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一片金黃,當地的農民正追著麥子成熟的節奏,已經拉開了收麥的帷幕,那月牙似的鐮刀掛在牆上,隻等著麥子灌漿的時候才蠢蠢欲動,隻因鐮刀望著陽光下的麥穗,一年比一年更加飽滿,飽滿得像農民們灑下辛勤的汗水,驚悸著季節,驚悸著內心蠢蠢欲動的渴望。隻有等到麥子收割之後,家家戶戶就會出現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那就是——交公糧,而交公糧,一直以來就是農民的“必修課”!


    交公糧,顧名思義就是要交農業稅,農民把收好的糧食,按任務交給糧站,公糧是以村莊人口的多少為基數而交,農民通過以糧代稅的方式為國家貢獻一份力量。交公糧在南北方,所交的糧食也是有所不同的,南方所交的是水稻,北方所交的便是小麥,無論種植何種糧食,公糧是毋庸置疑必須要交的。而交完以後,剩下的那些才是自家吃的。


    那時的農村是集體經濟,一個自然村是一個生產隊,每個村莊會把農村的土地分配給每家每戶,他們會按分得土地的多少來交。隻要麥收一結束,生產隊長就會組織隊裏開會,去領上交公糧的任務和麻袋,上交公糧的任務,也會有不同。因為地裏的收成,年年也是不一樣的。打麥場上打下來的上好糧食,作為交公糧用也是毫無疑問的。


    每一年麥收,對巧珍來說都是一場涅盤重生,學斌在公司上班,隻有自己一人穿梭在家中那五六畝地裏,要一塊地一塊地用鐮刀收割,因為人手不夠,她總要比別人家收割的早,卻總比別人晚幾天收迴到家裏。


    巧珍在各塊地裏來迴奔走,她把自己紮根在這片她熱愛的土地,這塊地裏剛忙完,還沒等到去下一塊地,豆大的雨點就會突如其來。無數次,她在雨中吃力地用手推車推著那些已經收割完的麥子走在這條再熟悉不過迴家的路,迅速把麥子垛在那裏,在上麵蓋一層塑料布,誰知沒過多久,裏麵的麥子也漸漸開始發黴生牙。


    對於交公糧,農民都會挑出比較好的、曬幹了的麥子裝好自己縫製的口袋,交公糧前,他們會事先先稱下重量,算好交多少斤,然後,拉著糧食去糧站交公糧,時間會集中在3天之內。由於時間緊、人員多,每年交公糧的時候,可以說是人山人海,成群結隊的農民都會從方圓幾裏的村子趕來,無論去的早晚,他們從天明到天黑,排成一條壯觀的隊伍,農民的架子車、馬車、等各種農用工具都會混雜著擺放在一起。


    架子車是當時最常見的運輸工具,一個架子車能拉幾百斤、上千斤的麥子。俊芳記得從小和母親一起去糧站交公糧的場景,那樣熱鬧的場景她是不可能忘記的,從懵懵懂懂,到漸漸懂事,那一幅幅畫麵還恍如昨天。


    她以為交公糧就是賣糧食,直到母親告訴她後,她才知道那些糧食都是免費交給糧站的,當時,她還想不明白,農民為什麽要交公糧?讓她難以忘懷的是,母親就像一個導師一樣,在那裏指點迷津,交的公糧一定要幹,不能出現石頭子,土疙瘩,這些話語,讓她記憶猶新。


    由於人多,他們一般都會選擇早上前去,等到下午甚至傍晚結束的時候才能迴家。因為有的農民,由於糧食不達標,還得拉迴去重新晾曬,然後再來。有的人家是因為是剛收的麥子,曬得天數也不夠,水分還不達標,隻好攤在糧站的水泥地上繼續晾曬,大約曬了兩天才能交上。對於遲交、晚交的農民,村幹部都會不斷督促,有時候還會在全村的大喇叭上公開進行點名批評。


    火辣辣的太陽炙烤著大地,糧站的周圍沒有乘涼的地方,十裏八村的人都在一個糧站,經過漫長的排隊,大家隻能在炎炎烈日之下幹巴巴地等著,甚至連中午飯都顧不上吃一口,有些人汗流浹背,即使被曬得中暑,還會選擇繼續等待。終於等到排上隊了,那也是最緊張的時刻了。天熱,人多,車多,排不上號,一家一輛地排車,從早上一直排到晚上,交不上,有的幹脆迴家去拿上被褥,晚上就鋪在架子車旁邊等著。


    “快點!快點!我們快下班吃飯了!”工作人員一邊聲色俱厲地叫著,一邊用毛巾擦著汗。


    那些站著等待交公糧的人,滿身大汗。他們手裏拿著草帽,一邊扇著,一邊埋怨道:“在這種鬼天氣,連個遮陽的地方都沒有。”雖然莊稼收成不錯,但他們的臉上似乎沒有看到喜悅,一到交公糧的時候,總是要看糧站裏那些人的臉色。


    負責糧食收購的工作人員一邊神氣地叼著煙,一邊撥拉著算盤,來交公糧的人還會時不時地阿諛奉承,拍拍他們的馬屁。他們給農戶上交的那些糧食上秤稱重,而眼前的糧食,就很快被堆積成了一座小山。


    這一幕,被俊芳看在眼裏,她感覺糧站的工作人員很悠閑自在,與外麵那些揮汗如雨,翹首以盼排隊的農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們對糧食進行驗收時,對品質的要求也極其嚴格,不僅會認真稱重,確保農民交的糧食足夠數量;還要不斷地檢查糧食的質量,比如雜物多少、小麥水分含量等等。


    隻見他們拿出一個似尖刀的東西刺入裝麥子的袋裏,然後取出,倒在手裏,拿幾顆塞到嘴裏咯吱咯吱的咬著,不僅觀看外形,還要品嚐口感,俊芳不懂他們為什麽要這麽做,隻有媽媽在認認真真的看著,因為她不希望會被退迴去。那時,她感覺那尖刀就像紮在自己心上一樣,幹濕度合格才能達標。入庫口有一個長長的坡道,過完秤,一袋袋的糧食要自己爬過坡道,扛進庫裏去。


    他們一句不合格,就隻能拒收,農民們隻好無可奈何拉迴去重新再曬。有的人家甚至這樣來迴折騰好幾次,才能把糧食交上去。每年要交公糧的時候,也總會聽到周圍的人抱怨,今年的糧食一口人又增加了幾十斤。


    糧食過了地磅之後,還要把它一袋一袋的背到糧垛上去,這也是非常考驗人的體力活,年輕人還好一點兒,背起一袋子糧食沿著一塊木板上去,再把糧食倒掉,誰家交得越晚,誰就會爬得越高,這對家裏沒有勞力的村民,大有益處。爭先恐後是他們想早點交公糧的原因之一。


    曆史車輪滾滾向前,交公糧也是農村生活時最難忘的歲月。生活在那片黃土地上,農民們的喜怒哀樂在這裏,農民最後的依托的還是土地,盡管那一點點土地沒有給他們帶來任何的尊嚴,但填飽肚子,已是他們生存的最低滿足,但這種滿足經不起任何細微的衝擊和敲打。


    交完糧的每個人拿著收條,推著車,收好自己的繩子,慢慢離開。俊芳的心情很好,她緊緊地跟在母親後麵,她的汗珠還在往下流淌。


    夜色漸晚,俊紅還會時不時地跑去村口張望,期盼著媽媽姐姐早點迴來。因為她們每次交公糧迴來,都不會忘記給她買些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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