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突然下雨了。”


    我托著腮,望向窗外。


    餘寒迴了警局,我還沒到下班的點,但是也沒啥工作,我便待在孟恬的諮詢室裏。


    孟恬突然遞給我一個長長的袋子。


    “喏,大晚上的又下雨,那麽冷,喝點熱的。”


    我雙手緩緩接過來,道:“謝謝。”


    撥開袋子,是奶茶。


    我看看杯壁上的標簽:椰果奶茶。


    “椰果是什麽?”我問道。


    “你試試,我覺得挺好喝的。”說著,孟恬把吸管插進奶茶裏。


    我學著孟恬的樣子,同樣把吸管插進去。


    結果吸管折了。


    “你這樣,你把這個口堵住。”孟恬指著那平整的管口說道。


    孟恬給我演示著,我再學著她的樣子用大拇指蓋住管口,再次插了進去。


    吸管很順利地插進去了。


    “怎麽這就插進去了?”我驚異地看著孟恬。


    孟恬吸了口奶茶說道:“大氣壓。”


    “什麽鴨?”


    孟恬沉默了。


    “大氣壓。”


    “那是啥。”


    “就是,大氣壓強,也叫氣壓。”


    “什麽啊。”


    孟恬瞬間感覺溝通障礙。


    “嗯……換個說法吧,你把這裏堵住了,吸管裏邊的空氣是不是就出不去了?然後你往下這麽一弄,空氣在裏邊是不是就越來越多了?然後它們就撐著吸管往下插,吸管就進去了。”


    “空氣還能越來越多?”


    “你以為空氣是均勻分布的嗎?”


    我眨了眨眼,不是很理解。


    “嘖,就是……你唿吸,你吸進去的空氣不就在肺裏越來越多嘛,對吧,一個道理。”


    我好像理解了,含住管口吸了一口奶茶。


    “高粱你得學點東西了,大氣壓都不知道。”


    “這是椰果嗎,嚼的好奇怪。”


    “你覺得好吃嗎?要是不好吃你光喝奶茶就行。”


    “有點上癮怎麽迴事。”


    “算了你自個兒看著喝吧。”


    我猛吸一口,過濾出來椰果後沉浸地嚼著。


    “好甜啊。”我砸吧著嘴。


    孟恬欣慰地笑著,以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我。


    我察覺到了這份注意,望著孟恬沒有迴避的眼神問道:“怎麽了?”


    孟恬微微搖了搖頭。


    “我覺得吧,生活太著急了。你還沒來得及當個孩子,就已經長大了。”


    “啊?”我不是很理解。


    “我本以為我們都是大人,我以為我作為老師,應該教你怎麽長大。結果呢,我們懂得還沒你多呢。”


    “孟醫生您今天說的話都好奇怪啊。”


    “餘隊我打眼一看我就能看透,但是你,我現在才看懂。”


    我並沒有明白孟恬的意思:“我……很難被看透嗎?您可是淮霖最優秀的心理醫生,還能有您看不懂的人?”


    “有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隻是淮霖市最優秀的,不代表我是全世界最優秀的。更何況,誰知道淮霖有沒有比我還優秀的呢?”


    我下巴有序地上下律動。


    “高粱,你要是還是憋屈的慌,我建議你寫下來,或者跟你朋友傾訴一下。餘隊就可以,你多跟他說說,說不定能好受些。”


    “算了,他工作那麽忙,肯定怨氣很重。我再一跟他說。算了算了。”


    “那你跟我說。”


    我抬眼看向孟恬,眨了眨眼。


    “或者,你養個小動物?算了你可能沒時間照顧。反正你一直這麽憋心裏肯定不行的,跟餘隊似的憋出問題來就不行了。”


    “對了孟醫生,老餘這麽一個要強的人,是怎麽過來做心理資詢的?”


    “哦,他當初和一個朋友來的。”


    我靜靜地聆聽著,奶茶撐著腮幫子鼓鼓的。


    “好像姓秦吧,叫什麽我忘了。”


    “秦川。”


    “好像是。你認識?”


    “嗯嗯,他女朋友是我救的。”


    “那還真挺巧的。他女朋友怎麽了?還需要你救?”


    “跳樓。”我很平靜地說道。


    “哦。那接著說吧。”


    孟恬吸了口奶茶,想了想,說道:“我記得當時餘隊不情願來的,然後那個叫秦川的是硬拽著他來的。他一進門我就覺得不對勁,那眼神很憔悴。當時聊到一半,他接到任務就先走了。我光知道他搭檔,他師父,他父親,都走了。”


    “啊?一次性的?”


    “嗯,都是在去年三月份。”


    我微微皺了皺眉。


    “聽秦川說,餘隊跟誰都沒說過。秦川見他一次抽煙抽一盒好像是,好像是一盒,第二天就跟我預約。”


    “大概日期是什麽時候?”


    “三月底。雖然說聊的挺短暫的,但是我記得挺清楚的。我第一次見一個警察聊著聊著能哭出來。”


    “哭出來了?”


    “嗯,就掉了一滴淚。他挺要麵子的,一看自己掉淚了就趕緊掩飾。”


    “不對啊,這和我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不太一樣啊。”


    “秦川說他一開始都挺好的,對他的第一印象和你的一樣。”


    “那老餘……”


    “餘隊吧,和你想法一樣,覺得跟別人聊會掃興,搞得不愉快了。你看看,成這樣了。”


    我沉默了,自顧自地吸著奶茶。


    “但是他恢複得挺快的,最多也就個輕度。而且他安慰你的那些話,有他說話的味兒,但是真的安慰到了,對吧。”


    我點了點頭。


    “所以說啊,我們懂得還沒你多呢。”


    “嗯?”


    “你還不懂嗎?”


    孟恬以一種溫柔的眼神看著我,說道:“你救了他。”


    “我哪有,我明明什麽都沒幹,我也沒給他疏導,我也沒……”


    “但是你真的救了他。你讓他恢複過來了。”


    “可是我真的什麽都沒幹。”


    “就因為你什麽都沒幹。”


    孟恬的笑容不再像是欣慰。


    更像是,羨慕。


    “這可是電視劇裏才有的劇情,兩個靈魂雙向救贖。你們兩個都沒發現的嗎?”


    這使我的下巴脫落。


    “這……”


    “你看吧,你一開始是什麽樣的?怕生對吧?咱倆熟起來之後,你就開始瘋。很常見的,一般大多數人都這樣。但是你自己是看不到你的眼神的。我本以為你是個開朗的有孩子氣的人嘞,直到你被綁架那次我看你的眼神,和平常並沒有區別。那個時候我才明白,你一直是處於消極情緒當中的。”


    我完全沉默了。


    “所以……我現在……有所好轉了?”


    孟恬歪了歪頭,笑容未變。


    “沒有好轉。”


    我有些震驚。


    “所以我希望你能和餘隊多溝通溝通。他這個人,邏輯思維挺強,情商也不是負數,起碼和他聊天,還是很愉快的。”


    “嗯嗯,確實。”


    我看了眼窗外,歎了口氣。


    “我倒是希望這個下雨天老餘別再出任務了,這麽個下雨天,出事兒了就不好了。”


    “高粱,我正好下班了,要不我送你迴去?”


    “不用了,我打車迴去吧。”


    “你會打車嗎?”


    “我……”


    我沉默了。


    “算了,我送你迴去吧。”孟恬放下奶茶,起身去換外套。


    “那我迴趟辦公室。”我同樣起身說道。


    “你還別說哈,高粱,咱醫院就你最老實,別人穿個白大褂就行了,你倒好,你從裏到外都換下來了。”


    “那總不能從大褂裏邊掏出來一個帽子吧,那太難看了。”


    話音剛落,我便出門離開了。


    門剛一關,孟恬長舒一口氣。


    “小子還挺謹慎的。是的我孟恬故意的,故意的故意的。”


    我走在走廊上,默默關了錄音筆的錄音。


    下午抽空轉了一次錄音在電腦裏。從嚴鵬宇盯著我開始,到剛才,全日無休。


    雖然說這樣不是很好,不過也沒什麽值得留下的錄音片段。


    所以我決定迴去刪了。


    反正也沒錄到什麽有用的。


    我盡量避開人群的注視,來到二樓。


    我默默迴到辦公室,先是把錄音刪了,隨後利索地換下來衣服,稍微整理了下,穿上外套就走了。


    一出門,孟恬在大門口等著我。


    我打了個哈欠,從電梯下到一樓。


    “孟醫生不好意思啊,這麽麻煩您。”


    “沒事兒。喏,你的奶茶。”


    “奶茶多少錢啊?我轉給您。”


    “不是我買的。”


    “嗯?”


    孟恬抬眼看了看天花板,俏皮地說道:“你家老餘買的。”


    餘寒鼻子一癢又打了個噴嚏。


    “真感冒了嗎。”餘寒捂著嘴,思考著。


    我攤攤手,道:“怎麽就我家老餘了。”


    孟恬一插兜,道:“無所謂啊。你在這等一會,我去開車。”


    “好。”我點了點頭。


    我提著兩杯奶茶在原地等候著。


    雖然過路人的眼神並不是很友好,但是我倒也不太在意起來了。


    隻是,餘寒這次諮詢我屬實沒想到。


    我吸著奶茶,沒幾口便吸空了。


    剩下沒多少的椰果也不知不覺中一幹二淨。


    我轉頭把空杯扔了,又迴到門口等待著。


    不一會,我看著門前有亮燈逐漸從照向我變成照向將要走的路線。


    我出門打開副駕駛的車門,坐了進去。


    “雨下的還挺大呢,早知道就不把車停那麽遠了。你一會迴家的時候跑快點哈。”


    “淋雨淋的多嗎?”


    “沒事,就幾個雨點。”


    我係好安全帶,看著似乎很累的樣子,頭靠在車門上,耷拉著眼皮。


    “你困了就先睡吧,眯一會,一會兒到了我叫你。”


    “孟醫生,您知道我家在哪嗎?”


    “不啊。”


    “……”


    氣氛瞬間尷尬了起來。


    “紜濱苑23號樓2單元807。”


    “行嘞,我導航一下。”


    我內心悶聲歎口氣,頭靠在車門上昏昏欲睡。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隻記得眼前一片模糊,隨後一閃黑,孟恬一把把我拍醒。


    “這裏是你家嗎?”


    我愣了愣,向窗外望去。


    “是。”


    “那你下車吧,到了。”


    “麻煩您了孟醫生。”


    “沒事兒,迴去好好休息吧,要是感覺還是不好受啊,你試試寫下來。或者你要是有條件你養個動物,分散一下注意力。”


    “養什麽動物?”


    “養個小魚啊,小倉鼠啊,你有條件的話你試試養一個。”


    “行,謝謝孟醫生。”


    “快迴去吧,迴去好好歇歇。”


    “嗯,孟醫生你也是。”


    下車,我抓緊跑向門口,小心翼翼地走在水路上。


    等雨淋不到我了,我轉頭望去,孟恬的車已經開始驅動準備離開了。


    我朝手心哈了口氣,便轉頭向電梯跑過去。


    “好冷啊我天。”


    在電梯裏我慢慢等候著,鞋底不停地拍打著地麵。


    “還真挺冷,以後還是等老餘下班吧。”


    算了,等他下班我得等到什麽時候。


    要是我能有個交通工具那也行啊。


    沒一會,八樓便到了。


    我努力調整著唿吸,手打顫著掏出鑰匙來。


    有時我倒也盼著門後的燈是打開著的。


    但是每次迴來,都是黑漆漆的一片。


    無論我幾點迴來,我永遠是第一個到家的。


    我摸索著打開燈,望著空蕩蕩的家裏有些失落。


    我就不應該盼著他能提前迴來。


    就他那個工作狂的樣兒,天天辦的案子比我接手的患者還多。


    我轉手關上門,換下鞋,外套隨手扔到沙發上就迴屋了。


    轉眼看著我放在那顯眼處的日記,想到了孟恬的話。


    寫下來。


    試試寫下來。


    “我好像一直沒寫這個,得一年了吧,放在這吃灰也不是個事兒。”


    要不我……


    算了,我再找個本吧。


    但是我的本不能放棄吧。


    就比我手掌大一圈,但還是有一定厚度的。


    看看還有多少,要是多的話就寫。


    我拿下來日記,翻開第一頁是我的標簽。


    我想起來這個是我去霧海迴來後寫下來的。


    餘寒剛開始給我的留言都是便利貼,所以我在這也貼了一張。


    不知道他有沒有看到。


    餘寒還是有原則的,一般不會隨便動人東西的。


    但是這個太誘人了,沒辦法。


    日記算是這個房間裏最珍貴的東西了,不放在顯眼處,萬一哪天不見了我也沒法及時發現。


    不知道餘寒有沒有拿過。


    他也沒說過,我也沒問過。


    隻是每天都能看見,我也沒在意那麽多。


    翻開第二頁,是我第一次拿到這個本子。


    是薛晨打工給我買的。


    但是記下來的是薛晨工作認真老板獎勵給他的。


    我那會兒才十三,別人說啥都信。


    之後從柳桉那邊才知道是薛晨自己買的。


    我迴想著那些事情,倒有些迷茫了。


    我幹脆一帶而過,直接翻到那最後一篇日記。


    最後的日記記在右邊的紙上,還有三分之一的厚度,應該夠寫。


    要不從今天就開始寫吧。


    結果我再翻一頁,看到一張便利貼。


    上麵隻有兩個字,字看起來寫的很認真,雖然是連筆,但又帶著一份情誼。


    我輕咬著唇瓣,盯著這兩個字,目光久久不願挪開。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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