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這世道,可以說是天下大亂也不為過,大齊與大周兩國都處於交戰狀態。兩邊內部打起來不算,邊防更是緊張,都在小心防範對方偷襲。


    葉單在戰場上已經殺紅了眼,他不知道這是今天殺的第幾個叛軍,自打開戰之日起,他就一直處於這樣的殺戮之中,唯有鳴金收兵的哨聲才能讓他喘歇片刻。


    不知不覺,這樣的殺戮已經過了八天。


    肖宇遞過一碗水給葉單,葉單低聲道了聲謝後接過默默喝下。肖宇拿過一卷布條給葉單受傷的左臂包纏了起來。這種小傷,基本都是戰士們自己解決,軍醫大多數時候都顧不上他們。


    “刀劍無眼,注意保護好自己。”


    “多謝肖將軍,我自己來就好。”


    “我給你纏吧,你自己怎麽打結。”


    葉單擰不過他,便道了聲謝。


    肖宇笑了笑:“這種小事就不用謝我了,都是兄弟。上戰場的人都有一個信念,你為了什麽這麽拚命?”肖宇邊幫葉單包紮邊問道。


    “我想....大概是為了升官吧。”葉單喃喃道,雖然身處戰場,葉單卻無比思念著那個遠在易城準備科舉的顧夜霖。


    葉單告訴自己要變得強大,立很多軍功,有更高的官職後,未來他們在一起的阻礙也會小很多,一想到這些,葉單就心中充滿了動力。


    肖宇愣了下,手中的動作也停止一瞬,旋即恢複正常,略帶著調侃笑道“我還真沒想到你會說這個。”葉單看起來寡欲的很,可不像熱愛權力的人。


    “是麽?那肖將軍以為我會說什麽?”


    “我以為你會說家國天下,會說江山社稷,或者至少會說為了家鄉的老婆孩子。”


    葉單笑了笑,將手中水碗的水一飲而盡:“我是個平凡人,我的心裝不下家國,也裝不下江山社稷,裝個喜歡的人就占得滿滿的了。”


    “這麽說..升官也是為了老婆孩子?”肖宇調笑道。


    葉單點點頭。“算吧。”


    “那你媳婦一定很幸福。”


    葉單笑了笑,沒說話,算是默認了。


    倆人正聊著,江無涯過來了,對葉單說:“懷月,王爺叫你去主帳一趟。”


    “來了。”


    葉單將水碗還給肖宇,站起身奔主帳篷走了過去。


    帳內玄王神色疲憊,正在看著地圖,身旁站著一位老人,正是杜秋。


    “杜大夫,您怎麽來了?”


    杜秋一瞪眼:“我怎麽不能來?你們一個兩個能來,我就不能來?戰場你們家開的?”


    葉單一下被懟了個無聲,玄王雖然看著地圖,但勾了勾唇角。


    “過來,胳膊怎麽弄的,我看看。”杜秋扯過葉單的胳膊將肖宇剛給纏好的繃帶三兩下給扯了開來。


    “都沒上藥,就這麽包了?這頂個屁用。”杜秋自顧自的給葉單上藥後包紮。


    “你死人嗎?疼還是不疼,不知道叫喚一聲?”葉單知道杜秋這是因為把他一個人丟京城生氣了,也不敢還嘴,默默聽著教訓。


    “說話啊,一個兩個都啞巴了?”


    “杜大夫,你瘦了。”杜秋瘦了一圈,想必舟車勞頓也沒吃好。好不容易被葉單養出的那點膘都消失了。


    杜秋瞪了葉單一眼:“說什麽屁話!”


    葉單求助的眼神望向玄王,玄王和葉單對視的一瞬間立刻撇過頭去繼續看地圖,很怕引火燒身,看樣子剛剛杜秋已經罵過他了。


    最後還是宋年安笑嗬嗬的進來解了圍。


    “王爺,對麵送來了休戰書,要休戰三日。”


    軒轅寒看了看,嗤笑一聲:“他想拖延時間?”


    “連續作戰多日,我們的兵士已經人困馬乏,不如趁此機會休整一番,也正好等等後續支援糧草,前幾日來信說糧草已經在路上了。算算日子,差不多這兩日就到了。”宋年安建議道,玄王的眉頭微微皺到一起,他從未將希望寄托在太子身上。


    “葉單,去叫肖宇以及各部將軍進來議事。”


    “是!”葉單用最快速度將各部將軍集合在一起,眾人繞著地形桌圍成了一個圓形。


    玄王將如今的形勢簡單說了一下,十天進攻下,他們連奪兩郡,現唯獨剩武平郡和裕華郡兩郡沒攻下。


    武平郡易守難攻,有天險大通河相護,易守難攻。


    他們攻了一天,收效甚微。現在麵對的問題是,是繼續攻打武平還是整頓軍備等待馳援。


    各部將軍主要分成兩派,一派不信任太子,主張趁士氣正好一舉攻下武平郡,裕華郡兵少物資多,到時候建安王再無翻身可能。


    另一派主張休整軍隊,休養生息後繼續攻打武平更為穩妥。


    兩邊吵了起來。


    但吵來吵去,最為核心的都是糧草問題,若是有支援,自然是修養整頓後再攻打最好,要是沒有,就得趁著還有糧草趕緊攻下最好。


    可這時候,賭的風險太大了。又不能直接搶占領區的糧草,那樣隻會逼反百姓,到時候他們前方打仗,後方起義,可就熱鬧了。


    話說來說去又推迴給了玄王,讓他做決定。


    軒轅寒歎了口氣,真是一分錢難倒英雄漢啊:“傳我命令,修整三日。”


    各位將軍又散了,玄王留下了葉單和李忠還有杜秋。


    “其實,還有一步棋可以走。”玄王沉吟道。


    葉單知道這是玄王有事吩咐他們神機營,立刻躬身等候差遣。


    “我與大周的綏安王達成了一項協定,他支援我糧草,前提是先幫他們拿到失落的傳國玉璽,那玉璽先祖得到過,現在在建安王手裏。”


    “王爺,那綏安王,可信嗎?”李忠疑惑問道。


    不僅李忠疑惑,葉單心中也同樣疑惑,大周是大齊鄰國,也是敵國,這幾年摩擦不斷,王爺的封地又緊挨著綏安王封地,兩邊幾年前還打過一場,是什麽讓王爺選擇相信敵國。


    軒轅寒沒說話,直拿眼看杜秋。


    杜秋斜了軒轅寒一眼:“這事我牽的線,應該沒事兒。不過那白家的老狐狸說了,他的人已經在和建安王接觸了,誰先拿到傳國玉璽,他就幫誰。”


    “願意為王爺效勞。”葉單李忠齊聲道。


    玄王眯了眯眼,眼中透著一股陰沉,猶如索命閻王,沉聲說道:“你們帶一隊人潛入武平郡,想法拿到玉璽,拿不到就毀了,讓兩邊誰也別拿到。”


    “是!”


    時間緊急,葉單李忠連夜出發了,避免人多手雜,他們一隊僅帶了六個人進入武平郡,其餘人馬都在外部接應。


    武平郡有神機營的暗哨,入夜時分,六人趁軍隊換防時配合暗哨悄悄潛了進去。


    葉單幾人又行快馬,連夜跑到了武平郡內建安王所在的霖城。


    簡單修整後,葉單幾人第二日上街打探消息,街上行人很少,且都神色匆匆,不少人還掩著麵。


    李忠命葉單幾人分散打聽消息,葉單轉了幾圈,才知道建安王府這兩日正四處抓俊美男子與美麗女子。現在稍微有些姿色的都不敢輕易上街。


    他還打聽到建安王府如此大動幹戈找美人是為了宴請綏安王的使者。


    葉單正準備迴去和李忠迴合,沒想到竟然在這鬼地方看見了一個熟人,顧夜霖身邊的小廝,阿九。


    他怎麽在這!!


    葉單心中震動,這兵荒馬亂的,顧夜霖會不會也來這了,會不會有危險。


    葉單擔心的一刻也停不下來,跟著阿九走了一會,趁沒人注意的時候把阿九拉到了一個小巷子內。


    阿九猛地被人拉走,正想動手,卻發覺帶著麵巾的人眉眼似乎有點熟悉。


    “小葉鏢師?”阿九試探性的問道。


    葉單摘下麵巾,聲音難掩急切,腦子裏亂成一團:“你怎麽來了!你家少爺呢?”


    顧夜霖那副容貌,難不成是被抓來的?


    “我家少爺....”阿九一時不知道怎麽說。


    看他猶豫模樣,葉單就知道出事了。


    “快說!”


    “小葉鏢師,哎,你先跟我來。”


    阿九帶著葉單來到一處宅院內,裏頭有四五個人,為首的是一個身材高壯的漢子。


    “吳大人,這是小葉鏢師。”阿九介紹道。


    那身材高壯的漢子正發愁的皺著眉,忽而看見葉單,新奇的上下打量:“你就顧夜霖媳婦?不是說你在京城嗎?你怎麽來這了?”


    葉單警惕的看了他們一眼,把目光又投向阿九:“說,怎麽迴事?”


    阿九為難的看向吳戚,吳戚是個直爽的人:“我是這管事的人,你有什麽要問的嗎?”


    “顧夜霖人呢?”


    葉單此刻滿心焦急,根本不想關心他們是誰。他隻想先把顧夜霖帶離這個危險的地方。


    “他在建安王府。”吳戚說道。葉單覺得腦子哄的一下,如墜冰窟。


    “什麽...什麽時候進去的?”葉單的聲音都不禁帶了一絲顫抖。


    吳戚看他焦急模樣,不由有點心虛,囁喏著道:“....昨晚。”


    葉單握緊袖中短刃,跟看死人一樣看吳戚等人。


    “你別這樣看我,我當時也不同意他過去,他非要去,我就說空手套白狼這主意指定不成。可他非要去,我也攔不住他啊。”吳戚苦惱的說道。


    “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一遍。”葉單掐著手心兒強迫自己冷靜。


    “你是他媳婦,我也就不瞞你了,我們其實是大周的人,這次來這拿傳國玉璽,可建安王那老匹夫提的條件很苛刻,不僅讓我們把兵符壓在他那,還讓我們出兵攻打軒轅寒那瘋子,不然他就不給玉璽,我們大周正是戰事吃緊時候,這第一個條件還能商量商量,第二個根本不可能。然後顧夜霖那壞種就說先把玉璽騙過來,然後再做個假兵符的給他,來個空手套白狼。可誰成想,假的還沒做好,那建安王昨晚上忽然說有美人相贈,就給他召府裏去了。這會我正發愁怎麽把這假兵符給他送過去呢。”


    阿九見吳戚一點不把葉單當外人,一股腦把什麽都抖落出來了,焦急的伏在吳戚耳邊低聲耳語了幾句,吳戚聽了一蹦三尺高,指著葉單嗓音嘹亮:“什麽?你,你,你是軒轅寒的人?”


    “草,你怎麽不早告訴我,顧夜霖那壞種也沒說啊。靠,這可咋整!”吳戚埋怨的對阿九說道。


    “我哪知道您嘴這麽快!”阿九委屈巴巴的道。


    “草,算了,說就說了,反正早晚都得知道。”吳戚破罐子破摔道。


    “顧夜霖怎麽會是大周的人?”葉單同樣吃驚。


    “這有什麽稀奇的,他爹大齊的,他娘大周的唄!”吳戚嘟囔道,這迴他也學乖了,說話就說一半兒,沒吐露更多顧夜霖的身份信息。


    “誒,先別糾結公子是大周人還是大齊人了,現在怎麽辦啊?他都進去一整晚了。我剛上街打探,一點消息都沒有。”阿九焦急說道。


    “顧夜霖交不出兵符會怎麽樣?”葉單問吳戚。


    吳戚無奈的看向葉單:“還能怎麽樣,最壞掉腦袋唄。畢竟玉璽都讓他騙出來了。建安王發現他沒兵符,指定是饒不了他。”


    “那兵符和玉璽呢?不能送過去?”


    吳戚歎了口氣:“這倆東西現在都在我這,但不好送啊。我們是分成兩隊來的,一隊在明,一隊在暗,明的那隊都進去了,我們貿然找他肯定會引起他們的懷疑,到時候用假兵符糊弄過去就玄了。”


    “那有沒有潛進去的可能?”


    吳戚搖了搖頭:“那老東西惜命的很,府裏都是高手,內外四層兵把守,就怕被暗殺什麽的。把王府圍的跟個王八殼子一樣厚實。進不去。”


    葉單靠著牆深深地歎了口氣,他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要是說這就是顧夜霖的秘密,那這秘密也太大了,大到他甚至不知道該怎麽處理了。


    葉單失魂落魄的迴到與李忠他們的落腳點,李忠見他狀態不對,追問下得知了這麽個驚天大秘密。


    也驚的說不出話:“顧家那孩子居然是周朝使者?這怎麽可能?”


    要不是葉單在李忠手下多年,李忠了解他的脾性,不然他真無法相信這事真的。


    葉單不想去追問,為什麽顧夜霖一個大齊的官家子弟會來這地方做什麽周朝使者。


    他滿腦子都在想怎麽先把顧夜霖救出來。


    他不敢想象,萬一顧夜霖出了什麽事,他該怎麽辦?葉單握著袖中的短刀微微發抖。


    猛然發現這種恐懼,竟比上戰場還要令他顫栗,一向冷靜的葉單心莫名的慌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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