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凱聽得呆住了,過了半晌,才輕聲道:“他既在茶裏下了毒,酒裏自然少不了也有毒了。”


    林楓笑了笑:“否則,我為何要將你的酒打翻?天下雖有各式各樣的酒鬼,但每個酒鬼都有個同樣的毛病,那就是將酒看得比命還重!”


    顏凱苦笑道:“罵得好,罵得好……”


    林楓笑道:“我並不是罵你,隻不過是要讓你知道,我並沒有發羊癲瘋而已。”


    他將半壺茶都倒入酒壺裏,隻聽嗤的一聲,青煙驟起,就好像將冷水倒入熱油鍋裏一樣。


    顏凱倒抽一口涼氣:“好厲害的毒!”


    林楓沉住臉,沒有說話。


    他雖然不怕中毒,甚至可以將毒素轉化為能量,卻不想在被別人暗算之後,還不知道那人是誰。


    顏凱又道:“如此看來,放暗器的人和下毒的人,必然是一路的,是麽?”


    林楓點頭道:“嗯!”


    顏凱默然半晌,忽又笑了:“我實在也沒有留意,你是用左手倒茶的。你做別的事都是用右手,為什麽要用左手倒茶呢?”


    林楓微微一笑,沒有迴答這個問題。


    其實,小時候他原本是個左撇子,但家裏人都將他培養成用右手去寫字、拿筷子,畢竟使用右手是大多數人的習慣。


    雖然現在他的兩隻手都很靈活,但左手的力氣一直比右手的力氣大。


    這是天生的,難以改變,似乎也無須改變。


    此刻他不想解釋,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所以幹脆不說。


    顏凱沒有追問,忽似想起了什麽,臉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不見,失聲道:“李玉函的屋子裏,連一點聲音都沒有,莫非已遭了他們的毒手?”


    林楓搖搖頭,笑道:“不會的,無論誰要害死這對夫婦,都不是件容易事。”


    顏凱憂心道:“但他們來的時候,柳無眉正在發著病,隻怕已沒有抵抗之力……無論如何,我都得瞧瞧他們去。”


    林楓沉吟道:“去瞧瞧也好,也許他們會聽見什麽聲息……”


    顏凱不等他將話說完,已衝了出去。


    這時天還沒有亮,但遠處已有雞啼。


    顏凱唿喚了兩聲,李玉函便燃起燈,開了門,披著衣服走出來。


    他麵上雖有些驚奇之色,卻還是帶著笑:“兩位起來得倒真早。”


    顏凱見到他活生生的走出來,不禁鬆了口氣,笑道:“我們倒不是起得早,而是還沒有睡哩!”


    李玉函目光閃動:“莫非出了什麽事?”


    顏凱歎口氣:“說來話長,你既已起來,索性到我們屋裏去聊聊吧!”


    李玉函迴頭瞧了一眼,悄悄帶起房門,也歎了口氣:“內人有些不舒服,小弟其實也剛睡著。”


    顏凱:“嫂夫人的……病不礙事麽?”


    李玉函苦笑道:“這是她的老毛病,每個月都要發作兩次,倒沒有什麽太大的關係,隻不過麻煩得很。”


    顏凱瞧了林楓一眼,好像是對他說:“你猜錯了,她並沒有中毒,隻不過是老毛病發作而已。”


    林楓笑了笑,卻道:“李兄既然剛睡著,不知可曾聽到了什麽響動?”


    李玉函歎道:“內人一直在翻來覆去的叫苦,就像小孩子,我隻好想盡法子去哄她,別的事倒沒有留意到。”


    他剛停住口,忽又問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莫非……”


    顏凱笑道:“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事,隻不過是有兩個人,想要林楓的命而已。這也是他的老毛病了,每個月都要發作幾次的。”


    李玉函動容道:“有人想來暗算林兄?是什麽人有如此大的膽子?”


    顏凱苦笑道:“我和他追了半天,卻連人家的影子都沒追上。江湖中功夫高的好手,看來竟像是一天比一天多了。”


    這時他們已走迴屋裏,李玉函瞥見桌上的銀針,忽又變色道:“這桌上的暗器,莫非就是那人要用來暗算林兄的?”


    林楓凝注著他的臉,緩緩道:“這暗器,李兄莫非也認得?”


    李玉函點頭道:“這看來,竟似是暴雨梨花針。”


    林楓:“不錯。”


    李玉函歎息著,微笑道:“林大師果然是名不虛傳!據小弟所知,這暴雨梨花針,勢急力猛,可稱天下第一,每一射出,必定見血。


    在此之前,江湖中好像還沒有任何人能閃避得開,而林兄竟能安然無恙!”


    顏凱笑道:“他隻不過是運氣一向比別人好些而已。”


    李玉函搖頭道:“在這暴雨梨花針下,絕無‘運氣’兩字!除了林兄外,別人的運氣就算再好,也是萬萬避不開這二十七枚銀針的……”


    顏凱奇怪道:“你對這見鬼的暗器,倒好像知道得還不少。”


    李玉函點頭道:“這是天下最有名的暗器,家父在小弟啟蒙學武時,就曾將有關這暗器的一切告訴了我。”


    林楓笑道:“李老前輩見識淵博,想必也曾將這暗器的出處,告訴過李兄了。”


    李玉函緩緩道:“製造這暗器的人,也是位武林世家的子弟,叫做周世明,不過他在多年前就死了。”


    顏凱:“死了?”


    林楓到這時才忍不住問道:“那麽後來這‘暴雨梨花針’,是落到什麽人手裏了呢?”


    李玉函搖頭道:“誰也不知,這暗器究竟落到誰手裏了。因為無論誰得到它,都萬萬不肯說出來的。


    但每隔三五個月,江湖中總有個人會死在這‘暴雨梨花針’下,而持有此物之人,也並不能保存很久……


    因為隻要有一絲風聲漏出,就會有人將暗器奪去,將原來的持有者也殺死!”


    林楓歎氣道:“如此說來,這暗器豈非已變成不祥之物?”


    李玉函點點頭,歎道:“不錯!數十年來,這暗器也不知易手過多少次,而得到它的人,總是不得善終。


    直到多年前,這暗器忽然銷聲匿跡,想必是因為這次得到它的人,並沒有使用它……”


    顏凱瞧了林楓一眼,笑道:“如此說來,咱們的運氣倒不錯。”


    李玉函皺眉道:“那人想必是為了要對付林兄,才設法將這暗器弄來。


    由此可見,這人必定和林兄有極大的仇恨。因為他無論是借、是搶、是盜,能將這暗器弄到手,都絕不是件容易事。”


    顏凱皺眉道:“這就更奇怪了!他辛辛苦苦,才將這暗器弄到手,為什麽又隨隨便便的就丟了呢?”


    李玉函沉吟著,緩緩道:“這也許是因為,他見到這暗器既然傷不了林兄,留著也沒有用了。


    也許是因為,這暗器本是他偷來的,他生怕暗器的主人找他算賬,所以索性隨手一拋,好叫別人再也查不出是誰偷的。”


    顏凱拍掌道:“不錯,一定就是這原因。”


    李玉函:“而且聽說,這暗器發出,必定要見血,否則就會對主人不利。他想必也已久聞這暗器之不祥,怎敢再將它帶在身邊?”


    顏凱點點頭:“不錯,這也有可能,可是……”


    李玉函:“可是此人究竟是誰呢?林兄難道連一點也猜不到麽?”


    林楓微笑:“我既未能見到此人麵目,妄加猜測,隻是徒亂人心。但他既然如此處心積慮的要殺我,一次不成,必有二次,我總有一天會知道他是誰的。”


    隻聽一人銀鈴般笑道:“不錯!迄今為止,我還沒聽說過,有一個人能逃得過林大師掌心的。”


    殺人的夜,奇詭的暗器,神秘的刺客,血腥的故事……


    這屋子裏的氣氛,本來已沉重得令人窒息。


    但柳無眉一走進來,這屋子就似乎忽然變得有了光彩,有了生氣。


    就連那盞已搖搖欲滅的油燈,都似乎變得明亮了起來。


    她隻是將頭發鬆鬆的挽了個髻,淡掃娥眉,雖未施脂粉,但麵上絲毫沒有憔悴疲倦之色。


    顏凱幾乎不相信,站在自己麵前的,這豔光照人的女人,方才還在痛苦中掙紮搏鬥,輾轉叫苦。


    最妙的是,她手裏竟還捧著一壺酒。


    人生突然變得很美妙。


    ………………


    白天趕路,夜晚找地方住宿。


    窗子沒有關,一陣寒風卷入了窗戶,吹熄了燈。


    今夜大雨,這屋子有燈光時,也顯得暗淡淒涼,此刻驟然黑暗下來,就更顯得說不出的悲慘蕭索。


    在鄰院隱約有歌聲傳來,唱的詞曲竟然很悲切。


    作客異鄉,投宿逆旅,在這冷清清的雨夜裏,喝一杯淡淡的竹葉青,聽聽抱琵琶的歌姬唱兩曲動人的小調,本是人生難得幾迴享受。


    可是她們為什麽偏偏要唱那種悲切的詞曲?


    難道這些人前強笑,背人彈淚的女孩子,要將心裏的哀怨,藉這淒婉之詞唱出來麽?


    林楓躺在床上,動也不動。


    就在這時,竟有一條人影,突然掠到窗前。


    這人穿著一件極緊身的黑衣,臉上有黑巾蒙麵,行動之間,就如狸貓般輕捷無聲。


    他背上以十字帶綁著個劍鞘,長劍卻早已抽了出來,隱在肘後,一反手,劍鋒便可取人咽喉。


    但他並沒有掠入窗戶,隻是伏在窗下,靜靜傾聽。


    隻聽林楓的唿吸聲有時微弱,有時沉重,微弱時如遊絲將斷,沉重時卻又有如牛喘。


    這黑衣人聽了半晌,一雙炯炯有光的眼睛裏,露出滿意之色。


    他已聽出,林楓終於中毒了,而且越來越重。


    但他還是沒有急著掠入窗戶,先在窗外伸臂作勢,唰的刺出一劍,長劍劈空,風聲刺耳。


    若在平時,林楓必定早已警覺。


    但現在,他連一點反應也沒有。


    黑衣人這才長身而起,特別謹慎,分外小心,並沒有一掠而入,卻用手一按窗台,借著這一按之力,竄了進去。


    屋子裏黑暗得幾乎伸手不見五指,這黑衣人宛如已和黑暗融為一體,就算站在窗外,也瞧不見他的身形。


    他站在黑暗中,又靜靜地等了半晌。


    躺在床上的林楓,唿吸還是極不規則,甚至已可說是奄奄一息。


    黑衣人這才一步步,向床前走過去。


    他的腳步極輕、極穩,可是外麵的路很濕,他鞋底也難免沾上了水,走了兩步,忽然發出吱的一響。


    這聲音雖然極輕微,但在此時此地聽起來,卻實在比生了鏽的刀劍摩擦,還要刺耳得多。


    林楓似乎被驚醒,竟在床上動了動。


    黑衣人整個人都凍結住了,連唿吸都不敢唿吸。


    林楓卻隻是翻個身,反而麵朝著牆。


    黑衣人暗中鬆了口氣,又等了半晌,忽然一個箭步竄到床前。


    他掌中的劍已如毒蛇般,向林楓疾刺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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