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佑帝恢複意識的第二天,攸侯雍立刻在邢丘召集大朝會。宗佑帝當著一眾臣僚的麵前,正式冊立攸弘為帝太孫。


    負責發言的是攸雍,宗佑帝本人隻需要坐在禦座上——自從他即位以來,曆來的朝會都是如此行事。


    畢竟宗佑帝的儀態不佳,那是早在他還沒登基的時候,大邑商的所有人就已經知道,為了各方麵的臉麵,攸雍當然不會讓他自由發揮……


    重點反而是,原本這場典禮應該要在亳(bo)攸城舉辦,畢竟大邑商的宗廟,已經從暮歌遷到了亳攸。


    隻是,連宗佑帝本人都認為他自己活不了幾天,攸雍又怎麽可能讓宗佑帝冒險?


    經過一連串的行禮如儀,冊立帝太孫的儀式總算順利結束。


    舊殷民們沒能攪局,因為他們被徹底打了個措手不及。


    本來他們覺得,宗佑帝這次突然發病,多半就醒不過來。畢竟宗佑帝身寬體胖,卻又很少出寢宮,生活習慣跟他那個親弟弟攸雍截然相反。


    而在宗佑帝醒了以後,他們又認為,自己還來得及準備準備,在冊立帝嗣的前後,提出一些“反對意見”。


    按照先帝武庚那時候的慣例來推斷,攸雍的嫡長子,也將會是下一任帝君。


    之前左尹繁(po)呇(mèn)發起叛亂,兵敗被擒,此後便一直被關在奄陽的地牢裏。而左尹的位置,從那時以來也始終空缺著。


    根據他們所收集到的情報,舊殷民認為攸雍應該是想提前退下來,把自己的次子與三子,分別扶立為上尹與左尹。


    這兩個兒子跟他本人相比,無論其中哪一個,政道的才能都相差得太遠。


    攸雍為了給他們樹立威望,一定會提前弄出些幺蛾子,然後再讓兩個兒子唱紅臉。


    牟(mu)殽(yáo)逝世、缺乏資曆和威望的牟頗接任右尹的時候,攸雍就這麽弄了一迴,然後再讓牟頗出來當老好人。


    其目的,就是要為牟頗培養人望。


    雖然舊殷民並不知道,攸雍都一把年紀了,為什麽還會玩得這麽大。


    然而萬變之中也有不變,那就是二十多年來,攸雍無論推行什麽樣的新政道,總是會注意維護攸氏跟其餘大邑商貴族之間的默契——


    共存,共生,共榮。


    這是舊殷民所觀察到的、也願意相信的一件事。


    當然,也不是所有的舊殷民都始終相信:不然當初繁呇趁著征討六夷的戰事打到中途而發起叛亂,左王畿的殷民八族怎麽會跟著一起造反?


    繁呇究竟是不是武庚臨死之前冊立的真王嗣,這重要嗎?


    重要,但繁國舅屬於殷民八族的其中一員,這一點更加重要!畢竟,殷民八族的許多人都覺得,攸雍已經走得太遠了!


    攸原的新政道,遲早有一天還是要推廣到王畿的。與其坐以待斃,還不如趁著攸雍還留在夷地,廢掉宗佑帝,然後擁立繁呇為新君!


    當然,由於攸雍提前預見到危險,提前潛迴王畿,由殷民八族的主流派們所支持的繁呇之亂,也就宣告失敗。


    接下來的事情,果然正如主流派所擔心的那樣,攸原的“戶—裏—坊”製度,同樣在王畿實行。


    舊殷民,也就是南征軍裏麵的殷八族子弟,由於沒有參與叛亂,而且原本就是傾向於支持攸雍的少數派,因此並沒有受到懲罰。


    於是他們認為,自己已經跟攸雍恢複了之前的政治默契——攸氏跟殷民八族之間的默契。


    哪怕是攸雍突然在這一年推出“敕立宗姓”以及“重定氏名”的製度,舊殷民們也並不是太驚慌。


    直到宗佑帝竟然宣布,要為他已經死去的兒子立嗣……


    接下來,攸氏還會像之前那樣厚道嗎?還是說,真的要把整個大邑商的朝廷,都換成攸氏、牟氏跟條氏的人?


    另一邊廂,邢丘的攸氏府邸。


    攸侯雍以及他的四個兒子共坐一堂。此時此刻,大廳裏的這五個人,各自的臉色都有點凝重。


    攸弘被冊立為帝太孫,雖然屬於喜事一件,然而宗佑帝很快就會辭世,屆時就要舉行國喪。


    攸雍是為自己的親哥哥而傷心,至於他的四個兒子,卻是因為受到父親的責罵。


    “爾等重新說一遍,朝廷在春、夏兩季,分別頒布誥(gào)令以及尹令,敕立宗姓、重定氏名。前前後後要著眼的地方,究竟有哪些?”


    “父親……”首先迴答的,仍然是攸雍的長子:


    “請恕兒子直言,兒子終究不能理解您的意圖。


    姓,自古以來都是父子相傳,您卻要改成母女相傳。


    同一個氏族的人,因為您的政令,從此不會祭拜相同的祖先。


    您的行事如此乖張,兒子又怎麽能夠不為攸氏的未來而擔心呢?”


    “混賬!”攸雍頓時火冒三丈,“孤是在問爾,有什麽地方值得著眼,爾卻跟孤說這些!


    爾所提及的平凡道理,孤又豈會不知?


    孤明知這些道理,卻仍要為之,孤的用心,爾等可都知曉?


    爾等若不知曉,將來如何擔任朝廷棟梁,為帝君分憂?”


    “父親不必動怒,”勸解的另一人,恰是攸雍的次子,“帝君賜予宗姓,乃是大邑商全體臣民的榮耀,豈有不願接受的呢。


    民眾之所以覺得不便,乃在於‘宗從父出,姓從母出’。


    如今,卻隻有帝室稱為?(luè)宗、我等公室稱為卣宗。


    其餘商民商眾,隻有娀(song)姓而沒有宗屬。


    若是新君即位之後,再賜他們一個宗名,那就可以同時顧全父親與母親的源流了。”


    “爾說得不錯,”攸雍點了點頭,“若是姓不從母,那贏姓如何延續香火?


    右尹牟頗,是爾等的半個舅父。孤與他都是受到先公庇佑的人,然而孤育有四子一女,牟頗卻連生七女而無一兒。孤又怎麽能看著他就這樣絕後?”


    當然,攸雍這裏其實是嘴瓢了——牟頗完全可以直接收養他的其中一個兒子。


    因為按照新的“姓從母出”原則,既然牟頗身為男人而被賜下了贏姓,那麽牟頗的母親姝(shu)就一定也是贏姓。


    既然姝是姓贏的,那麽攸雍的妻子茱(zhu)自然也是姓贏的。


    換句話說,攸雍的四個兒子,全都是卣宗贏姓!


    攸雍之所以嘴瓢,因為他此刻在分神想著另一件事:


    前不久,邸方的夷女已經悄悄為他生下了女兒。趁著現在由自己發起的,這股賜姓換氏的大潮流正在刮起,正好順便給母女倆一個正式的身份,畢竟邸夷原本就是隻知有母,不知有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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