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個下午,雲富娣都在忙碌著,她先收拾完屋子。


    然後,雲富娣就燒了一鍋熱水,她給魯氏洗了一個熱水澡,再給她換上了一身幹淨輕便的衣服。


    稍後,雲富娣將魯氏身上脫下來的,那些破麻爛布堆在竹林下,合著竹子上的落葉一起燒了。


    不知不覺,又到了吃晚飯的時間。


    雲富娣將幾樣可口清淡的菜肴端到桌子上,她將魯氏扶到桌子旁的板凳上坐下。


    魯氏全身的積垢被清洗幹淨,她的整個人都感覺很舒爽。


    因此,魯氏在吃飯的時候,別人看見她吃得很香甜。


    吃完飯,雲富娣扶著魯氏,迴到東廂房的那一個小套間裏,倆人點亮油燈,再一起聊起女性之間感興趣的話題。


    先走下飯桌的雲富治,他迴到自己居住的房間裏。


    走了幾步之後,雲富治感覺肚子有些輕微的發脹,他便站在書房的窗戶後麵,輕輕的搓揉著肚腹。


    等雲富娣扶著魯氏迴到屋裏,並關上房門之後,雲富治就走到院子裏。


    雲富治感覺還有些不放心,他情不自禁的扭頭看了過去,即第三個房間的窗戶。


    雲富娣臥室前麵的那一個起居間,屋裏的燈光將厚厚的窗戶紙,映照成鮮豔的橘紅色。


    雲富治看著妹妹的屋裏還亮著燈,那泛著油彩的窗戶,仿佛就像是繪著彩色的圖案一樣,他就獨自在浮想聯翩。


    雲富治想到一個個遠逝的親人,他又迴憶起雲妍兒,那充滿稚氣的一臉笑容。


    雲富治的心裏還在擔心,他不知道魯氏所患的病症,以後還會不會好起來。


    以致於,雲富治竟聯想到了自己的二叔,以及那些行走在東川道上,就像是“僵屍”一樣的鴉片煙客……


    麵對如此眾多的問題,雲富治感到心如亂麻,他的腦袋也在開始隱隱作痛。


    更為重要的是,研製戒煙藥的事情,始終縈繞在雲富治的腦海中。


    因此,讓雲富治竟有些撇不下,並且還忘不掉。


    霎時間,雲富治的整個胸口,始終就像是被緊緊的壓迫在了一起,讓他感到窒息起來。


    ******


    正在憂思之間,雲富治忽然聽到大門外,響起了一連串的腳步聲。


    接著,雲富治就聽到了,一陣輕微的敲門聲。


    雖然,雲富治沒有看見敲門的人,但是憑著以往的經驗,他可以做出判定:門外站著的,十之六七就是自己的幺爸,即夜晚歸來的雲守田。


    於是,雲富治就提著長衫的前擺,他踩出咚咚的腳步聲,向大門跑了過去。


    雲富治的心裏因為激動,而顯得有些慌亂,他明明摸著門閂,卻很久都打不開。


    當打開大門的一瞬間,一道火光就照在了雲富治的臉上。


    雲富治連忙丟開門板,他略顯緊張的朝後麵退了一步。


    然後,雲富治就聽到了,雲守田發出的笑聲。


    笑聲結束,雲守田的雙腳就已經跨進大門,他將肩上的褡褳取下來,並拎在了手裏。


    雲守田一邊往西邊的廊簷下走,他一邊問道:


    “嘿嘿!又有誰招惹到你了,還是像鎖在閨房裏麵的小姐一樣在獨自生閑氣?都這麽大一個人了,怎麽還像細娃一樣流眼麻淚的愛哭鼻子?”


    雲富治舉起右手,他在自己的兩隻眼角下抹了一把,然後答道:


    “沒有呀!我哪裏哭啦?”


    雲守田將褡褳掛在肩頭上,他伸手在自己的前襠後胯拍了幾下,對雲富治說:


    “哼哼,我剛才用火折子照在了你臉上,明明看見左右還掛著兩滴貓尿水,難道我的眼睛瞎了,愣是沒有看見?你就不要糊弄我了,我呀,我的心裏有個打米碗,你就是那苞穀做的粑——好看不好吃!遇見啥事自己都沒有一個主意,就隻知道自己哭鼻子。”


    說著,雲守田就邁步朝自己的房間走去,雲富治往前一步追上去,答道:


    “二嬸……她……”


    “二嬸?”雲守田露出一臉驚疑的神色,“你二嬸怎麽啦?”


    雲富治咬了一下舌尖,鼓起勇氣說道:“咦呀!雲妍兒丟了……”


    接下來,雲富治就將魯氏和雲守田吵架,魯氏迴到娘家,以及雲妍兒落水的經過,都統統的講給了雲守田聽。


    雲守田聽後,抬頭望著黑漆漆的夜空,他長長的歎了一口氣,說道:


    “你給幺妹子講,叫她這兩天經管好你二嬸,別讓你二嬸到處亂走,等明天我再勸說她一下。天也色也晚了,你也迴屋去休息吧!”


    雲守田見雲富治站在原地不動,像是還有啥話要講似的,便問道:


    “對啦!那你兄弟呢?有沒有在屋裏大鬧天宮呀?”


    雲富治扭頭看了一下東屋的第二個房門,迴過頭來答道:


    “嗬嗬,大鬧天宮倒是沒有,就是每天就知道鬼混。我說他,他不聽,還嫌我話多嘮叨。嗨,算啦!我也懶得管他。”


    雲守田轉過頭,他看了一下雲富鴻居住的房門,隻見屋裏一片漆黑,便叮囑道:


    “嫌你話多,你就怕了?告訴你,你是老大,該管的還是要管、該說的還是要說,不要做剪刀木屐尖尖鞋——前緊後鬆的,如果讓他跑野了,以後性子就不好改了……”


    ******


    突然間,雲守田的腦海裏掠過一絲陰影,心口也隨之一緊,他認為現在自己對侄兒說的話,正是老父雲鶴年曾經對自己說過的。


    雲守田感覺自己沒有麵目再去告誡別人——特別是站在自己麵前的晚輩,他便抬起腿來準備繼續往自己的屋裏走。


    可是,雲守田的腳尖還沒有落地,雲富治一下子就竄到了雲守田的身前,他擋住了雲守田前行的路徑。


    雲富治的這一細微的舉動,讓雲守田心生疑惑,他靜靜的站在黑麻麻的院落裏,雙目卻在仔細的打量著雲富治。


    雲守田覺得今天晚上的雲富治,顯然跟往日有些不同,他以前見到雲富治的時候,發現侄兒總是在盡量的迴避自己一樣,如果是迴避不開、即必須要碰麵的時候,雲富治才開口低聲叫上一聲。


    叔侄之間,就好像始終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倆人不僅在思想看法上麵有明顯的差異,在日常的實際行為中,也好像存在著不同的差別。


    雲守田覺得雲富治顯然承襲了大哥雲守賢的精神氣質,而這一種精神氣質又像是雲家極力保持和傳承的良好家風。


    雖然,這一種家風表現在雲富治的身上,顯得有一些懦弱,但確實是讓別人值得讚賞的謙謙君子。


    雲守田見雲富治垂著頭一直不開口說話,他不知道侄兒要表達什麽意思。


    在短暫的沉默中,雲守田像是嗅到一股黴爛的書卷氣似的,讓他感覺到頭昏腦漲唿吸困難。


    雲守田伸出右手,將手掌搭在雲富治的肩頭上,然後,他輕輕的一用力,就將雲富治撥到了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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