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


    瓢潑大雨肆意從銀河上潑下,撒向這片大地,衝洗著一切。


    在那一片粘稠模糊的黑暗之中,一道詭譎的黑光停下,從中逐漸顯露出鬼才的身形。


    ‘啪嗒啪嗒……’


    隨著他的身影凝實,大股大股的血漿裹著無數皮肉淌了下來,鬼才整個人如同被融化了一般,那漆黑發亮的怪異肉塊一點一點取代著他原本的肉身。


    屬於血肉福音的力量不斷作效,修複著那支離破碎的身體,滋養起了新的生機。


    雖然作為一個四階被二階的蘇幕遮外加一個變異的安權逼到這種地步有些丟人,不過能兩次從那種死境中逃脫……不得不承認,鬼才還是有些水平的。


    但,凡事都是有代價的。


    “果然……消失了。”


    鬼才可以清晰的感覺到,自己身體之內的太陰之力消失了……不,不能說是消失了,而是沒有辦法補充了。


    原本,他從鬼偶身上得到了靈感,將自己的肉體改造了,讓他在擁有肉身的同時又能像靈體一樣存儲利用能量,在配合上太陰之力的針對性溫養,說一句太陰之體也不為過……太陰之力於他,就好比真氣於蘇幕遮一樣,他可以隨意使用且補充太陰之力。


    而現在,作為從蘇幕遮手下逃走的代價,鬼才的身體已經徹底成為了怪異,自然也就失去了原本能隨意使用太陰之力的資格……


    硬要說的話,和安權類似,隻不過安權後續進行了生物變異,而鬼才因為體內殘留的些許太陰之力,如今相較於正常的怪異,自然也該有些不同,不過這都是後話了。


    而這份代價對於鬼才來說……未免太過沉重了一些。


    即使有所預料,但此時鬼才心裏依舊是無比的失落,從太陰之體變成怪異,就好像從14pro換成了xs一樣,拉胯的不是一點半點,而自己付出了如此慘痛的代價,蘇幕遮還是沒死,雖然有個意料之外的安權還能滿足‘祭品’條件……但鬼才不覺得調查員們會給自己機會。


    [先……離開杭城吧。]


    此時縱有無限的不甘與心酸,鬼才也不能再浪費時間了,聯盟的支援已經到了,被自己喚醒的怪異估計也已經被處理的差不多了……


    雖然他不知道剛剛那一道救下自己的光束是什麽情況……但,他此時已經沒有容錯率了,他的狀態絲毫不允許他去進行思考與調查,趕緊逃離杭城,隱姓埋名的潛伏下去才是上策……如果有的選,誰會心甘情願放棄一切保住性命呢?


    況且,雖然大崩,但鬼才也不能算無計可施,蘇幕遮他惹不起,但安權已經死了啊,等這波風頭過去……他還是有很大機會完成血肉福音的獻祭的。


    躲起來吧……一年、三年、五年、十年……總還是有機會的不是嗎?


    拿定主意,鬼才平定了一下心情,便打算邁步離開。


    但可惜,有人不想給他機會。


    剛一抬頭,他就看見了,在那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寂靜黑暗裏,一雙發亮的眼睛正盯著自己,那雙眼睛裏散發出的殺意壓抑到令人窒息……這雙眼睛鬼才可是再熟悉不過了不是嗎?


    ‘啪。’


    隨著一陣踩水聲,眼睛的主人從黑暗中走了出來……不是蘇幕遮又是何人?


    此時的鬼才已經不想去想蘇幕遮為什麽挨了壺中日月一擊還能這麽快抵達這裏了,巨大的絕望感擊穿了他的心髒,蘇幕遮的身軀算不上高大,但他此時站在那裏,就像是一座泰山落在了鬼才麵前,任憑鬼才如何掙紮,都無法翻越。


    良久……良久,鬼才長長的歎息,他非常痛苦的閉上眼睛,低聲說道:“為什麽……要做到這種地步?”


    聽見鬼才的低語,蘇幕遮緩緩的開口:“為什麽……不呢?”


    為什麽不呢?


    多麽理所當然的言論,鬼才沒有進行反駁,他已經能很清晰的看見自己的死亡,但他不想死。


    他還是想要掙紮。


    按理來說蘇幕遮挨了壺中日月一下狀態肯定是大殘,但鬼才不敢賭,雖然蘇幕遮狀態的也許不好,可絕對比剛從死亡線上掙紮迴來的鬼才要好的多,況且蘇幕遮如今氣息平穩,一副沒事人的樣子站在那裏……鬼才完全提不起一絲一毫的戰意。


    [活路——有沒有什麽活路,一定會有的……!]


    鬼才發了瘋似的在那一團亂麻的大腦中尋找著微不可查的可能性———


    忽的,一道靈光劃過大腦,點醒了鬼才。


    “剛剛那道光束……是調查員沒錯吧。”


    鬼才的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他說道:“我猜的沒錯……我可以不用死,或者說,有人想要保下我。”


    “是的,你猜的沒錯。”蘇幕遮點了點頭,肯定了鬼才的說法,“是有人想要保下你……而且可能是個大人物。”


    “因為我有用。”


    鬼才說道:“邪惡組織的情報也好,鎧甲的來曆也好,太陰之體也好,血肉福音也好……總而言之,我很有用。”


    “雖然很不想迎接那種未來,可我沒得選……但,你不一樣。”


    鬼才死死的盯著蘇幕遮,很認真的開口:“蘇幕遮,你和我不一樣,你隻是個二階的新人,卻能把我逼到死境,這已經是對你的天賦與才情最好的詮釋了。”


    “你這樣一個天才,前途可謂不可估量,但你要殺我,要因為一時衝動殺死被大人物保的我。”


    “不說得罪,但至少也會惹得一身騷吧?”


    “雖然我不知道這個大人物到底有躲大……但身為教會成員能把手伸到華國,想來也不該很小。”


    “我對你已經沒有任何威脅了,我也會為自己的惡行付出慘痛的代價,到了這種地步,你還要冒著得罪大人物的風險來……殺死我嗎?”


    “這真的,值得嗎?”


    鬼才的語氣很是誠懇,仿佛真的是在為蘇幕遮考慮一樣。


    他說著,“再考慮一下吧,對我也好,對你也好——應該有更好的解決辦法……”


    “所以。”


    蘇幕遮突然開口,打斷了鬼才的話語。


    “這就是你的遺言了嗎?”


    一句話,將鬼才欲要出口的掙紮壓了迴去,良久,鬼才才艱難的問道。


    “……沒得商量?”


    “沒得商量。”


    話語剛落,鬼才飛快再度拿出壺中日月,對著蘇幕遮轟出太陰太陽的同時身形向後暴退著。


    而這一招……對蘇幕遮又怎麽會再次生效呢?


    對於鬼才那極大的前搖以及壺中日月那緩慢的彈道,蘇幕遮絲毫不慌,開啟了漫遊。


    [……好高的位格。]


    剛一打眼,蘇幕遮便被壺中日月那極高的耐久驚到了,哪怕是那個鎧甲人馬,耐久也隻有壺中日月的零頭,更別說幹涉其角度需要的消耗了。


    好在,被壺中日月發射出的太陰之力與太陽之力並沒有繼承,蘇幕遮輕而易舉的將它們的‘凝聚力’清空,隨後瞬間閃現到鬼才麵前,左手劈下了壺中日月,右手作拳揮出。


    ‘轟!’


    鬼才的身形被截住,根本來不及躲閃,蘇幕遮的拳頭就將他重重的砸進地裏。


    重,太重了,就好像是一座山脈朝自己砸來一樣,根本沒有任何抵擋的可能。


    死亡的氣息已經徹底將他淹沒,鬼才可以清晰的感覺到生命的飛速流逝……無可阻擋。


    “為…什…麽……”


    鬼才抬起眼,看著站在自己身前的蘇幕遮,他麵目猙獰,完全壓抑不住心中的怒火與憤恨。


    “為什麽……我對你已經沒有任何威脅了,也有人願意保下我,為什麽你就是不肯放過我?”


    他的身體一點一點的冰冷下去,但他的眼中幾乎可以噴出火來。


    “殺了我,你獲得不了任何的好處,還會被大人物記恨上,相反,留我一條命,不僅你名利雙收,說不定我還能對這個社會有點用,對你也好,對我也好,對所有人都好……”


    “可是為什麽呢?”


    鬼才咬著牙,根本不管那溢出的鮮血,他死死的盯著蘇幕遮,恨不得將其活剝生吞。


    “為什麽你就非得殺死我不可呢?!”


    “告訴我,蘇幕遮!”


    “……”


    “你似乎很憤怒。”


    蘇幕遮低下頭,看著在肆意宣泄著怒火的鬼才。


    “因為自己要死了,所以如此憤怒,如此不甘。”


    “可那些什麽都沒做錯,隻是因為你來了就失去生命的人們……又要到哪裏去表達自己的恐懼呢?”


    “那些被你變成怪異的人們,又要到哪裏去發泄自己的怨恨呢?”


    “那個為了正義而獻身的警察,又要到哪裏……述說自己的不甘呢?”


    “沒有機會了,鬼才,他們死了,他們再也睜不開眼睛,再也說不出話了。”


    蘇幕遮輕輕閉上了眼,隨後再度睜開,看向鬼才,在那雙眼裏醞釀著的,是一股莫名的,無比強烈的情感。


    “可,你還活著。”


    “所以……”


    蘇幕遮緩緩的舉起了拳頭,真氣盤旋而出,煌煌之威,勢不可擋。


    “要由你來承擔這份恐懼,這份怨恨,這份不甘……”


    “所以,你將————”


    拳頭落下。


    “埋葬於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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