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自己的二手小麵包再一次馳入雲塘寨時,龍騰雲忽然覺得,此次是療傷之旅。他已經看到了這裏煥發出來的全新活力,村寨雖窮,幹淨舒爽。它彷佛無言地告訴每一個人,即使你是一無所有,但保持心靈純淨,與外物沒甚關聯。隻要你有足夠的思想力量,你就能擺脫身外之物的約束,從而獲得純淨境界的垂愛。雲塘寨的民眾,他們以自己的頓悟獲得了幹淨的環境,因此這純淨的山村進一步升華了秘境一樣的空靈大山。任何人都會在某種環境下完成自己的獨立思考之旅,從而變成自己的文化苦旅中不可或缺的靈丹妙藥。


    龍騰雲把自己當作了雲塘寨的村民,隨著吳萌笙一起出工,一起收工,踏踏實實建設一個現代化的鄉村養殖基地。也跟他們一塊兒吃飯,一塊兒喝酒,還扯扯卵蛋什麽的。他不斷提醒自己,盡管自己在這裏投資了三萬塊,但那個隻是為了商業利益,換言之,也是那時候自己需要表態,來支持自己的老同學,一個說因為被自己感染了而決絕來到貧窮農村做一番事業的老同學。而現在,自己到這塊土地上來,是尋找“群眾基礎”的。盡管自己本身就是群眾中的一員,但是二十多年的漂泊生涯,自己隻落下了一個“漂客”的身份,與群眾的距離太遠了,並且也不是一位合格的群眾。


    幾天後,龍騰雲即將離去,吳萌笙特地向村民們告假一天,他要帶著這個老同學去登臨雲塘寨的最高峰。基於是深山老林,人跡罕至,從安全的角度出發,村支書決定,安排了兩個身強力壯大叔給他們保駕護航。這樣一來,龍騰雲就覺得不妥,會帶壞了風氣。但是吳萌笙告訴他,根本不會,這是村民們的待客之道,也是一種獎勵,不要辜負了他們就好。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龍騰雲思考再三,決定聽從安排。一行四人,走進了山林深處,果然是原生態的人間美景撲麵而來。而且他也明白了村支書的苦心,單就他們兩個人,走到指定山頭,必定折返。因為實在是太靜謐了,加上季節性的南方清冷寒風,已經侵襲入大山深處的濕冷,二者的融合,別有一番情趣之寒:南方的冷,真是不講道理的。好在兩位大叔的行囊裏,有暖身的當地米酒,想想也就特別的美,不覺得那麽酸爽的寒冷了。


    走走停停,不時用手機互相拍照,兩位大叔也在龍騰雲的指揮下,擺了不少的造型,拍了不少的照片。他們第一次真切感覺到了光影的神奇,他們認為,相機裏的自己,真不是自己,隻是龍騰雲給他們變出來的自己。是的,他們健碩高大的身軀,粗獷堅毅的神韻,都是光影藝術裏的細節素材,一旦捕捉出來,就是光影藝術中的上品。事實上,雲塘寨的這些村民們,擁有了大自然給他們塑造出來的最好禮物,隻要有了成熟的機會,他們就是人世間最美好的大地之青睞,菩薩之恩賜。


    大約兩個小時的攀爬,終於抵達峰頂,如兩位大叔描述的一樣,頂處就是一塊巨石,頂麵平整寬大,二三十人同時齊聚,也不覺得擁擠。正所謂登高望遠,君臨天下,無盡的開闊胸襟包容了人世間一切的喜怒哀樂,悲歡離合,坎坷沉浮……


    當然山風也是不講道理的,終究是寒冷的,沒有什麽太多的抒情,主要是想到這裏來待上一個中午,平複一下心情。大叔就從背包裏拿出兩個簡易帳篷,不一會兒搭好,兩人各據一個,各說各的話,各喝各的酒,這就是人間最純粹的時刻。


    吳萌笙告訴龍騰雲說:“我基本搞清楚了下一屆的班子成員名單,應該在不久的將來就要公布了。其中,縣委常委、宣傳部長這個人,就是呂道遵書記的‘鐵杆’淩軍,你應該知道之前他是副縣長之一,現在進了常委班子。這哥們,典型的‘滾刀肉’和‘纏死人’的角色,並且和‘雲水土皇帝’的關係緊密。換言之,前段時間網上傳播的‘雲水土皇帝之七宗罪’在縣裏沒啥反應,又有新網文說呂道遵就是‘雲水土皇帝’的保護傘,而擺平各級媒體沒有跟進的,就是這個淩軍。所以說將來,兄弟你的這個雲水鎮文聯,我個人判斷,根本就入不了他的法眼,這不僅僅是新官不管舊事的問題,還是他這個人的本身習氣所決定的,你做的這些事情,根本不是他的菜。我的建議是,能夠偏安一方,悶聲做事就行了,千萬不要和他發生什麽‘撞車’的事情,否則一定會遭遇無妄之災。”


    龍騰雲淡然一笑,隻是問道:“那麽,劉文凱老兄,會怎麽樣呢?”


    “他的去處,也定了,運氣還不錯,擔任雲水鎮黨委書記,如果做得好,運氣還不錯的話,下一屆,能夠做上副縣長,因為我們雲水鎮的黨委書記,有史以來,最後都升遷到了副縣長的位子。就是這一任書記,也是副縣長這個位置虛席以待了。那麽大概率,我們的劉文凱老兄,也是這樣。”吳萌笙笑道,“這是不幸中的萬幸,畢竟雲水鎮文聯的領導單位就是雲水鎮黨委、鎮政府,雲水縣文聯隻是業務指導單位。隻要不冒犯縣裏頭,未來幾年雲水鎮文聯還是可以有作為的。”


    “那還好,劉文凱老兄,人確實還不錯。”龍騰雲隻能這樣下結論。


    “當然,你第一次來縣府找路子的時候,我就說過,能夠幫你的那幾位,都隻是私人關係還可以,所以願意出麵。即使是胡修涵老兄,也是私人關係決定的,但是他被自己的政敵瞿仁清挑撥離間起來了,利用你前段時間的風光作為,試圖打擊他,這讓他心裏對你有了一些疙瘩。找機會我跟他念叨念叨,他不至於給你穿小鞋。但麻煩就是,瞿仁清這哥們,有點無聊透頂,沒有任何政治素養,逮誰咬誰,非常沒勁,遲早會惹事兒。”


    “這樣吧,老同學,今天我們是到山頂來喝酒聊天、放鬆心身的,因此不要辜負了這人生當中可能是唯一的一次采用這種方式的喝酒機會。”龍騰雲早已放下,雲水境內的這點破事兒說多了,就是沒有格局的體現了。於是他說道,“其實呢,一方麵我還是非常珍惜這個鄉鎮文聯主席的,這真是一個好機會,讓我順利切入了雲水的生態,政治生態也好,商業生態也罷,但主要是切入了雲水的文化生態,但是另一方麵,我又沒有把它當作唯一,因為一旦作為‘唯一’的存在,就會患得患失,縮手縮腳。所以就是有了這樣的機會時,我就抓住機會,酣暢淋漓,大幹一場,管他娘的,愛誰誰,對吧?可一旦這個機會沒有了,那也無所謂,不就是那麽迴事麽?因此,今天我們還有更愉快的話題,在此時此地、此酒此人的場景下,兄弟你我這一輩子估計就是這一迴,千萬莫浪費了。”


    吳萌笙感懷不已,就說起了一件陳年往事,“兄弟你知道麽,以前我很消極,至少也是不那麽積極看待我們雲水的人和事。其實也有一個少年時期的陰影。記得時尚初二吧,我偶然迴到了我們鄉的中心小學打籃球,人呢都認識,就是附近幾個村子的。我很開心,真的是沒心沒肺一樣就和他們玩起來,哪知道,在我抓住一個機會三步上籃時,其中一個人伸腿就把我絆倒了,來了個狗啃屎,而他們笑得像豬挨刀一樣的淒厲慘笑……好一會兒,我一個人才從地上艱難的爬了起來,一瘸一拐地走了。那一幕,我以前根本就忘不了,因為我一直在想一個我根本想不通的問題:我是用最善意的方式和你們一起玩,結果你們這樣害我?也許這就是我們雲水人的‘德性’吧。這是我最後的結論。本來大學畢業後,我根本不想迴到雲水這個地方來工作,一門心思隻想遠離雲水。就是因為那一次打籃球。後來是在家人的強烈要求下,隻好迴來了。迴來之後,偶然間聽到了一件事情,就是給我絆腿的那個人,被車子給撞死了,很慘烈的一個車禍。那一刻我是五味雜陳,真不知要做和感想。一般按照我們雲水的慣性思維而言,那一刻我要說惡有惡報,但我沒有這樣想,我忽然明白了,我們應該改變我們雲水人成長的大環境。我們都是在極端環境下長大的,這點你和我一樣清楚。什麽是極端環境?不是我們窮的極端,其實相對而言,我們是清苦,但沒那麽窮,至少家裏都還有錢供我們無休止的讀書下去。但是環境極端在哪裏?就是理念的極端。我們讀書就是為了考上大學,升官發財,什麽學好知識為人民服務,為實現共產主義奮鬥終身,我們都非常的清楚,如果考試不這樣填寫,我們就注定考不上大學。因此到了大學以後,我發現了更加赤裸的問題,同學們互相通信,談對大學的感受,都紛紛提及,要積極加入組織,目的呢?就是為了以後分配或者找工作的時候,加入了組織的有一些優先的機會。於是我又看到更慘烈的一幕又一幕,有些男生為了迅速加入,從並不富足的生活費裏,給輔導員大包小包送禮,更有一些女生,露骨的直接,就和輔導員做不可描述的事情……其實那時候,我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了,我們人,又是什麽。難道我們都是極端的動物?隻能在極端的環境裏,才能強迫自己得到一些苟活的資本?譬如說,為人民服務,就一定要出賣靈魂和肉體,獲得了什麽身份才能為人民服務?其實他們根本就不是,因為他們更加‘精準的算計’出來了,背後利益巨大收益會更多,現在的自己,喪失的這些,又算個什麽玩意兒?你看,我一直在和自己的靈魂作鬥爭,認為自己就是在和一個又一個極端環境做生死搏殺。後來我到了單位,雖然內心有很多擰巴或者糾結,但我在工作上從不含糊,所以得到了書記的認可和信任,在他的輔導和幫助下,我順利入了黨,從未拍過他一句馬屁,未曾送過他一分錢的禮,更沒有想到還要出賣色相去娶他的女兒。於是我就更加感慨,真不知道當年那些在大學為了加入組織而不擇手段的那些人,到底是怎麽想的,腦子有問題?其實他們沒問題,隻是聰明過頭,太會算計了。嗯,說了這麽多,隻是想說一個結論:真心做事情的人,真心想發財的人,從來不會把條件看得那麽重要。所以我在你的觸動下,也明白了,提升了我的認知,進一步肯定了我的結論,你要行動起來,行動起來以後,才會有機會的青睞。因此到了雲塘寨,你看,就是讓村民下死決心,發狠心,改變自己的衛生環境,就得到了縣裏的認可,你知道縣裏頭現在多複雜,要是按照先獲得條件再去做第一書記,一定是永遠得不到縣裏的扶貧款。而得到了這筆款項後,竟然又得到了額外的七十萬。所以,但行好事,莫問前程,這句話真的是有內在的‘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因果關係的。那麽,迴想那些做壞事的,遲早有一天,不會有好報。惡人自有惡人磨,賤人自有天收,那不是我們要去想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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