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仙域。


    上古蠻荒之紀,盤古開天後,創世古神之心墜入塵世後化出一粒種子。曆經亙古歲月,此種破土成樹,汲取天地精華,樹形千年拓長一丈,隱沒在莽莽西蜀山林中,不得辨識。


    女蝸補天之日,神界地氣異變,此造化神樹驟然暴長萬丈,根係如垂天之雲,深入盤古之心,輻聚周邊土石,逐漸擴大,遂築十座懸空之山,中間有神樹靈根相接,經年累月,土石亦附其上,自成雲中之路,宛如仙境,卻人跡難至,世間便有了蜀山的仙名。


    此間地氣特異,靈力殊常,從春秋戰國起,就引了天下修者匯聚。


    自至今未留下名字的開山祖師持鎮妖劍受天界接引成仙開辟蜀山後,在千百年間,仙劍派以凡仙修行和入世降妖為己任,留下了聚修締盟、太清創派、築塔鎖妖、沉山封魔等諸多驚世傳奇。


    蜀山威名始終屹立於塵世凡仙宗派巔峰,但鎖妖塔倒塌後,塔底血池因與魔界相連,雖得蜀山七位先聖百年守護得以穩固,卻終因留有魔患,加之蜀山與魔道數百年前糾集的淨天教惡鬥後元氣大傷,在三界中代天行道的地位逐漸被上界拓封的幻明城宗取代,時至當今掌門翰胤一代,蜀山已略顯頹勢。


    不想淨天教後,魔界卷土重來,冥龍教再起!


    已是深夜子時將盡,略顯陳舊的蜀山劍閣堂前,一眾蜀山長老門主正在等候著掌門翰胤上人。


    “掌門夜深之時,如此急開了劍閣議事,到底為何而起?”堂中一位長須灰白的中年修者問眾人道。


    “顏長老,夜開劍閣絕非小事。我等見了掌門再看他如何吩咐吧。“另一位老者答話說到。


    長老們還在議論之際,劍閣屏風後緩緩走出一位鶴發老翁,眾人見了皆恭敬道禮:“見過掌門師兄。”


    老翁即是當今蜀山掌門,翰胤上人。


    不過此刻的翰胤麵露憂急,並未與同門多加寒暄就發話說到:


    “諸位長老,我蜀山先賢七聖玉書、青石上人,已從幻明臨世,此刻正在劍台。


    堂下眾人一陣興奮地騷動,顏姓長老先問了道:


    “七聖臨世,這百年來都未曾有過,師兄,先賢此來有何吩咐?”


    翰胤麵色沉重,踱了幾步道:“魔道不日將大舉來犯,以溟華界所領,據稱有十萬魔眾。”


    “溟華界?十萬魔徒?”聽得翰胤之言,堂前眾人皆暗暗吃驚,不說十萬魔徒,單單溟華魔界的來頭,已讓長老們震驚。


    當年溟華進犯幻明的惡戰中,留下了諸多極煞天魔的駭人傳述,以當下蜀山之勢,要獨擋這洶洶魔潮,絕無勝算。


    “幸有幻明仙宗照拂,上官宗主將遣出真武仙軍出緹盟結陣臨凡,並廣發幻明天檄,集天下凡仙宗門來援。”


    眾位長老門主聞言,皆是群情振奮。


    幻明集天下宗門來助,雖惡戰不免,但這千年仙劍宗門終歸安全了不少。


    “我蜀山劍宗,巍巍千年而立,此番力拒魔道進犯,雖然強援得獲,但宗派存亡,同門生死,更要靠我等自己。”


    翰胤環顧眾人,眼露堅決目色,轉頭指著正堂牆上剛遒蒼勁的蜀山二字,發出凜凜號命:


    “老夫以掌門之令,命各門即刻歸攏人手,以三十裏間隔,布設三層防線。先期固守待援,等幻明仙軍和天下助援宗門殺到,我們再反守為攻,將這些膽敢進犯蜀山的魔道宵小挫敗誅滅。諸位!加緊布置,周全應對,即便舍卻生死,也要為蜀山累世威名而戰!”


    “謹遵掌門之命,我等誓領各門弟子與蜀山共存亡!”眾長老皆赳赳應諾。


    在每一個仙劍宗門人心中,蜀山兩字,千百年來都重似千鈞。


    翌日,蜀山劍台,各方高修陸續來聚。


    顯然蜀中就近的凡仙宗門得幻明天檄號令,先是到了一些。


    翰胤忙著施禮答謝。而凡仙宗門相互答禮寒暄之間,目光都在不約而同地四處張望尋覓。


    因為他們聽聞蜀山先聖玉書、青石臨世,都想見見這幻明仙真的真容。


    不難理解,飛升幻明,畢竟是天下修者的夢寐所求。


    池王命了數千同族自地下水脈開赴蜀山,自己則隨王淮昭靜然一行,從滇中無量山星夜兼程而來。


    不料一行人來到山門劍池,卻被一幫蜀山弟子攔住。


    淮昭見那領頭的頗為眼熟,再仔細一看,這人居然是當日洱海邊白族小鎮,負傷而走的霍呈卿。


    這繡花枕頭一般的長老少爺,自滇中迴返宗門後,不但不思教訓,反而為了邀功,將自個在大理誅妖之行吹噓得視死如歸。


    說自己為力拒邪魔妖獸,不畏生死,挺身先發,爾後身負重傷,隻是在大師兄屈符白一再命令下,才帶著各位師兄恨恨撤退。


    同行的五位天樞弟子雖對這家夥的言行嗤鼻惡心,卻還是顧忌霍川州的麵子,沒有在掌門和同宗麵前揭穿他。


    今番魔界來伐,各方凡仙宗門來援,霍呈卿心中不是憂心宗門安危,而是自請了在劍池迎來送往的差使。


    其用意就是想在各門要客麵前,好好拋頭露麵一番。


    不過看見王淮昭一行人,霍呈卿心裏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洱海邊的白家小鎮,他兩次莽撞出手,結果都被這渡劫入道的小子羞辱,心裏當然對淮昭有百般不爽。再又看見天仙般的墨夢池陪伴小子左右,心中妒羨不已,當下暗暗打定主意,今日一定要在蜀山本宗,好好刁難一番。


    長老少爺故意撇開王淮昭獨起了道禮對靜然道:


    “恭迎玉靈掌門靜然師太!前輩不辭辛苦,助援本宗,我蜀山感激不盡,您請移步上方劍台議事。”


    靜然早已忘記這個在洱海邊帶傷先走的蜀山弟子,揖手還了禮。


    眾人剛要挪步往前,霍呈卿卻擺出一副臭臉,悻悻然將手攔在王淮昭跟前,眼睛望著別處道:


    “這位既非友宗掌教,更非凡仙宗派之人,不能進去。還有你們三個,化為人形的異族鮫類,也不能進。”


    “你!”聽聞這話,海婆婆已經按捺不住。


    “還有你,魔修之人,我怎能放你進我巍峨仙宗。”


    隨著言語,霍呈卿眼神落在墨丹青身上。


    當日丹青現身戰陣之際,這家夥已經帶傷離開,並未知曉其後的生死惡鬥。


    大家看著眼前這位曾落荒而逃的蜀山弟子,比起當晚洱海之時,口氣居然更加倨傲。


    “魔教修者,不論是敵是友。靜然師太,請恕晚輩職守在身,不能放他們進去。”


    海婆婆性情剛烈,自白族小鎮之時就對這好看的草包非常不爽,立時便要發作,還是被靜然攔了下來。


    “婆婆,惡戰在即,我等以大局為重,讓我來給他們講。”說罷師太轉身對劍池邊的蜀山眾弟子道:


    “諸位蜀山道友,這位乃南海鮫族池王,本次奉幻明之請,率六千鮫友來助,你們可要代翰胤掌門將他拒之門外麽?”


    “六千鮫族!這麽多......呃,失敬失敬。”


    霍呈卿一聽眼前數人身後竟有如此強援,心中頓時矮了大半。


    蜀山大敵當前,池王帶領的是一支強悍的鮫族大軍,其意義對宗門來講何等重要,他即便再蠢,也清楚了然。


    “這位是池王母親,這是他女兒,這是池王夫人,雖身負魔修,而今早已和魔教斷絕。”靜然逐一指了海婆婆、夢池和丹青介紹。


    “至於這位,你們去過滇中除妖的天樞太武門幾位師兄弟都見過,包括過世的屈符白道友。他是幻明城宗九印院春秋真人的徒弟。道友你看,他們現在可否入得山門了?”


    靜然接著指著淮昭淡淡笑道。


    “什麽?這家夥是幻明仙真的徒弟?”


    一眾蜀山弟子聞言都驚異一片,低聲交頭接耳。


    而聽到這話的霍呈卿,除了同樣的驚詫外,心中妒火比看見夢池燒得更猛。


    對這草包來講,幻明仙宗高不可及,也是這兩天蜀山大戰在即,才有所了解。


    能拜幻明仙真為師,對霍呈卿來說,更是天方夜譚。


    “不對啊?這小子看起來和當日洱海小鎮一樣,毫無根基,就是個凡人?他又為何能誅殺沉血鬼煞,還輕鬆擊敗屈符白。他是如何將修為輕易隱去的?”


    霍呈卿腦袋中一團漿糊,片刻間發起呆來。


    身邊蜀山弟子見這領頭的天樞門師兄驟然發懵,言語全無,也不敢再阻攔靜然一行。


    隻是其中有人同樣看不出淮昭修為端倪,口中不解道:


    “這等凡夫俗子,酒囊飯袋,不知是哪位仙修之子,居然也能進得蜀山。”


    王淮昭聽到也不搭理,跟隨師尊修行已久,沽名釣譽之事,早已不為所累,此種言語從不入腦,更談不上惱怒。


    淮昭並不在意,海婆婆卻急了迴頭怒喝道:


    “喂,你罵誰酒囊飯袋,這名頭應該給這個白癡一般,喜歡拋頭露麵的霍呈卿再合適不過!我看你們蜀山,怎麽這麽多窩囊廢。以我孫女婿本事,就算讓你掌門來,也隻有滿地找牙的份!”


    “老妖婆,竟敢口出狂言!”


    一眾蜀山弟子見海婆婆先是羞辱師兄師門,接著又這般蔑視劍宗掌門,立刻拉開了陣勢要找說法。


    此時霍呈卿也從恍惚中清醒過來,聞言雖然滿臉怒急,但他也清楚眼前這幾位的斤兩,反倒一時不知所措。


    見得此情,不及靜然攔阻,淮昭瞬間站到了兩邊中間,揖了手道:


    “各位道友,我等遠道來助,不要傷了和氣。魔道勢大,莫要自亂陣腳。婆婆,息怒!”


    小子話語不多,卻字字現力,一眾人頓時無言以對。靜然、池王等聽了,也暗暗讚歎淮昭沉穩端重。


    “說得在理,時勢急迫,我正道修者當戮力同心,共禦妖邪。要事在身,我等速速上山去吧。”靜然上前來,也促和道。


    言罷,一眾人掠地而起,往那神木之上,懸空劍台而去。


    “這小子不是沒有修為麽,怎麽能馭啟禦空之術?”


    劍池蜀山弟子還在糾結驚奇,霍呈卿心裏卻是妒恨連連,將牙幫咬了個死緊。


    巍峨的蜀山劍台,在雲海中若隱若現。


    這方圓十裏的空中高台中,矗立著數座雄偉的琉璃大閣。台內各處青磚鋪陳,無數珍奇草木點綴其中,伴著縹緲繚繞的雲霧,真如仙境一般。登上這仙劍宗門的眾人,無不讚歎不已。


    此時的劍台,早已人頭攢動,站滿了自九州匯聚而來,助援蜀山的各路凡仙宗門。


    “靜然道長,我蜀山何德何能,勞駕你千裏馳援而來。”


    蜀山掌門翰胤見得飛上劍台的靜然等人,施禮迎了過來。


    靜然還禮,將池王、海婆婆、丹青、夢池一一引見,聽聞池王率數千同族來援,翰胤不禁喜形於色,逐一道禮迎謝。


    至於墨丹青,翰胤身為仙劍掌門,修為醇厚,自不會像山下那幫弟子一般無禮。師太剛想介紹淮昭,卻見人群一陣騷動。


    大家忽見劍台上方一襲壯美飛瀑上,款款落下三人。


    “是蜀山七聖,飛升幻明的仙修玉書、青石啊!”


    “幻明仙真風采,果然不同凡響!”


    “是啊,哎,後邊那位是誰呢?”


    “與玉書、青石仙真一起,也必是幻明仙修啊。氣度不凡,真為仙人!”人群中一陣接一陣的讚歎。


    三人麵色淡然,朝劍台上眾位凡仙宗門掌教施禮致意,卻聽見人群中一句並不高聲的輕聲唿喊傳來:


    “師尊!”


    剛剛落在劍台上,在玉書青石身旁的真人聞聲頓時欣喜不已,他正是與徒弟離別多日的春秋子。


    “見過仙長!”靜然池王等人也來相見施禮。而玉書、青石也跟了春秋,走到王淮昭身邊。


    眾人見人群中這位十七八歲少年竟稱幻明仙真為師,都大為訝異!


    “這少年道友,得何機緣,被幻明真人收作了徒弟?!誒?他好似並無修為啊?”


    “他隱了修為而已。身負幻明混元訣的仙法啊。”


    “哦?這等玄妙神法。這小友真是才俊翹楚,天選之人!”


    人群中一陣議論,卻見玉書、青石真人對春秋道:


    “這便是春秋老弟的高徒,王淮昭麽?好啊,居然這麽年輕,秘相神訣得造,我夕照宗主不得親見,必不肯信啊,真乃我大道之福!”玉書、青石和大家一樣,麵露驚奇地看著淮昭道。


    春秋忙道:“兩位道兄莫要過譽了。這孩子尚小,修行的覺悟領會,比起這劍台上,諸位苦修的掌教宗主,還差得遠呢。淮昭,還不快來拜見蜀山先聖,玉書、青石兩位尊長。”


    禮數過後,春秋對玉書二位道:


    “兩位道兄,我看蜀山此刻已匯聚諸多仙門強援,情勢緊迫,再等其他遠道途中的宗門,恐怕耽誤大事,不如速速與諸位商議決斷如何。”


    “也好老弟,此番宗主授命於你,我等當為同隨,由你說吧。”玉書略加思慮言道,青石則表示讚同。


    春秋揖手遵從,迴頭對翰胤上人道:


    “掌門上人,蜀山各長老門主可已到齊?”


    翰胤稱是。春秋微微點頭,隨後走到劍台一處台階之上,麵目頓肅。


    劍台一眾修者知道仙長要頒禦魔大計,霎時一片寂靜,起耳恭聽。


    春秋高聲道:


    “諸位仙門道友,承蒙諸位大義應幻明天檄相邀,齊聚蜀山,共禦邪魔,幻明城宗不勝感戴。魔界暗集孽眾,圖謀掀翻仙道在世間的宏大根基,此番兵鋒直指蜀山仙宗。魔道以溟華魔孽為領,更有十萬魔徒助增其勢,蜀山即將麵臨一場惡戰。”


    “幻明乃天界所拓,當與人間仙道共存共生,斷不會坐視妖邪犯亂。今宗主授命,由主輔爞燭元君領率,亙破幻明禁製,著守心殿煥慈祖師、離塵殿春宏上人、起竹院玉書真人、青風院七渡元君、捧星院青石真人各統所屬三千幻明弟子,共計一萬五千眾,襄助蜀山共禦狂魔!”


    靜然猛然聽得玉靈祖師爞燭元君和先師七渡的大號,驚喜地竟如孩子一般撫掌而笑起來,稍後略覺失禮,便拉過並不知情的夢池緊緊抱在懷裏,窘得姑娘一時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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