蠍子的暴虐和沒人性,他爹娘忍了很久,也做好了忍到死的準備。


    兩人每每相對垂淚時隻是說:“我們死了也就解脫了,隻是連累了鄰舍,這罪過太大了。”


    那天的天氣格外熱,蠍子天黑才迴來,手裏的一壇子酒剩了小半罐。


    他斜著眼睛,惡狠狠地把娘推向灶台:“你倒是給我弄個下酒菜啊,你說你們都快餓死了,生我出來受罪幹嘛呢!”


    蠍子娘囁嚅道:“家裏破敗如此,不都是替你還債所致?”


    蠍子一巴掌摑在娘的頭上:“還敢頂嘴!你要是家財萬貫,我不能這樣嗎?快弄菜,沒菜我吃你的肉!”


    蠍子爹從床底下的罐子裏摸出兩個雞蛋,那是夫妻倆最後的存貨了。


    蠍子吃著罵著,說是村子裏的張四的媳婦今兒罵他了,他明兒必把張四媳婦弄到破廟裏收拾一頓。


    爹娘互相看看,彼此的眼神是空的,像是無底洞。


    蠍子罵罵咧咧睡下後,娘說:“咱們造的孽,咱們除掉吧。”


    爹咬著嘴唇,良久說:“好!”


    於是,蠍子娘將摻了砒霜的水端到了兒子床頭,被搖醒的蠍子正要開打,見有水喝便一飲而盡。


    那砒霜,本是老兩口留給自己的。


    不久,蠍子就疼得鬼叫,蠍子爹用被子蒙住他的頭,直到他不再動彈。


    “把他埋在張家的地裏,主要離得近,我們年歲大了,又是埋自己的兒子,一點氣力也沒有。再則,萬一拖累了張家,我們也能得到信兒,自去領死,不連累他人。”蠍子娘年輕時應該有些見識,說起話來頭頭是道。


    張老漢聞言除了歎氣,再無他言。


    歐陽雄將兩錠各五十兩的銀子分別遞給張老漢和蠍子爹。


    兩人都不伸手接。


    “這五十兩是我們大人給張老爹的,一是感謝昨日款待,二是請老爹平日多費心,遠親不如近鄰,多關照些蠍子的爹娘。”歐陽雄把銀子放進張老漢手中。


    “這五十兩是我們大人給兩位老人家的,聽說你們家裏以前日子也過得很好,把家裏的破爛都扔掉,好好過日子吧!”他把另一錠銀子塞進蠍子爹手裏。


    然後,不等他們反應過來,與李典吏翻身上馬而去。


    “走之前兒你們嘀咕的就是這個?你們怎麽猜出是蠍子爹娘殺的他,虎毒不食子啊,你們也敢往這上麵猜?”迎著朔風,李典吏被凍得鼻涕都快流出來了。


    歐陽雄鬆開韁繩,讓馬的速度慢下來:“你可能沒注意,屍體身上的緞子襖是蓋在身上,而不是穿在身上的。”


    李典吏恍然大悟。


    是啊,莫說是貧苦的農家,便是京城裏的普通百姓,有件緞子襖也愛惜得很,若是外人殺了蠍子,必會取走緞子襖,怎麽舍得用它陪葬。


    李典吏聽了無語,卻著實佩服他們的觀察力。


    唿延略午飯前就迴來了,聽完他們的匯報連連點頭,誇讚他們此事處理得漂亮。


    “你那兒怎麽樣?”雖然從唿延略的神情上已知他今日一切順遂,歐陽雄還是想知道詳情。


    唿延略拿出一張銀票:“這是一千兩銀票,咱們年後巡察的盤纏。”


    一聽年後還能繼續巡察,兩人很是興奮。


    趙光義早就想對各地官員履職情況進行檢視,但是怕弄得眾官員謗議,就先派出年紀很輕、入職不久、將門之後、品階不高的唿延略去投石問路。


    沒想到唿延略不負所望,不但起到了震懾作用,還頗斷了些奇案,一時間賢名鵲起。


    於是,趙光義明年打算派出三路巡按,爭取一年內將各州府巡察一遍。


    唿延略負責福建、西川、峽西、廣南東西等五路,途經盧家兄弟所轄。


    “還有好事兒!”唿延略笑著看兩人,見兩人目不轉睛盯著自己,又轉而說:“還是再等等吧,年後你們自然就知道是什麽好事兒了。”


    知道他還在因為今天沒去聽成案子沒事兒找事呢,歐陽雄和李典吏對視了片刻,心領神會地笑:“行,那我們走了,過了十五咱來聽你的所謂好事兒!”


    見他們真要走,唿延略自知抗壓這方麵,自己輸給他們,便說:“我說還不行嗎?十五見,這二十天你們都不打算和我見麵了嗎?”


    歐陽雄升正八品赤縣丞,李典吏升從八品禦武校尉,年後就會由吏部下發奏授告身了。


    知道這一切必是唿延略冒著惹聖上龍顏不悅的風險替自己求來的,歐陽雄和李典吏一時無話,隻是拱了拱手,也是,關係到這一步了,感謝的話依然顯得多餘。


    “對了,今天歐陽拿出一百兩銀子給了張老漢和蠍子爹,您得給他報了,不然他這個年過得肯定清苦。”李典吏想起了這個事情。


    唿延略直接把銀票遞給歐陽雄:“老規矩,你管錢,把一百兩先兌出來。”


    歐陽雄也不客氣,接了銀票。


    “我一會就動身去接小蓮,你們兩個趕緊各迴各家去幫嫂子們備年貨去,年初五來我家,咱們喝個痛快,記得帶嫂子!”唿延略興奮得來迴踱步。


    歐陽雄知道他已歸心似箭了,補充了一句:“到你府上隻怕吵擾了你祖父和父母叔嬸。不如在小西院聚,都自在些。”


    唿延家的人因為都是武人出生,因此較之於其他府邸沒那麽多規矩,也比較開明。


    唿延略接迴小蓮時天已經黑透了。


    他爹唿延必用臨時有軍務不能迴來過年,三位叔伯倒是都迴來了。


    唿延夫人見小蓮比上次見時豐盈了些,顯得更漂亮了,很是喜歡。


    唿延略美滋滋地低聲對娘說:“您也快做祖母了。”


    知道小蓮已然有孕,唿延夫人歡喜異常,忙去找公爹老唿延,他因為四子沒迴來心下不喜,這個好消息應該會讓老人眉開眼笑了。


    在乞求來年家人平安、諸事如意的美好憧憬中,年三十到了。


    唿延夫人親自定的菜譜,一大家子數十口把平時看著偌大的廳坐得滿滿當當,無論大人們滿心喜悅地推杯換盞、孩子們個個吃得肚皮滾圓,提前離席出去放炮玩兒了。


    唿延略見祖父、叔伯們慢悠悠地喝著聊著,就帶著小蓮、蓮心、德子去小西院把微醺的歐陽拽出來,出去看孩子們放炮。


    在此起彼伏的爆竹聲中,天地間彌漫著硫磺那特殊的氣味,和郎朗的歡聲笑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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