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宋玉跟他兩個兄弟打招唿的時候,本來是想等著他們倆轉過身或者迴過頭,打個照麵之後再轉身的,可是,他此刻的心情,他此刻的表情,他不想讓自己的兄弟看到,真的不想讓他們兩個看到。所以,等他話一說完,還沒有等他們兄弟兩個轉過身或迴過頭,宋玉就先轉過了身,然後邁著步子向著吳越的班級的方向走了過去。


    他轉過身,然後趕快用自己的雙手揉了揉自己的臉,又揉了揉自己已經濕潤的雙眼,揉完之後,他加快腳步,說是他想盡快去見見他想見到的吳越,卻不知道,他想用最快的速度,離自己兩個兄弟遠一點,不想讓他們看到自己的臉和自己那雙已經濕潤的雙眼。


    他想看一下表,看一下時間,看一下離吳越下課還有多少時間,可是,他用眼看了一下四周,卻並沒有看到一個戴著表的人。其實,這個時候他特別期待著能看到一個戴著手表的人,然後問他一下幾點了,問完之後再說一聲謝謝。不是這樣的,真的不是這樣的,這個並不是他想去做的事情。


    他隻是想轉移一下他心裏現在想的那些事情,他想把注意力給轉移到別的地方去,他不想再去想著自己的高考分數到底是多少,他不想再去想著自己的分數出來後,能不能考上自己想要考上的那所大學,他不想再去想著自己如果分數不好考不上大學怎麽辦,他不想再去想著自己考不上大學是不是也像自己的長輩一樣,迴歸到自然的農村,迴歸到自己成長中的環境中去過著和長輩們一樣的生活,他不想再想著從今以後還過著自己已經過了十幾年的同樣的生活,他不想再去想著他父母把他養活這麽大卻連他們最簡單的願望都滿足不了,他不想再去想著他父母看到他連大學都考不上那失望的表情,他不想再去想著他的街坊鄰居看到他連大學都考不上的那種嘲笑或者看不起的眼神。


    他不想再去想著這跟他學生時代將要終結的相關的一切一切,他不想去想了,真的。


    可是,他能不去想嗎?做為一個學生,做為一個從小學一年級讀到現在都已經讀書十幾年的學生,做為一個家庭條件並不好的學生,做為一個從出生到現在都一直生活在農村的學生,做為一個有著自己夢想和父母對他有著願望的學生,他以後的人生,終究都取決於他自己的決定。可是,高考已經結束,他所想要的決定,他能決定嗎?


    他想決定,他想考上自己夢想中的一本大學,他想考上一本中那所他夢想中的大學,他想脫離貧窮的農村生活,他想大學畢業後找到一份相當好的工作,他想有一份較好的收入,他想靠自己來養活自己的父母和全家人,他想能娶到一個他想娶到的老婆,他想有一個自己想要的孩子,他想把自己的孩子生長在城市裏,他想給自己的孩子打好所有他以後人生成長中所需要的基礎,他想等自己老了,還能安逸地享受著生活著的每一天。


    可是,他想要的他想做的決定呢?可是,沒有可是。所願皆所求,所求未必如願。也許一切都是靠自己的努力、奮鬥、全力以赴、拚盡全力等等來如願的,可是,卻真的沒有可是。他隻是想要改變自己,改變自己曾經已經生活了十幾年來的環境,改變自己曾經生活的方式,改變自己曾經夢想著都想改變的人生,他想改變的太多了,但是,他能改變嗎。他不知道,他想知道,但是他卻並不想去知道。知道不知道,又如何。結果也許是自己想要的結果,結果也許跟自己想要的結果差距很大。但是,結果必定是結果。


    他邊走著,邊去思考著好多好多一直纏繞在自己心裏的問題。他想放下,可是卻無論如何都放不下。他抬起頭,看了看一直掛在藍色天空中的太陽公公,他看到太陽公公已經沒有了往日那燦爛的笑容,它的半邊臉被灰色的零碎的雲朵給遮住。


    宋玉不知道現在是幾點了,也不知道到吳越下課還要多久。他一邊腳步沉沉地向吳越的教室方向走著,一邊抬起頭仰著臉,讓那顆即將往下流的淚珠纏繞在自己的雙眼上。


    叮鈴鈴,鈴聲響起。他知道,下課時間到了,而這個時候,他距離吳越教室那棟教學樓還隻有幾十米的距離。他趕快用自己的右手,撩起自己的衣角,擦了擦雙眼眼角處那顆一直纏繞在自己雙眼的淚珠,然後又用衣角擦了擦那張他在陽光照射下的已經流出了汗的臉。擦完之後,他一邊走,一邊麵對著教學樓的方向笑了笑,然後,又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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