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廷驀然明白,盜賊是誰!


    他突然後怕起來,他倒是沒想過要拿那十兩賞銀,他是怕那父女倆殺自己滅口!


    如此胸有成竹地知道攢星樓對他們而言如趟平地,可見他們不是一般的毛賊,他那麽露骨地告訴自己有一大批金銀器要銷毀,怎麽可能白白放過自己?


    他們來無影去無蹤,自己的攤位可是死的啊!


    於是,接連數日周一廷沒有出攤。


    他爹還笑他:“咱那點東西,賊看不上!你怕什麽呢?”


    “破家值千金,再說了,現在衙役們整日裏在攢星樓進進出出,從我攤位前來來去去,根本也沒生意,我還是避避風頭的好。”周一廷說。


    周妻歎氣:“這眼看著就揭不開鍋了,日子可怎麽過下去啊!”


    “莫愁,攢星樓一關,咱家的生意興許就好了呢?”周一廷這話是在安慰妻子,更是在安慰自己。


    “爹!阿爺找你!”九歲的兒子手裏舉著一塊咬掉一半的雞腿兒興奮地自外麵飛跑進來。


    窮在鬧市無人問,周家這些年罕有親戚往來。


    是薛剛父女,他們手裏拎著大包小包地,笑嘻嘻地進門:“正好在門口打聽老弟的家呢,問到咱家侄子那兒了!你說巧不巧!”


    薛剛把燒雞和點心放在桌上,分別給薛父薛母問了好,從懷裏拿出一錠銀子:“周賢弟數月前幫過我一個忙,特來感謝的。”


    人窮誌短,剛才還在為明天無米下鍋發愁的薛母接過銀子,知趣兒地拉著老伴兒、兒媳婦去院子裏,讓他們說話。


    薛剛笑嘻嘻地看著周一廷:“我可是個言而有信的人啊,怎麽樣,跟我走吧?”


    周一廷不語,心裏慌得狠。


    “眼下不能給你家人太多的安家費,恐引人生意,夠他們半年嚼用的就行。你跟我走,按件給你支付工錢,每賣出一件首飾,還給你兩成分紅,每半年許你迴家探親一次,如何?”薛剛一點沒拐彎,單刀直入。


    無本萬利的好事兒,到哪兒去找呢?


    “去,哪兒?”他膽怯地問。


    “鹹平,離蘇州不算遠,十天就能打個來迴。”薛剛說。


    本以為能開個和攢星樓一樣的銀樓,薛剛說:“沒必要太張揚,慢慢來,先開個略大些的鋪麵吧。”


    薛蜆自到鹹平就是男孩子的打扮,“喜高金銀鋪”內部整修都是薛剛父女在做,周一廷忙著把金銀器下麵的“攢星”兩個字抹去,器物形狀太特殊的,他還要加以改變。


    沒多久,金銀鋪就開張了。


    數月後,周一廷加上分紅,就有了近三百兩白銀的積蓄。


    自認為成了有錢人的他,死心塌地地喜歡上了小翡。


    他感覺憑著這豐厚的積蓄,迴蘇州去開個自己的鋪麵,一妻一妾,小日子過得該有多美!


    薛剛也沒打算在鹹平長待,但是得把偷來的那萬兩黃金和白金全部處理掉才行啊。


    按照當前的情況,估計到年底就差不多了,賣掉一部分,絕大部分熔成金銀錠,父女兩個找個僻靜處安家,衣食無憂地過完餘生。


    偏偏色迷心竅的周一廷要帶著小翡私奔,遭拒後心灰意冷,執意迴蘇州去,說是:“片刻不想留在鹹平。”


    你走了,還有多半東西你沒鼓弄好呢,我們也還沒有把去處安置好,你這一走,完全打亂了我們的計劃,看你這心性,我們還怕你迴去把我們賣掉呢!


    於是,薛剛毒死了周一廷,為了嫁禍於人,薛蜆故意把周一廷要拐帶走小翡的事情告訴李奇,引他當夜來到金銀鋪。


    一日,李典吏、小端、吳極和李奇四人一處喝酒,說起周一廷案時小端說:“看來啊,夫妻相處之道很複雜啊,一是遇事不互相抱怨二是必須坦誠相待啊!”


    說這話時,他的目光先後從李奇和李典吏臉上掠過,那兩人何等聰明,知道小端是在敲打自己,臉上雖有點掛不住,心裏很明白,小端說得一針見血。


    後來李典吏發現,這個小端還真不是一個小馬夫那麽簡單。


    李郎中因傷人仗責五十,罰五百錢放迴。


    薛剛父女被送迴蘇州,交由當地縣衙處置。


    後得知攢星樓經此一劫,雖有一半金銀器失而複得,卻還是傷了元氣,匆匆關門大吉。


    周一廷死後,他的父親靠著兒子死前偷偷托人帶迴去的五十兩銀子,租下一個小鋪麵,靠著打製金銀器物的手藝,養活著一家人。


    一個月後收到唿延略的信,讓李典吏他們不要動身,等他們迴來過完年一起出發。


    得知此信,草兒歡喜不已。


    李典吏又忙去信讓已經迴雁城的小端在家等信兒,接到信再動身來鹹平。


    但是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


    九月,吏部尚書、太子太師呂蒙正和度支判官宋沆等五人伏閣上書,請立許王趙元僖為太子。


    最要命的是,宋沆是呂蒙正的妻弟,在趙光義眼裏,呂氏家族已經在選擇新君了。


    於是,趙光義大怒道:“我現在身體好得很,你們實在多餘操心了!”


    沒過一個月,呂蒙正被罷免吏部尚書,另外四人均不同程度降職。


    即便如此,趙光義還是意難平,急招巡按立即返京述職,凡發現州縣官員不奉公守法的必須嚴辦!


    於是,剛立冬不久,唿延略就迴到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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