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氏和娟子知道小蓮是唿延略的夫人,看見她懷裏的孩子並不多問。


    但是,小蓮卻分明看出她們看到自己懷裏的孩子裏,臉上分別流露出哀傷和不安的神情。


    這一耽誤,就到了午後。


    兩名禦史說:“大人,咱們午飯晚飯做一頓,都在沐陽吃了趕路,天黑前可到驛站。”


    唿延略便選了一個麵館,招唿大家都去吃飯。


    兩名禦史卻說:“我們先去再置辦點東西,一定速去速迴!”


    一個還算體麵的宅院前,兩名禦史把門擂得山響,一個老奴來開了門,看見兩個高大威猛的男人,以為是自家少爺又惹下孽債,顫聲問:“兩位爺找誰呀?”


    禦史對視一眼,突然意識到忘記問這畜生姓名了。


    “歐陽氏有東西拉在你家了,叫我們來取!”一名禦史急中生智。


    “是少夫,哦,我去叫少爺出來。”老奴轉身就去。


    不多時,一個中等個頭,一臉肥肉的男人罵罵咧咧地出來:“那個母狗還沒死嗎?我早把她休了,現在一根頭發絲都休想從我家裏拿走!”


    這種人不打,簡直對不起自己的耳朵。


    一名禦史笑著把他往牆角拉,他覺出不妙,轉身想往院子裏跑,另一名禦史直接攔腰把他拖向牆角。


    老奴聽到柴垛處不時傳出嚎叫,弄不清情況,直到聽到自家少爺在告饒:“好漢爺饒命!饒命!我是吃食狗,行了吧?”


    等老奴去找到老爺帶著兩名家奴找到柴垛處,隻看見自家少爺麵朝下趴在地上,滿臉是血,想把他抬迴家去,他就嚎叫起來:“母狗!敢找人來算計我,明天我就去燒死你!”


    憋在胸口的那口惡氣終於出來了,兩名禦史一人吃掉了三碗麵。


    車子離開沐陽十餘裏後,小蓮等三名婦人想去荒僻處小解。


    一名禦史疾步走到娟子身後低聲說:“我們飯前去把那畜生的一條腿打斷了!”


    娟子先是愣了愣,接著,一抹亮光出現在眼中,這一刻起,娟子便不再如同行屍走肉般垂頭喪氣,所有人都看得出來,她的腰背挺直了,嘴角也時常會有一抹淡淡的微笑。


    她們剛剛熟悉一些,車廂裏偶爾也會傳出說笑聲時,雍丘到了。


    六年前,小蓮和母親就是從北城門進入雍丘的,就在這片雜樹林裏,她差點兒失去了母親。


    看來此處還在向農人賣糞水,依稀聞得到那股臭味。


    母親、舅舅、姥姥姥爺、李姥爺,想到就要和他們見麵,小蓮興奮得身體都有點發抖。


    唿延略對雍丘那是輕車熟路,他把一行人安頓在客棧後,坐著馬車和小蓮帶上先去過去的王班頭,現在的王縣尉家。


    見小蓮並不帶孩子迴娘家,而是把孩子交給自己,譚氏和娟子都覺得奇怪,但是不便多問。


    王縣尉的家人還熱情地稱唿唿延略為“表老爺”,請他們進屋休息:“老王還在班上呢,啊呀表老爺,可有年頭不見了!”


    說話間,王縣尉進屋了,看見唿延略他怔了片刻,也不顧上下尊卑,直接上去抱住唿延略就不丟。


    唿延略紅著眼圈也緊緊擁抱了他。


    然後,王縣尉才恭恭敬敬地行禮:“見過巡按大人!”


    聊了一些盧榮卸任後雍丘的近況,得知李典吏人在鹹平,王縣尉遺憾不已。


    小蓮娘來信說李琅現在是縣衙裏在品的書吏,姐姐邵氏原先開的縫衣鋪因為手藝好改成了製衣鋪,加之前縣令盧榮的關照,李琅夫人和妻妹也到鋪子裏幫忙,鋪子裏生意說日進鬥金卻也不誇張。


    去年李琅在縣城最繁華的地方購置了兩個相鄰院落,姐姐邵氏和爹娘及李姥爺住在那個三進院裏,前院開製衣鋪,後麵兩進院落住人。


    天已經擦黑,邵氏做好了晚飯,爹娘和李老爹都坐等她上桌吃飯呢,邵氏卻捂著胸口說不舒服,不想吃晚飯了。


    三位老人也沒吃,見邵氏臉色不好,要去找郎中來看看。


    “不用,不知怎麽了,這會子心跳得厲害,有點喘不上氣。”邵氏有氣無力地說。


    聽見前院有人說話,邵氏還以為是弟弟一家來了,正想起身,弟弟李琅笑著進來:“姐,您看誰迴來了?”


    果然是母女連心,冥冥中邵氏一直心慌,原來是感知到了女兒歸家的腳步。


    一家子如何歡聚不必細說。


    客棧裏,簡單吃過晚飯後,禦史要去小蓮家附近逛逛,他們問娟子:“一起去吧?”


    娟子指著自己臉上的傷疤紅著臉說:“太醜了,你們去吧。”


    一名禦史說:“不妨事,京城裏有個出名的郎中,最擅長治這些疤痕,雖然不能讓你恢複如初,但是肯定比現在好,走吧,出去逛逛。”


    從他們告訴自己教訓過畜生前夫後,娟子心裏就把他們兩個當成了哥哥。


    正好現在是初冬季節,她用頭巾把臉一蒙,跟著他們就走了。


    客棧裏隻剩下抱著天賜的譚氏和歐陽雄。


    他們知道這是禦史故意在給他們留獨處的時間。


    “我抱抱天賜吧。”歐陽雄接過孩子,瞬間,譚氏紅了眼圈。


    這種溫柔,她久違了,從毒菌子事件後,以前對她極疼愛的歐陽雄連正眼也不瞧她一下。


    聽到譚氏在吸鼻子,知道她哭了。


    “這個孩子是我撿的。”歐陽雄說。


    譚氏吃驚地看他,他繼續說:“以後,咱倆帶著妹妹好好生活,咱們不管以後有幾個孩子,天賜都是咱們的長子,你可願意?”


    譚氏用手捂住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可是大滴大滴苦澀的淚水順著指縫汩汩地流出。


    良久之後,譚氏問起歐陽雄撿孩子的過程。


    聽到孩子是在榆樹下撿到的,譚氏臉色巨變,歐陽雄察覺異常,問她怎麽迴事。


    “那個,夾襖可還在?”譚氏聲音有點抖。


    夾襖被勤快的小蓮帶走了,大概她是想洗幹淨後再送來。


    有沒有夾襖已經無所謂了,譚氏低著頭告訴了歐陽雄孩子的事情。


    娟子被休後不久,發現自己懷孕了,她恨那個男人和那個家,所以她不想要這個孩子。


    譚氏再三勸她把孩子生下來好好撫養,將來可以姓歐陽。


    可是,孩子出生後娟子又改變了主意,她擔心前夫知道孩子的事情後再來騷擾,於是央求嫂子把孩子送走。


    娟子身體一直不好,剛迴家時夜夜做噩夢,在夢裏還嚎哭不已,現在又剛生了孩子,看她像瘋了一樣非要送走孩子。


    天剛蒙蒙亮,譚氏就抱著孩子出了城。


    在大榆樹下,她放下了孩子。


    她想好了,到晌午等娟子情緒穩定些,再去把孩子抱迴來,如果孩子還沒有被人抱走的話。


    果然,聽譚氏說孩子被扔在了城外榆樹下,娟子眼神空洞地瞪著屋頂,眼淚不停地流。


    “他不是人,孩子沒有錯啊,他要是遇到個好人家業罷了,要是遇到個不是人的,不也得朝打暮罵嗎?你要是怕他來要孩子,咱們就帶著孩子搬走,你不是有個叔叔在南陽嗎?咱們去南陽!”譚氏決然地說。


    娟子哭著點頭就要下床去抱迴孩子。


    譚氏攔住她,自己雇了一輛小車就往城外去。


    其實她的車和歐陽雄他們的車擦肩而過,隻是那時歐陽雄也在馬車裏幫孩子換衣物。


    見孩子已經被抱走,譚氏失魂落魄地迴去告訴了娟子,歐陽雄到家時,姑嫂正在頓足捶胸地難受。


    所以看見小蓮抱著一個剛出生的嬰兒,娟子的痛苦和譚氏的不安都在折磨著她們。


    其實,歐陽雄不說,她們也有點感覺,這個孩子不是小蓮的,因為她沒有給孩子喂過奶,隻是中途不停地下車找熱水衝炒麵喂孩子。


    但是因為孩子從頭到腳的衣物都換了,她們做夢都不敢想,天賜就是娟子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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