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人並不少,但大多數都披麻戴孝,麵露哀戚。


    受到這種情緒的不斷襲擾,幾人的心情,難免受到感染。


    就連屠夫臉上的狂喜與激動,也被這陣陣冷風吹去良多。


    阿沐一言不發,隻是跟在許惑的身旁,她表麵上並沒有什麽情緒,但卻時常忍不住去看許惑的側臉。


    許惑要活命,就不得不離開,這道理她都懂,但人心中的情感哪有道理可講?


    幾人一路來到了東崖客棧,這地方果然是風水不錯,在那恐怖的浩劫之中竟然完好無損,甚至無論是掌櫃還是廚子,都平安無恙,隻是有兩個店小二不幸遇難,故而今日忙活起來,老板隻好親自上陣,當起了夥計。


    “這大難之後,竟然生意這麽好?”


    許惑看著眼前熱鬧的情形,忍不住脫口而出。


    “唉,外麵的家夥們都住進城裏了,而且經曆了那樣的事,誰敢輕易出城......掌櫃的!這邊來!”


    屠夫說著,便伸手招唿老板,順便從那儲物鐲子中取出了一堆奇形怪狀的食材。


    掌櫃的見狀,知道這位爺是高人,於是三步並作兩步地衝了過來,一邊賠著笑,一邊招唿幫手來搬運食材。


    屠夫簡單交代了幾句,便帶著幾人向著客棧包間走去,掌櫃的一驚,連忙上前阻攔。


    “哎呀客官,那邊已經滿了......要不您就在這大廳?”


    屠夫撓了撓頭,他也不是個不講道理的人,總不能讓人家掌櫃的去趕走別的客人。


    不過,掌櫃的此時卻突然看見了許惑和阿沐,眼睛一亮。


    “哎呦,是這位客官啊,您那房間還給您留著呢......”


    當日見過許惑分解那蛟首,掌櫃的便也記住了,這也是位高人,於是,哪怕是後來阿沐離開,房間空了,他也始終沒敢動那房間分毫。


    “哈哈,好!”


    屠夫聽了,自然是開心一笑,於是大手一揮,一大包金豆子便出現在桌麵上。


    見掌櫃的一臉見了鬼的表情,許惑無奈一笑,世俗的錢財,對於他們這種修行之人,的確不再重要,而世俗中的許多別的東西,也許隨著修行的日積月累,亦將漸漸淡去。


    這一點,無論從赤竭,還是那奎牢的記憶中,都不難看出。


    莫非修行之道的最後,便是變成另一個人?


    但許惑迅速否定了這個想法。


    他看了眼阿沐。


    禍詫已經強大到了一種令人震撼的程度,許惑相信,他一定也經曆了漫長的修行之旅。


    但每當他看向自己女兒時,那眼神中化不開的溺愛,與對家人的依戀,證明了有的東西,並不會隨著修士的強大而改變。


    那赤竭與奎牢的變化,終究還是他們自己,在強大力量的誘惑之下,迷失了心。


    自己會不會變成那樣呢?


    許惑不知道,但他此刻卻暗暗下定決心,無論如何,哪怕將來自己真的強如禍詫,自己也永遠要做封石村的少年,要做母親的孩子。


    若自己無法到達那一步,而是死在半途,也要保持著原本的心,化作遊魂野鬼,也要向著家的方向哭嚎。


    ......


    幾人來到了許惑租住過的房間坐下,等待酒菜送上的時間裏,隻聽得屠夫一人滔滔不絕,興奮異常。


    他此刻的模樣,讓阿沐和許惑很是驚訝。


    記得初次見麵時,這家夥可是惜字如金,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


    看來,卡在五重境界無法突破,實在是把他壓抑地太狠了。


    東崖客棧的大廚手藝不錯,很快,就有菜品被一一端了上來,屠夫從空間法器中取出了一壇好酒,分別給幾人滿上。


    許惑看著麵前的酒,輕輕抿了一口,感受著那股熱流入體。


    他平時並不飲酒,而且在家中時,父親也是滴酒不沾的。


    這還是源於兒時的一件舊事。


    記得有一年,好像是齊二叔娶親,父親與一群街坊親友吃喜酒,氣氛歡快異常。


    結果漸漸上頭之後,幾人竟然相互打賭,看誰能徒手入山捕來野豬。


    這一去,便是一天一夜,等父親提著一頭巨大的雄豬迴來的時候,卻是一臉惶恐與愧疚。


    那一天,平日裏溫和如水的母親,大發雷霆,說什麽也不給父親開門。


    直到他發誓再也不飲酒,才放過他。


    許惑清晰的記得,在父親與那群弟兄們不歸的那天晚上,母親一夜未眠,整個人都好似丟了魂兒一般。


    自那時起,家裏就再也沒出現酒,就連石丙三老爺子過壽的時候,都隻是飲茶。


    這一切,出現在許惑的心間,明明是父親戒酒的故事,卻讓他更想痛飲。


    “哎,別叫什麽袁前輩,我癡長你幾歲,叫我老哥便好。”


    終於,屠夫的大嗓門,將許惑從迴憶中拽了迴來,他這才發現,小樊的夫君,正與屠夫開懷豪飲,一副相見恨晚的模樣。


    “銘宇老弟,你們兩口子若是不知去何處,不如就在我這幫忙如何,反正這烏海鎮有禍前輩護佑,也不怕那千祟盟。”


    屠夫看了看阿沐,臉上的笑容發自內心。


    此時,許惑和阿沐,才知道小樊的夫君名叫銘宇。


    聽了屠夫的話,銘宇眼睛大亮,雖說對方顯得十分友善平易近人,但他畢竟是已經進入六重境界的高手,如果能跟隨其左右,對自己定然是大有好處。


    在這場宴飲之中,反而是許惑和阿沐最為沉默。


    許惑是因為無法驅散那隨著酒勁漸漸湧上心頭的迴憶,隻好沉默。


    而阿沐,則是滿眼離愁。


    酒過三巡,屠夫和銘宇漸漸上了頭,說話也開始失去邊界。


    “袁兄,聽聞...那千祟盟中的修士,在修行血煞之時,有什麽古地護佑,得天獨厚......”


    “我倒是覺得,要是能入那千祟盟,也不失為一條道路。”


    此話一出,滿屋寂靜,屠夫的酒意仿佛瞬間盡去,他笑臉凝固,雙眼微眯,盯著宏宇那飄忽的目光。


    而許惑和阿沐也是一臉嚴肅,放下了手中的杯子。


    小樊先是愣住,隨後連忙拽住銘宇的手,一臉焦急地讓他趕緊住口。


    這時,銘宇似乎終於發現了場中氣氛的不對,瞬間就清醒了大半,而後冷汗滾滾,直接打濕了衣衫。


    小樊連忙起身告罪,也不多言,直接拉著一臉緊張的銘宇,匆匆離開了宴席。


    “小樊這姑娘不錯,可惜了。”


    二人離開後,屠夫突然搖頭一歎。


    許惑也是皺了皺眉頭。


    與小樊的幾次接觸,讓許惑對她頗為欣賞。


    在麵對奎牢之時,能表現出那般決絕赴死的堅強,讓許惑都感到佩服。


    可對於銘宇,他並不算了解,隻知道這人為了避免禍患,曾經誅殺過一個師弟。


    未知事情的全貌,許惑並不好過多評價,隻是今日酒桌上的失言,讓他明白,這銘宇並不是一個明是非的人。


    “若他二人將來還在此地,還望袁兄對小樊照顧一二,至於那銘宇,隻要不真的作惡,就別管他了。”


    許惑舉杯,和阿沐屠夫同飲。


    ......


    城中,裏街,屠夫的宅子中。


    “夫君,你怎麽能說那樣的話?”


    小樊臉色難看,裏麵夾雜了很多情緒,有氣憤,有失望。


    “小樊,別生氣......”


    見小樊的樣子,銘宇自知說錯了話,連忙摟著她安慰起來。


    “我就是覺得,咱們活到今天,盡是委屈折磨,如今依舊是要寄人籬下,實在是心中不甘。”


    “這天下,不論是在那世俗,還是在這修行者的世界,沒有實力,終究連性命都得放在別人手中。”


    “小樊,你願意一輩子,都這樣過嗎?”


    銘宇的眼中,那不甘與忿恨的色彩,讓小樊覺得異常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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