凹字樓的原身是陳州一中校辦工廠的廠樓。西邊緊挨凹字樓的地方是陳州一中的食堂,如今食堂已不存在,原地變成了二院的停車場。


    凹字樓的前方是用青磚建成的小廣場。清晨的小廣場空空蕩蕩,兩位居民在小廣場上打網球健身。馬軍在小廣場信步走著,他看到那位老奶奶一舉一動和說話的神情和自己的英語老師張耘很相似。


    張耘老師上課的時候,說話的語速偏快,她讀future,“肥油扯耳”,頭先向上揚,又向下抑,右手的食指也跟著自上而下地畫著,一個圓就出來了。


    馬軍不敢貿然問老人,就問邊上的中年婦女。


    “請問,旁邊這位老人姓什麽?”


    “姓張。”


    “可叫張耘?教英語。”


    “對!對!”


    老人好像聽到了他們的對話,就走了過來。


    “張老師好!我是您的學生。”


    張老師手裏拿著網球拍,問:“你是哪一屆的?”


    馬軍說:“我是90屆的。”


    張老師又問:“90屆的,我有印象,你叫什麽名字?”


    馬軍笑了,有點不自然,或者說是心虛。自己沒有混得風聲水起,出人頭地,衣錦還鄉。十年前,陳州一中百年校慶,你馬軍不也收到請柬了嗎?怎麽不去?慚愧!


    “張老師,我們那屆齊兵考上了北大,您印象深刻。我上學時成績不突出,說名字您也不知道。”


    馬軍報了自己的名字,張老師不知道是情理之中。自己飛黃騰達,也不會出現在這裏,也不會見到張老師,見到張老師可能也不會管不住自己的嘴。這樣一想,馬軍忽然豁然開朗了。你功成名就就厲害了?你會以這種方式見自己的老師嗎?三十多年了,見到了自己當年的英語老師,馬軍有些激動。


    迴到病房見章敏正在吃早飯。馬軍迫不及待地說:“你猜我早上散步的時候,遇到誰了?”


    “遇到誰?”章敏喝了一口豆漿,問。


    “昨天我倆聊天,你不說你和張景是鐵哥們嗎?”


    “是的,他現在在南京,他媽是我們的英語老師。”


    “對,我在凹字樓前小廣場上遇到了張老師。”


    “這麽巧!我還有她家的座機號碼,吃過飯,我倆去看望一下張老師。”


    “好!”


    張耘老師住在教師宿舍樓四樓。見到章敏和馬軍的到來,張老師忙著切西瓜。切好西瓜,用兩個盤子裝了,給他倆一人一個盤子。


    “吃!都吃完,就相當於喝水了。”張老師在他倆的身邊坐了下來。


    “林森主任不在了,穆喬林老師辭職去私立學校了,範老師到教委當局長去了……”


    張老師說起了過去他們那一屆的各科老師,她的眼睛亮了起來。


    馬軍聽著,眼睛和心裏都潮濕起來,那是一個激情澎湃的時代。


    林森主任是那一屆的年級主任。開學報道那天,大伯帶著他,上了教學二樓,辦公室在最西頭。馬軍和大伯進去的時候,裏麵報名的學生已經不多了。馬軍把通知書交給報名的女老師,林主任就坐在報名老師的對麵。馬軍有些緊張和局促,兩隻手握在一起。


    林主任盯著馬軍的手看,問:“你手沒有問題吧?伸開我看看。”


    馬軍伸出了自己的雙手。


    “你年齡不小了吧?”林主任又盯著馬軍的臉問。


    馬軍暑假在老家累了一個暑假,被太陽曬得又黑又瘦,小胡子也長了起來。看起來就是的二十多歲的小夥子。和城市裏的同學比起來,自己都覺得自己不像個高一新生。


    “他17了。”旁邊的大伯替他迴答了。


    開學後,一見到林主任,馬軍就跑得遠遠的。林主任教4班語文,學生都說林主任的語文教得好。馬軍沒有聽過,不敢妄加評論。


    穆老師那年剛分配到陳州一中,帶高一曆史。穆老師善於總結,知識點總結一條一條的,清清楚楚,你用心背就行了,不用擔心考不好。


    穆老師這樣受學生歡迎,為什麽要辭職?這個問題,馬軍考慮了很久,沒有答案。


    範老師又高又瘦,講課輕言輕語的。輕飄飄的聲音,變成樹葉,隻能永遠在天上飄著,它太輕了,落不下來啊。


    馬軍在十二裏中學上班的第一年,他班的學生王勝被汽車撞了。馬軍雇了一輛拖拉機送王勝到二院。一掛號,要押金500塊。才上班的馬軍,每月的工資隻有200多塊,哪有那麽多錢啊?怎麽辦?


    去一中找自己的老師借。他急急忙忙趕到一中的時候,隻找到了範老師。馬軍報上了自己的名字,範老師已經不知道他了。那是馬軍的自尊心第一次受傷,誰讓自己是個不起眼的學生呢?讓馬軍感動的是,範老師信任他,從自家的櫥櫃裏拿出五百塊錢給了他。


    司機給他錢的第二天,馬軍就帶著水果和五百塊錢,又見到了範老師。兩人聊了很久。


    “我身體還好,就是三叉神經痛,一痛,右邊整個臉都給刀割的一樣疼。”張老師捂著自己的右臉,說。


    章敏說:“我父親是個老中醫,我讓他開出幾味藥,買了我給張老師送來。”


    從張老師家裏出來的時候,張老師帶著他倆來到了她自己當年住的平房,平房還在,但門都鎖上了,成了曆史的陳跡,留給張老師的學生瞻仰。


    走到了凹字樓的後麵,二樓的紅欄杆依舊古色古香。當年馬軍和同學們拿著飯盒從下麵走過的時候,馬軍總會指著二樓的紅欄杆說:“看,古色古香!”


    他們三個站在古色古香的紅欄杆下,拍了一張照片,照片上,師生三人笑得是那樣自然,那樣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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