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早餐店剛一開門,李長信便推門而入了。吳姐正在收拾店鋪,見有客人進來,便道歉說:“不好意思,這位先生,我們早餐店已經結業了。我們在外麵貼了告示。今天雖然是最後一天開店,但我們不對外營業,隻招待環衛工師傅們……”


    李長信無視她,“唰”的一把掀開了布簾:“昨天你是來醫院上班的,你應聘了我們醫院的美容諮詢師一職。”


    葉繁枝沒個防備,嚇了一挑,手一抖,手裏包的燒賣褶子便捏壞了。但她很快冷靜了下來,繼續包著手裏的燒賣,仿若眼前的這個人根本不存在一般。


    吳姐反應過來,這個俊朗逼人衣冠楚楚的男子竟然是繁枝的舊識。這男的……看起來好像蠻不錯的樣子,跟繁枝很般配……吳姐的目光來來迴迴地掃過兩人,沉默片刻,便識相地拉開門去倒垃圾了。


    一張一張的薄皮子,擱上了肉餡,葉繁枝的手指靈巧地一捏,便成了一個一個大小均勻的燒賣。


    當年兩人正式交往後,葉繁枝便跟著奶奶學做各種早餐,婚後更是每日早起給他做愛心早餐。


    開始的時候,他並不肯吃,一再冷漠地對她說:“不用這麽麻煩,我去醫院食堂隨便吃點就可以了。”


    她不應聲,依然堅持每日給他做,但他一直不肯碰。


    後來,她轉而給他準備夜宵,他也不肯吃。


    被強逼成婚的他,自然是意難平的。人前,他顧忌著葉家和葉半農,自然是不敢流露半分。但兩人相處時,他就懶得遮掩自己的厭惡,對她隨心所欲得很。


    包括兩人之間的親熱,他也不管不顧,全然以自己喜好為主。


    當時他的想法是,他不能主動提離婚。但若是葉繁枝受不了他,主動要求離婚,他便欣然接受,結束這一段無愛的婚姻。


    那時候的他,每天都想著怎樣才可以早日擺脫她,讓自己的生活迴到正軌。


    可是,她全然受著,任他怎麽對她,她都甘之如飴。


    日複一日,結果完全出乎他意料,葉繁枝這個人完全隻是看上去冷傲驕縱而已,實則頗為賢惠。


    她從奶奶那裏學到了一手做菜的好本事,特別是他最喜歡的幾個菜,手藝更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奶奶自然是高興萬分,之後便將餛飩、包子、燒賣等拿手麵點手藝都傾囊相授。


    與他和他家人在一起的時候,葉繁枝恬淡隨和得很,從無半分架子,亦沒有什麽小性子。


    每個星期六的下午,兩人便會一起去探望奶奶和長樂。葉繁枝會提前準備好各種水果食物。她與奶奶進廚房,洗菜擇葉,切肉剁魚,給奶奶打下手。兩個人似一對鳥兒,總是頭碰頭地湊在一起絮絮說話。奶奶的臉上總是洋溢著微笑。李長信一直奇怪:奶奶和她之間怎麽會有這麽多說不完的話呢?


    不多時,清蒸爆炒燉煮,家裏便充滿了飯菜香氣。那是一種溫暖的生活氣息。


    李長信對此是十分驚愕的。影視劇裏的富家千金不是都刁蠻任性十指不沾陽春水嗎?是葉繁枝例外呢,還是影視劇裏麵演的都是騙人的?


    或許是她做菜頗有天分的緣故,不久之後,竟然連李長樂都會誇讚一聲:“繁枝的菜,好吃。”


    奶奶聽了,每每糾正他:“長樂,不許沒規矩。要叫大嫂。”


    “繁枝,繁枝,我就要叫繁枝。”李長樂說什麽也不肯改口。奶奶拗不過他,最後隻得作罷。


    自打結婚後,葉繁枝得知了李長樂身體的狀況,憐惜之餘,對長樂照顧有加。平日裏購物,無論是穿的還是用的,但凡李長信有的,葉繁枝都不會少了李長樂的那一份。


    她甚至會溫柔耐心地陪長樂畫畫玩樂,整整一天也不嫌厭煩。起初的時候,李長信總覺得她隻是在他麵前做戲而已,他暗地裏問過長樂數次,出乎他意料的是,長樂迴迴都笑眯眯地跟他說:“繁枝對長樂很好,長樂喜歡繁枝,很喜歡很喜歡繁枝。”


    像長樂這樣的孩子從小受盡了外界異樣的眼光,是不喜歡與外界交流的。一般而言,外人很難走進他們的世界。但想不到短短半年,葉繁枝便能與長樂相處得如此融洽,這是李長信始料不及的。


    有一迴,奶奶有事,便把長樂托付給了葉繁枝。李長信放心不下,便提前迴家。他打開門便看見葉繁枝圍了條藍白相間的大圍裙,托著顏料盤與長樂在小客廳各自作畫。長樂畫了幾筆,轉頭凝視葉繁枝下筆。忽然,隻見他歪著頭,指著葉繁枝的側臉,咧開嘴大笑了起來。葉繁枝轉頭問長樂怎麽了,長樂伸出手,指著她臉上的顏料樂不可支。


    那是個午後,陽光穿過透明幹淨的玻璃,灑在光潔如新的地板上,牆角的綠植生機盎然,她和長樂之間的一舉一動溫馨有愛。


    這是李長信一直幻想著想要擁有的畫麵。他的妻子不介意長樂的輕度智力低下,願意細心照料長樂。但他從未想過他的妻子會是她——葉繁枝。


    李長信到這個時候才發現,葉繁枝的畫好像畫得很是不錯的樣子。可見是學過一段時間,並有幾分功底的。不過有錢人家的孩子,從小就有著常人難以擁有的資源,有幾個特長那是太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葉繁枝所做的這一切,李長信不是不知。但因心中無愛,加上被迫成婚的屈辱,葉繁枝越是如此討好他的家人,他心中就越發覺得嫌棄厭惡。


    然而,昨天在自己醫院突然見到葉繁枝,看著她低聲下氣地給同事斟茶倒水的落魄模樣,李長信明明應該覺得很解氣的。但很奇怪,他竟然覺得又心疼又窩火。


    後來,她看到他,逃離了醫院。他更火了。逃什麽逃?他又不是什麽毒蛇猛獸,他為了她翻來覆去,失眠了一整夜。


    天邊露出魚肚白的時候,他也放棄了繼續入睡的掙紮,火大地起身,來到了早餐店。


    葉繁枝眉目低垂,沉默半晌後,她才說:“不錯,我昨天是去醫院上班的。但我……我現在不想做那份工作了。”


    李長信眉頭擰在一起:“為什麽不想做?”


    她的經濟情況,顯然非常不好。醫院的美容諮詢工作待遇豐厚,不隻有五險一金,還有業務提成。


    葉繁枝根本不願與他糾纏下去,隻說:“不想做就不做。可不可以請你出去,別打擾我們招待師傅們。”


    這是她們早餐店最後一次招待環衛工師傅們了,她很想用心做一些早點,而不是在這裏被他擾亂情緒,做得亂七八糟的。


    李長信凝視著她的一舉一動,最後冷冷地丟了一個“炸彈”給她:“葉繁枝,別告訴我,都過了這麽久了,你還依然愛著我?”


    葉繁枝整個人觸電似的一震,手裏的燒賣被她捏壞了。


    “如果沒有,那你就來我們醫院上班,證明給我看。你不敢來上班就說明你還愛我。”


    葉繁枝一直低著頭,聞言,驟然抬頭說:“我沒有!”


    李長信本就憋了一個晚上的怒火,無處發泄,此時聽到她這個毫不猶豫的答案,便似有油濺在火苗上,瞬間燃成了大火。他咬牙切齒地說:“既然沒有,那你明天敢不敢來上班?”


    葉繁枝不說話。


    李長信看了她一眼,命令般地說:“明天早上九點,你給我來上班!”


    葉繁枝望著李長信遠去的身影,呆立原地。


    從前的他,不是每每恨不得與自己撇清任何關係嗎?她去醫院看望父親,他都不準她去他科室。偶爾兩人逛街吃飯購物看電影,他從來不準她挽他的手。婚後數年,兩人除了親熱的時候,他素來是連碰也不願碰她一下。


    他一直很討厭她,根本不想跟她扯上任何關係。


    可為什麽如今他要讓她迴去上班呢?


    葉繁枝弄不明白。


    從早餐店出來去花店的路上,她打電話給蘅慧把早上發生的一切都告訴了她。


    蘅慧說:“繁枝,作為你的朋友,我隻能幫你分析情況。現在的事實是:你確實需要一份工作!所以你有兩個選擇:要麽去醫院工作,要麽馬上再去另找一份工作。如果你已經放下了過往的話,那麽你們現在就是毫不相幹的陌生人。你為什麽要躲著一個陌生人呢?為什麽要為了一個陌生人放棄那份工作呢?你覺得這樣做值得嗎?你難道準備一輩子在不同的地方打工下去嗎?你需要的是一份穩定的可以讓自身增值並足以應對任何危機的工作。”


    蘅慧是真心為她好。葉繁枝懂得,所以她一直沒有說話。


    蘅慧最後說:“繁枝,我言盡於此。當然,這是你的人生,你的工作。去不去你自己做決定。”


    葉繁枝內心掙紮不已。


    當夜,葉繁枝收拾好花店,迴到家。一打開門,還未跨進去,便看到了小客廳裏滿地狼藉。看來大哥葉繁木今天又發脾氣了。


    她擱下帆布包,默默地蹲下來收拾一切。


    葉家落難後,大哥葉繁木緊接著又出了事,車禍後無法行走,一身醫術再無任何用武之地。大哥從葉氏醫院太子爺一夕之間淪落為癱瘓人士,並且連一個專業護工也沒有。這種落差,確實沒有幾人可以承受得住。再加上大哥的未婚妻唐令宜悔婚一事……數重打擊之下,大哥葉繁木整個人頹廢了下來。


    蘅慧一直建議她送大哥葉繁木去專業的醫療機構接受長期治療,可她實在是負擔不起。唯一能做的不過是請對門的吳姐偶爾過來幫忙照看一下大哥而已。


    葉繁木每日被困在這個窄小壓抑的屋子裏,脾氣日漸暴戾失控。


    可她若是有了美容諮詢師的穩定工作,有了五險一金,加上晚上兼職打工的工資,便可以供大哥去專業的醫療康複機構了,再不濟也可以請個人來照看大哥。


    她確實不應該為了李長信而失去這一份有前景且可以提升自己的工作。


    每個人都是希望自己的日子可以一天天好起來的。


    她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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