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繁枝是在一片安靜中醒來的。陌生的臥室,陌生的家具擺設。這是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


    這是哪裏?她怎麽來到這裏的?她最後的記憶應該是在李長信的車上。


    葉繁枝赤著足拉開了門,熟悉而又寬敞的客廳便映入眼簾。


    這裏是李長信的家。


    李長信拉開廚房的移門,看到的便是她站在客廳茫然四顧的模樣。


    “你醒了?頭還暈嗎?”他匆匆地把手裏的白瓷盤放在餐桌上,便過來摸她的額頭,“已經不燙了。”


    “怎麽沒穿家居鞋?別又著涼了。”他進了臥室,取了一雙嶄新的家居鞋,蹲下身給她套上。


    “我熬了點粥,做了兩個開胃小菜。你嚐一下,我很久沒做了。”


    “喝了粥,過半個小時再吃藥。”


    ……


    這樣溫柔絮叨、細心耐心的李長信是她從未見過的。


    “過來。”李長信拉著她的手來到了餐桌邊,把她按坐在餐椅上。此時的餐桌上已經擺好了粥與兩個開胃小菜。


    “吃吧。”


    從頭到尾,葉繁枝一直迷迷瞪瞪地瞧著他,迷迷瞪瞪地任他擺布,好像完全不認識他這個人一樣。


    “快吃。”


    葉繁枝依言拿起小勺,盛了一勺白粥送進了嘴裏,動作極緩地吞咽了起來。半晌後,她驟然放下了勺子,一把推開了椅子,站了起來,如大夢初醒般說:“謝謝……謝謝李院。我應該迴家了……”她一邊說話,一邊慌慌張張地往門口走去。


    “給我把粥喝完。”李長信命令地說,語氣很輕,但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凝重。


    葉繁枝置若罔聞,來到了門口,握住了把手。李長信敏捷地追上了她,按住了她的手:“你穿成這樣,能去哪裏?”


    葉繁枝緩緩地低頭,這才發現自己穿著一套男士睡衣。深藍的顏色老舊暗沉,仿佛蒙了一層很厚的灰。


    這款式……似曾相識。數秒後,她終於認出來了:這是當年她為他親自挑選的睡衣。


    他倒是傳承李奶奶的節儉,居然這麽多年了還沒扔掉。


    “把粥喝了,等下還要吃藥。”李長信又重複了一遍。


    “我要迴家。”


    “在你身體完全康複之前,我是不會讓你迴家的。”


    葉繁枝愕然不解地抬眼望著他,似在問他“為什麽”。


    他目光深深地盯著她的眼,一字一頓地說:“葉繁枝,從今天開始,我不會再克製我自己了。”


    克製什麽?!葉繁枝全然不明白他在說什麽。就像她不明白為什麽李長信已經要跟徐碧婷結婚了,還要這麽對她。印象中的李長信是最理智也是最絕情的,他從不會多花一分鍾在他不愛的人身上,比如當年的她。


    李長信強勢把她拉迴餐桌,端起粥碗,用勺子盛粥,遞到她嘴邊喂給她吃:“張嘴。”


    葉繁枝不動。


    李長信將粥送進了自己口中。下一秒,他便湊了過來,用嘴抵住了她的嘴。葉繁枝猝不及防,整個人愣住了。


    李長信用嘴把粥一點點喂給了她。葉繁枝抬手推他。她生病無力,落在李長信身上便如小貓抓癢似的。


    李長信最後放開了她,很認真地問她:“你自己喝粥還是我喂你?你決定。”隻見話音未落,漲紅了一張臉的葉繁枝便飛速地拿起了勺子,仿佛有人要跟她爭食一般,一勺緊接著一勺地往嘴裏塞。


    “你好好休息,恢複得越快,便能越快迴家。”


    葉繁枝以為自己會睡不著的。但在充滿著李長信味道的臥室裏,她環抱著一個床頭的靠枕,很快便沉沉睡著。連李長信進來、坐在床邊一直陪著她,她都不知道。


    她的睡顏,一如當年純淨美好。


    隻是當年的她睡覺的時候是不會在懷裏抱著東西的,而且還抱得這麽緊。


    可見,如今的她極度缺乏安全感。


    李長信撫摸著她的臉,低聲說:“繁枝,對不起。當年我得到消息就應該不顧一切迴來的。”


    當年的李長信到了美國後便更換了所有的聯係方式。後來在街頭偶遇一個朋友,才得知葉半農出事的消息。那時,他剛剛融入新工作。他是想過迴來的,可是他以什麽身份迴來呢?是她主動要求結束的,那就表示她已經不需要他了。


    結婚兩年,日夜相對。她性子單純倔強,外柔內剛。就算他根本不想主動了解,但七百多天的接觸下來,也不可能不知道。她若是決定不需要了的話,那是真的不需要了。


    那個時候的他,也對她種種幽微古怪的感覺還沒有清晰明確的認知。


    所以,他猶豫了。


    加上想到違反工作合同的大額違約金,以及從周毅生那裏得知的父親去世真相,李長信最終還是留在了美國。


    “繁枝,我要一切從頭再來。”


    李長信不知自己凝望了多久,用手機拍了數張照片,而後發到朋友圈,但設定為私密可見:“我的繁枝,我的老婆。”


    李長信設定為自己可見的微信朋友圈,上麵有很奇怪的發言,最久遠的一條是“克製自己第1天”,最近一條是“克製自己第236天”。


    “葉繁枝,我再也不會克製著自己,再也不會克製自己不去接近你,去愛你。我要和你在一起。”李長信的手慢慢地摩挲著葉繁枝的眉眼,在她耳邊低如蚊蠅般地呢喃。


    手機“叮”的一聲,收到了一條短信:“李院,我是江一心。請問繁枝是不是跟你在一起?”


    “是。”


    “請你一定要好好照顧她。”


    李長信迴道:“我會的。”


    “這幾年,她過得很辛苦,很不容易。”


    “我知道。謝謝你,江護士。”江一心曾經在葉氏醫院工作過。在信安整形美容醫院第一次見到江一心的時候,李長信便一眼認出了她。後來,見她與葉繁枝走得近,李長信更是調出了員工檔案,再次確認過。


    那頭頓了好半晌才迴複過來:“原來李院還記得我。”


    “不錯。我還記得我當年在葉半農的書房門口見過你。”


    當年,李長信在葉家留宿的次數寥寥可數。那一晚是葉繁木生日,他陪葉半農喝了白酒,因為不勝酒力,喝醉了,便留了下來。後半夜的時候,他口渴醒來,便到二樓的起居室倒水,結果看到了江一心偷偷摸摸地從葉半農的書房出來,又慌慌張張地進了葉繁木的房間。


    在醫院,醫生與護士很多都是成雙成對的,李長信司空見慣,也不以為意,裝作未見。


    葉繁木會在生日當晚私下帶她迴葉家,看來兩人之間的感情必定是進展到了一定階段。一直以來,李長信素不關心葉家的任何事情,對葉繁木這個大哥更是避而遠之,所以也沒有想太多。後來葉半農因賬本爆出貪腐一事,他才意識到了江一心可能有問題。能進入葉家的人本就不多,能進葉半農書房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那邊再沒有任何信息傳來。但李長信不依不饒地發問:“所以……當年的賬本是你給周毅生的?”


    江一心如斷了線的風箏,再沒有發來任何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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