享福?


    就沒見過如此折辱人的,畜牲!那寡夫我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麽好東西,自己的孩子都不把他當人!早晚得遭報應!”


    此刻,情緒到達頂點,正是說她倆事兒的好時機。


    溫玉辛倒了兩杯茶推到兩位長輩麵前:“母親父親消消氣,哎,這王小哥確實有些淒慘,就是在南風樓呆過了,可惜可惜!”


    溫父不可思議的看著說這話的女兒,一杯茶水衝著溫玉辛潑去,被陸卿之眼疾手快的用袖子攔了下來,兩個人鵪鶉似的聽訓。


    “溫玉辛!我就是這麽教你的?人家都夠苦的了,你是讀書讀傻了嗎?可惜什麽可惜!


    他又不是自願的,我看你是看不到民生疾苦、看不到男子不易了嗎?”


    溫母也是一臉看人渣的表情望著溫玉辛:“溫玉辛,你這丫頭過了幾年好日子了,飄成這樣?你這樣,怎麽配得上殿下!”


    陸卿之原本還在驚訝妻主的突然出招,然後就被溫母點了一下,低頭喝茶。


    溫玉辛一看達到了預期的效果,直接開門見山,現在這種情況,她們反對都不敢反對得太激烈,要不然不就成了自己剛剛罵的那種人了嗎?


    她再做個壞人,一己承擔全家反對最為激烈的第一人。


    有了一個人太激進,會讓其他人溫和起來,反過來勸這個人,更容易妥協。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們知道不,竹苓和王小哥從小感情就好。


    這不,兩個人都要互許終身了,這我能答應嗎?


    這王小哥是慘了點,進過南風樓也就算了,可他不容易生啊!


    我們家竹苓還是新科進士,長相也是頗為英氣,體格健壯,擱在哪兒都是不可多得的好女郎啊,還要娶他當正夫,這不是委屈了我們家竹苓嗎?”


    溫母溫父感覺有點不太對勁,又有點說不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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