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城關家第二十二代家主有個好聽的名字,關眉。


    據說他本人長得也很好看,少年時常常騎著鳳凰飛翔於西南群山之上,飛得累了,便找個部落討些水喝,人們見他和鳳凰都長得好看,往往還會送他們足夠的肉和水果,他們一個溫柔、一個溫順,很是討喜,給各個部落留下的笑容,又可以人們滿懷期待,繼續辛勤耕作一年。


    所以就連西南這種文墨貧瘠之地,都有了“鳳凰關年”這樣的成語,指的是如果你心裏頭有了什麽美好的期盼,就沒有什麽熬不過去的年景。


    關眉還是稻城關家最年輕的家主,在那場堪稱石磨絞肉般的戰役中,二十二歲的關眉接過了父親的梧桐金冠,當時的父親,隻剩下了半張身子。


    四天之後,關眉戰死。


    又過了兩天,鳳凰吐盡烈火,焚滅最後一批衝關的魔宗軍隊,從此不見蹤跡。


    “鳳凰關年”,從此消失於西南。


    人們有說,關家是鳳凰的命主,不可能死去,隻是功成後身退。


    人們也有說,關家是鳳凰的命主,關家隕滅,鳳凰自然不再受命於人,所以迴歸靈界。


    這段往事在西南乃至整個修行世界爭論了兩百年,沒有人知道,一個叫做正氣宗的小小宗門,真正知道這段往事的秘辛。


    鳳凰是想迴歸靈界,卻被墨天神教撲殺。


    是的,哪怕戰爭到了各方都拿命去填的境況,墨天神教在底蘊上仍有節餘,前方不斷有神官舍身赴死,後方還秘密布下了結界,算準了鳳凰的心境與歸途,成功撲殺。


    但鳳凰是不會死的,要消滅的隻是它這一世的肉身和記憶,待它重生時,便是墨天的禁臠。


    唯一的問題是,墨天為天下正統。


    鳳凰不死,但死而重生,需要巨量的生命去奉養,如果考慮到靈性,則是需要巨量的人命去奉養,當然是有該死之人,但太慢了。


    墨天為天下正統,所以需要一個鳳巢。


    鳳巢選中了守正峰,所以就有了後來的故事。


    ……


    “後來,我終於學會了如何去愛,可惜你,早已遠去,消失在人海。”


    範離老是哼這首古怪的歌曲,丁亨聽得多了也就學會了,此時他也在哼著這首歌,隻是老有破音。


    盧也浩已化為灰燼,消失在人海。


    破星掉落在他褲襠前,如果他有褲襠的話。


    他望著不遠處的山火,知道那是範離放的,因為這也是他們的作戰計劃之一:


    “我會給你點火,但前提是,你要學會點火。”


    原來是摩擦啊。


    丁亨笑了,選了個盡量帥氣的姿勢倒下。


    星天內,原本各行其是的星塵,開始肆無忌憚的衝突。


    衝突帶來無序,無序帶來摩擦,摩擦帶來有序。


    最終留下的,是火。


    還是有前提的,前提是,如果他沒死。


    ……


    白粥主動在死亡邊緣踩了一腳,所以她能活著。


    整個正氣宗大殿殿頂被衝散,一百餘道亡魂,無論是完整的還是不完整的,爭相逃離這個他們生前心中的聖地。


    說來也是滑稽,已經死的,畏懼不怕死的。


    那個少女以自身鮮血為祭,借用三頭靈獸倒轉之力,將自己的實力倒轉迴自己二百年前的:


    一瞬。


    這一瞬,足以讓當年號稱年輕一代修行者第二人的少女,吸幹淨整個鎮魂法術的所有亡魂。


    所以,逃是逃不掉的,所有亡魂,無論是全須全尾的,還是粉身碎骨的,全都被漫天的銀發捕捉,盡數收進她的星天之內。


    但她畢竟還是個孩子,所以吃得太飽了。


    這一瞬,讓她這一世倒退了一年。


    好不容易養長的頭發,又要短一點了。


    白貓白粥將大寶貝們收迴鳥巢,叼起銀幣,想要趕去後山,但狂奔了一會又迴到了沒有屋頂的大殿裏。


    星天不穩,迷路了。


    ……


    “這二百年來,我們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把乞丐帶到這裏,用他們奉養鳳凰。”


    “用?”


    “嗯,用。”


    對話依然在黑暗裏進行,可能因為互相看不到對方,所以很真誠。


    “鳳凰終於出世了對吧?”


    “是啊,鳳凰終於出世了,所以他們帶走了那顆蛋,殺光了我們所有人,包括我。”


    “但是你還在。”


    “當然,我這一輩子都在等這一天。”


    黑暗中的那個聲音微微顫抖,顯然是壓抑不住的興奮,或者是已經把自己當做了一個死人。


    “我一輩子都在修靈,但當然很清楚,再怎麽修行,在他們眼裏連條狗都不是,但,我了解鳳凰。


    鳳凰之所以不死,是因為她有最強大的靈力,哪怕肉身死了一萬遍,她的一絲殘魂都可以複生,所以反過來說,她不需要肉身。”


    “那顆蛋隻是肉身?”


    “哈哈,當然。”頭頂處一拍大腿,似乎引為知己。


    “我修行一生,所有人都以為我想做一條好狗,其實我唯一修行的是,如何把靈魂與肉身分離。”


    “你都做到了。”


    “是啊,都做到了,在墨天那邊我立功了,複生進程極大加快,用無數乞丐讓鳳凰蘇醒,在我自己這邊,那顆蛋每日長大,靈魂卻被我無聲無息抽離,奉養在誰都不知道的地方,直到有一天,我能把自己的身體奉獻給她。”


    “懂了,你一邊說著想把自己奉獻給她,一邊又想保留自己。”


    “你很聰明。”黑暗中,那個聲音站了起來。


    範離也站了起來,雙腿還在哆嗦,還好足夠黑暗,沒有誰看到。


    他在星天裏把整個故事直播給丁亨和白粥,卻沒有收到任何迴音,但他能看到,一個星天舞起狂霸之火,極盡輝煌之後幾乎熄滅,一個星天暴收之後又暴漲,正在原地轉圈。


    至少都還活著,作戰計劃就已經成功一半了。


    一隻手掐住自己的脖子,把他從巨坑提起,已然無法唿吸,但對方的唿吸還噴在自己的臉上。


    “你唯一需要記住的是,我來自西南。”


    ……


    夏天總是多雨,突至的雨水衝刷了廣場的餘燼,也把丁亨赤裸的身體衝刷得更加僵硬。


    他氣息漸勻,骨頭卻還沒來得及盡數接上,畢竟不是玄幻小說。


    眼睛睜開時,看見的是一個男人,好像看見過,但不知道是誰,艱難偏轉頭,是一個嘴巴忽張忽合的小孩,哦,是劉小丁。


    那想起來了,那個男人是劉小丁的父親。


    劉小丁脫下外套,將他們二人罩在雨中。


    那個男人幾乎不用彎腰,很自然的給丁亨敲背,敲得他血又吐了幾口,連謝謝好意大可不必的話都說不出。


    所謂人間煙火,最撫人心。


    丁亨在心被敲碎之前按住了那個男人的肩膀:


    “後山那句話,不是菜愛蓮,是‘乞丐,可憐’。”


    然後再次倒下。


    那個男人身子顫抖,幾番想要起身,最終被兒子按住了肩膀。


    這個場景讓他有些恍惚,好像迴到了很多年以前,他也是掙紮著起身,但被大哥按住了肩膀。


    大哥說,你就在這裏等著,我幫你探個路,找到仙人,然後你去拜師,然後燒餅鋪交給我就好,但你以後要多帶仙人們迴來吃飯,這樣我生意一定好得不得了。


    他下意識接過兒子遞到手裏外套,看著兒子在暴雨中奔跑,好一陣才迴過神來,張開肩膀撐起外套。


    這才感覺到肩膀的疼痛。


    原來兒子的力氣已經這麽大了啊。


    ……


    沒有了屋頂,大雨落在大殿裏,白粥已濕透,這讓它顯得苗條了很多。


    此刻它麵臨兩難。


    後山才是整個守正峰最兇險所在,它必須趕去支援範離,所以要丟下讓它不斷迷路的鳥巢。


    但範離需要鳥巢,這不僅僅是直覺,自從登上守正峰之後,鳥巢一直輕微顫動,像是突然有了情緒,迫不及待的去迎接一個親人的情緒。


    剛才,它遠遠看到半空中那道火龍狂舞,知道丁亨應該已經完成了作戰任務,所以在推演之內,他應該已經沒有辦法進行支援。


    現在,能夠改變整個戰局的,就隻剩下它。


    女孩子一般都有選擇困難症的嘛,煩死了。


    選擇困難症?


    白粥突然想起嘴裏叼著一枚銀幣,它笑了。


    正麵,繼續試試帶上鳥巢。


    反麵,不帶。


    它甩起腦袋,鳥巢旋轉在半空。


    落地的瞬間,大殿正門多出一顆腦袋。


    鳥巢在地磚上轉動。


    是燒餅鋪那個少年。


    鳥巢在地磚上顫動,是反麵。


    “瞄。”少年友善的和它打招唿,但在白粥看來像是逗弄一個白癡。


    “瞄你個頭啊,趕緊把我帶上。”


    白粥在識海裏嬌斥。


    少年先是嚇了一跳,然後很興奮,生平第一次遇見修行世界裏才有的事情,所以他趕緊撿起銀幣交迴給貓咪,然後抱起它。


    “去後山。”


    去後山,是梧桐鎮燒餅鋪劉家幾十年以來的心結,少年從記事開始,就知道瘋瘋癲癲的大伯、鬱鬱寡歡的父親。


    當年的兩個少年,就因為後山的一次奇遇,走上了各自悲傷的道路。


    糊塗的人還算幸運,清醒的人卻還要背上不可解釋的一切,在自己的人生裏低下了頭,彎曲了腰。


    所以要討個說法。


    所以,去後山。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重生從送死開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邁克爾炳鴻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邁克爾炳鴻並收藏重生從送死開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