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


    雲妍兒張開嘴,就像是炸裂的響鈴一樣,大哭了起來。


    剛開始,雲妍兒看見父母糾纏在一起,接著又雙雙的倒在地上,她那幼小的心靈也能感知到,眼前出現的一幕不會是在玩遊戲,而是父母倆人在相互施加傷害。


    這時候,雲富治早已被叔嬸二人的打鬧,嚇得是目瞪口呆,他站在原地竟不知所措。


    當雲富治聽見雲妍兒的哭聲時,他才下意識的將雲妍兒抱在了懷裏。


    過了片刻,雲守權就像是在野地裏撒歡的家犬一樣,他在地上翻滾了幾圈。


    然後,雲守權抱著膝蓋爬了起來,他似乎怒氣未消,還想朝著妻子的身上踢上兩腳。


    魯氏見勢不妙,她索性翻身坐了起來,嘴裏說道:


    “打嘛!今天你就將我打死在這兒,才顯得出你這扒皮的真本事。嗬嗬……你自以為是人,其實是十字口的茅房——臭四街!村裏村外的,誰不曉得你的所作所為,你還又歪又惡、不吃豆芽腳腳的樣子……”


    雲守權一聽,魯氏的嘴裏居然說出這些話,他的心裏就更加的來氣了。


    於是,雲守權就咬著牙床,他真就抬起腳往魯氏的身上踹。


    剛開始,雲富娣見倆人在吵鬧著,還罵出一些不堪入耳的話來,作為一名大姑娘,她很想迴到自己的房裏,以此避開這讓她感到難堪的場麵。


    但是,富娣的心裏非常擔心,即事情會朝著惡劣的方向發展,她隻好藏在雲富鴻的背後,心急如焚的觀望著。


    後來,雲富娣聽見倆人越罵越不像話,她就很想出麵去製止。


    可是,富娣覺得自己是一個晚輩,實在是沒有勸架的資格。


    到了眼下,雲富娣看見魯氏又要吃虧,她連忙跑上前去。


    隨後,富娣一把拉住雲守權,她大聲地叫道:“二爸,你快別打了!再打就出大事了。”


    接著,雲富娣扭過頭,她又對魯氏叫道:“二嬸,你快起來!怎麽要癩疙寶墊床腳——死挨呀!”


    雲守權聳著兩隻肩膀,想要擺脫雲富娣的雙手,嘴裏叫道:


    “嗨……幺妹子,你快迴屋去,這不是你該看的!不要牛滾氹洗澡——越搞越渾!這女人真是下賤,她挨打都是自找的……”


    “哼哼……”魯氏冷笑起來,她迴答道,“自找的?是我犯賤得嘛,天遠地遠的找到這雲家祠來,就是得到今天的結果。唉!這都是我的命,怨不得別人。今天我就認命,橫豎都死在這兒。我倒要看看,這雲家上上下下的,還有沒有主持公道的人?另外,我還要看看,這官府,到底還有沒有王法?”


    ******


    就在前一刻,雲鶴年正坐在祠堂裏麵,他剛寫完最後的一行字,就聽見外麵傳來的一陣吵鬧聲。


    雲鶴年趕緊收拾好紙筆硯墨,他起身站到門後,聽著祠堂外麵的動靜。


    當雲鶴年聽到魯氏說出的後一段話時,他就在心裏想著:“魯氏還算賢惠孝道,不像是故意說給自己聽的,倒像是語急了給憋出來的。”


    於是,雲鶴年丟下手中的活計,他連忙走出大門,並朝著曬場中央走去。


    雲鶴年走到雲守權的麵前,他指著對方的鼻子,嗬斥道:“孽障,還不快住手!“


    雲鶴年氣得是渾身戰栗,他下頜上的一綹胡須,就像是掃磨盤的小帚須一樣,在不停的抖動著。


    然後,雲鶴年的臉上流露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他隨口罵道:


    “今天,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多大的本事。哼,在外麵使勁裝好人,迴屋就是一個渾球。”


    雲守權原本將注意力集中在魯氏身上,冷不防聽見雲鶴年的喝罵聲,他連忙抬起頭來,解釋道:


    “她……她先找我的茬頭,還在一個勁的辱罵我……”


    “胡說!”雲鶴年瞪著一雙眼睛,他以鄙夷的眼光看著雲守權。


    俄頃,雲鶴年喘了一口氣,他這才說了起來:


    “侄媳婦對你說的話,我全都聽見了,她說你也是對的。假如說,她不說你,看誰還敢來說你?你到堰塘邊去,趴到水麵上,再看一下自己的那一張臉。咦,都已經沒有血色了得嘛。還有,你看你自己的那一對眼珠子,就像是古廟裏的佛頂珠——黯然無光了!你卻還要去燒那大煙膏子,你真是不想要命啦?我已經給你講過了多少次,你硬是爆炒鵝卵石——不進油鹽!你真是吹糖娃娃改行——不想做人麽?


    嗯……我今天再給你說一次,隻怕是喲,今後再也沒有機會給你講第二次了啦。唉,你若是聽得進去就聽,若是聽不進去喃,誰也拿你沒有辦法。哦,對啦!今天晚上要進行祭祀,你老爹的靈牌也在裏麵,你就當著他們的仙人板板,誠心發上一個毒誓,讓他們保佑你戒除掉煙癮。俗話說,‘忠言逆耳利於行,良藥苦口利於病。’你若是再不聽人勸導,依然怙惡不悛胡作非為的。哼,今後啊,隻怕是白布下染缸——要作難喔!”


    “哼!他真要是聽得進一句話,就不會像今天這個樣子囉。”


    魯氏披頭散發的坐在冰涼的石板上,她隨口說了一句。


    然後,魯氏拿起一隻鞋子,她一邊穿著鞋子,一邊說道:“老太爺,我敢打包票!假如再等一會兒,你連他的麵,恐怕都不會見著了……”


    雲鶴年低下頭,他看了一眼魯氏,準備叫雲守權不許出門,即毋必要留守在家中,等候著祭祀時刻的到來。


    誰知道,雲鶴年甫一抬頭,他就看見雲守權已經逃到荷塘邊的小路上,正拚命的朝著驛道上跑去。


    雲鶴年隻好閉上眼睛,他仰頭對著天空,並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你們看看,我就說嘛!“魯氏站起身來,她顯得沮喪極了。


    盡管如此,魯氏的嘴裏還在不停的嘟囔著:


    “他是再也聽不進一句話的……吃……就讓他吃……看他吃得進去、還吐得出來不?你們看,他走路就跟那秧雞兒似的,一陣風都能刮倒。我先說一句不好聽的話——無論早晚,他都要將自己的那一副糞桶架子,給扔到臭氣熏天的逍遙煙館裏邊去,再也就爬不起來了。嘿!他也隻能跟我在窩裏耍橫,在外麵呢,他就跟‘啄木官’似的,隻有點頭哈腰的份兒。人家說東就是東、說西就是西,其實,別人都變著花樣兒的,在掏光他的家底兒呢……”


    魯氏臉上流露出一副悲涼的神情,她歎了一口氣,繼續說道:


    “就眼下來說吧!屋裏再也沒有了一文子的活錢,幾張地契也都賣掉了一大半。我是在拚死的,保住幾樣陪嫁的首飾,心想著,留給雲妍兒,以後也有個掛念。可是,剛才那死鬼,他就一天到晚的纏著我。他若是沒有換到錢,就跑到那逍遙宮的門口去聞大煙味兒。哼,人家利用他當狗腿子時,就施舍一口給他吃,以此把他牢牢的拴在褲腰帶上。那鴉片膏子也是要本錢的,時間一長,那作孽的煙館老板就不願意幹了,肯定要他花錢去買。


    唉……這不,你們都看見了,家裏的壇壇罐罐都逃不過去,都要被他偷出去換錢。哦,他以為別人都不知道,自己所做的那些破事。老太爺,你曾經給我們講過,‘萬事休要莫瞞昧,舉頭三尺有神明’。嘿!我所說的話,他就是不聽。到現在,就連老太爺的話,他也聽不進去了。好像任何人,都拿他沒有辦法了。看來呀,還是終歸要老天爺,將他收去變牛變馬得嘛……”


    講到這裏,魯氏抬起頭來,她看了一眼雲鶴年。


    隨後,魯氏垂下頭,她不停的抹著眼淚,又開始說道:


    “咦!你們看,我這是啥子命喲?真是錯婆穿了錯公鞋——錯上加錯!唉,我這一輩子,自從嫁到雲家祠以來,就是披起蓑衣啃紅苕——吃沒吃過啥、穿也沒穿過啥!盡過了些苦日子,就是沒享過一天清福喲……”


    魯氏越說越悲憤,她極像是再也講不下去了。


    然後,魯氏就轉過身,她慢慢的朝著祠堂裏麵走去。


    雲鶴年低著頭沉思良久,他抬起頭來的時候,看見魯氏跪在祠堂內的神龕前,對著祖先的牌位在不停的哭訴著。


    隨後,雲鶴年迴過頭來,他對雲富娣說:


    “幺孫女,你到大門外悄悄看著你二嬸,她要哭,就等她哭,讓她舒緩一下,隻是不讓她做糟踐自己的事情。完了以後,你給她端一碗熱湯喝,再勸勸她不要難過,說我們一家子人都向著她呢。”


    吩咐完畢,雲鶴年看見雲富娣極為懂事的點了點頭,他那張飽經風霜的臉頰上,終於流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


    然後,雲鶴年就轉過身,他準備朝著草庵堂的屋裏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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