菖蒲宮,浴室。


    武桂沒有急著履行願賭服輸的約定,而是先到浴池泡一泡澡。


    倒不是她慢性格,這是願賭服輸的一個環節。


    幫人洗腳之前,先洗幹淨身體。


    據說是白玉京的家鄉風俗。


    武桂搞不懂洗腳和洗幹淨身體有什麽聯係,卻還是尊重白玉京的家鄉風俗。


    浴室的上空沒有任何遮攔,池水倒映著藍天,令人有點分不清,天空是在上還是在下。


    武桂脫掉身上的衣服,腳先是伸入浴室,再慢慢將身體沉入其中,傲視天下的第一峰讓水逐漸淹沒。


    “唿。”武桂喜歡泡熱水澡,往後一靠,雙手攤開。


    腋下沒有一根腋毛。


    她仰起頭,盯著天空看,總覺得寬闊的天空化作一道光流注入胸口,讓她的心胸都變得寬闊起來。


    “等下要向白玉京道歉。”


    武桂想著自己氣惱時,偷偷往那位眼眶塗抹的黑眼圈。


    當時為什麽要發火呢?


    不是輸掉賭約的原因,更多是她的心情變得莫名煩躁。


    明明是她先教白玉京,怎麽感覺被水無月一教,那位的戰鬥力直線上升?


    想想就讓人鬱悶。


    武桂深唿吸,惹得池水蕩漾一陣劇烈的波紋。


    泡完澡,武桂拋開鬱悶,起身走向外麵,是時候履行賭約。


    ……


    承影宮,寢殿。


    這裏的布置很單調,高而寬,一道很大的屏風將寢殿分成兩半。


    讓床的空間變得格外小,其餘地方顯得很大。


    白玉京坐在屏風外的凳子上,提前準備捂住口鼻的香味手帕,必須整一整武桂,讓她明白,什麽叫十裏飄香的臭腳。


    “白統領,武宮主到。”


    殿外傳來守門的影密衛喊話。


    “讓她進來。”


    白玉京大聲迴一句。


    門緩緩打開,武桂首次邁入他的寢殿。


    一雙丹鳳眼好奇打量周圍,沒發現特殊的擺設,也沒什麽擺設好看,比她房間都要單調。


    起碼她房間有梳妝台。


    “不用看了,沒什麽特別的東西,水和毛巾給你準備好。”


    白玉京打斷她的好奇心,抬腳道:“你該脫靴了。”


    “我知道。”


    武桂見他如此囂張,心中火氣蹭蹭往上冒,原先想說的道歉,又變得不太想說。


    幾步上前,她低頭,啥也看不見啊。


    不得不選擇蹲下來。


    她的視線總算能看見那隻短腰靴,心裏想為白天的熊貓眼道歉,慢吞吞道:“那個啊,我。”


    手脫下短腰靴。


    一股類似於悶熱天氣魚身腐爛的臭味直衝口鼻,差點讓武桂當場嘔吐,菱形臉頓時呈現扭曲。


    她眼眸瞪圓,人的腳能臭到這種程度嗎?


    再一看,白玉京正在用手帕捂住口鼻,眉宇間滿是嘚瑟,囂張的語氣透過手帕道:“你要洗幹淨。”


    “好,你給我等著!”


    武桂低吼,莫說道歉了,現在想殺人的心都有!


    當即屏住唿吸,隔絕那股令人想吐的惡心臭味。


    再脫下另一隻短腰靴,將那雙臭腳塞到水中,開始用手搓。


    “你動作溫柔點,我的腳不是抹布。”


    白玉京吐槽她太粗暴。


    “你真是多事。”武桂抱怨,手的速度放慢。


    白玉京總算能享受起來,她的手很軟,五指在腳趾間穿過,掌心貼著腳背輕輕的搓著泥。


    不算長的指甲刮過他的腳趾甲內,不放過任何一個縫隙。


    糟糕,舒服過頭了。


    雖說武桂的技巧很生疏,架不住態度認真,說洗幹淨,絕不會敷衍了事。


    白玉京能察覺她的“真誠”。


    視線忍不住從空中落下。


    武桂換了一套黑色短衣和長褲,短衣上麵繡有鮮紅色的牡丹花。


    真大。


    白玉京看著幾次都險險擦過的腳,很想故意往旁邊靠一靠,又考慮到此舉很可能讓洗腳中斷。


    被迫掐滅那點小心思。


    然後,他意識到不對勁。


    以他今時今日的地位,真想要女人的話,隨手一招,大把的侍女湊上門。


    可對那些侍女,白玉京從沒有升起什麽想法,頂多在腦中閃過好看之類的念頭。


    就像看著路旁的美妙風景,人會打從心底裏覺得風景好看,卻不會有想要和風景來一發的衝動。


    然而,對武桂的話,白玉京不得不承認,自己確實有點動心。


    或許是接觸太久的關係,也可能是聊天的緣故。


    導致他宛如徘徊在地球外的隕石,隨時有可能被引力吸引,然後迎來無法避免地落下結局。


    這是臥底啊!


    白玉京心中強調,望向她頭頂的【蓬萊武尊】,又看一眼她的側臉,有了新的想法。


    隻要自己一直強大的話,對方當一輩子的臥底,那能算臥底嗎?


    分明就是天都皇朝的棟梁。


    “喂,你收斂一點,我的洗腳服務可不包含讓你一直盯著看。


    從剛才開始,伱就在我的手、胸、臉上、不停徘徊視線。”


    武桂忍不住吐槽他的目光,真以為她一點都沒能察覺啊!


    “這不能怪我,誰讓武宮主太有魅力,讓我的目光無法移開。”


    “再看我揍你啊。”


    武桂努力想要板著臉,塑造自己長者的嚴肅形象,最終還是讓嘴角的笑容出賣,心裏並沒有計較他的視線。


    這身衣服包得嚴實,也不怕他看。


    “好可怕。”白玉京嘴上說著,心裏直唿好險。


    在這一刻,他居然產生對方是不是對自己有意思的念頭。


    這是男人都會產生的危險錯覺,信的話,那就完了。


    雖說他沒有吃過豬肉,卻也見過豬跑。


    假如真有那種意思,武桂壓根不可能被他盯這麽久,連臉都沒有紅。


    剛才露出的笑,也就是在壓製心中竊喜。


    算是女人都有的通病。


    其實女人並不會討厭男人上前搭訕,或者說誇獎自己好看。


    相反她們會因男人的搭訕而暗自竊喜,當然,這種竊喜不代表願意接受男人,隻是出於對自身魅力的竊喜。


    男人若以為那是喜悅,死纏爛打,就會被對方討厭。


    白玉京放下捂住口鼻的綢緞,心裏決定慢慢來。


    沒有一擊必中的把握,絕不能暴露內心想法。


    ……


    九月十八,晴。


    蕭瑟的秋風拂過林間,萬物呈現枯黃的姿態。


    木製的驚鹿敲打在石頭上,神武天皇負手而立,凝視櫻花枝頭,心中思考自己未來的宏圖霸業。


    輕微的腳步聲從後響起,他沒有迴頭,沉聲道:“各地大名的情況如何?”


    “戰意可用,蓬萊群島的豐富資源,讓他們逐漸拋棄舊日的祖製,也有一些人擔心,現在得到多少,日後就要加倍吐出去。”


    藤原蓮子輕聲迴答。


    “哼,朕知曉那些人的顧慮,無非是擔心失敗的後果。


    畏懼失敗,然後裹足不前,庸人。”


    神武天皇語氣掩飾不住地厭惡,“朕有時候真想將那些刺耳的聲音統統消滅。”


    藤原蓮子笑道:“臣願意替陛下效勞。”


    “朕若答應,想必會讓你心生間隙。”


    神武天皇迴頭,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他再怎麽厭惡那群人,都不會主動破壞規矩。


    因為和以前不同,現在規矩最大的受益人就是他。


    神武天皇不會傻到革自己的命。


    若不是為維護這套製度,他也不至於隱忍父親、大哥那麽久,在暗處一點點策劃,最終上演大哥想要叛變奪權。


    他進入皇居保護父皇,卻晚來一步的戲碼。


    “朕聽說,最近有人不老實。”


    “嗯,有人假冒大皇子的血脈在暗中散播謠言,說陛下弑父弑兄。”


    “真是假冒嗎?”


    神武天皇加重語氣,他記得,自己有派人將大哥一家殺的幹幹淨淨,可事情顯然沒有計劃的那麽順利。


    藤原蓮子想了想,改口道:“臣會查驗大皇子家的屍骨,看看武田大將軍是否有遺漏。”


    “嗯。”神武天皇點頭,他相信武田謙義的忠誠和力量,卻不相信那位的腦子,很有可能被人騙了。


    “你從禦庭番眾挑選一批信得過的人,穿過天佑大陣,前往東南、天都皇朝,搜集情報。


    結交一批對魔主不滿的人,許以重利讓那些人投靠我們。”


    神武天皇不相信,連東瀛這種環境固化的地方,都有無法根除的叛逆。


    天都皇朝人人都是忠臣?能臣?


    絕對不可能。


    隻要有縫隙的話,他就能見縫插針,拉攏人到自己陣營。


    “臣立刻安排。”


    藤原蓮子鞠躬。


    神武天皇擺了擺手道:“下去吧,朕期待你的好消息。”


    “臣告退。”


    藤原蓮子恭敬地退下。


    神武天皇收迴視線,心中微微歎氣,這位可以用,卻不能與之交心。


    真正能讓他百分百信任的人,還是二皇子府上的那批家臣。


    想到家臣,神武天皇腦中蹦出橘家。


    昔日統領禦庭番眾的上級貴族,當年追殺的屍體數量對不上,缺少姐妹倆。


    橘千代,橘紗織。


    若她們沒有死在那個時候,繼續活著,會不會在那晚,悄悄解救本該滅絕的大皇子血脈?


    神武天皇眉頭微皺,這個可能性不能說沒有。


    在出兵天都皇朝之前,他必須要掃除後方的不穩定因素。


    如此,才能全力應付魔主,攻滅天都皇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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