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等來的是白石亭。


    “你的星丹我已經取了,但我會用來救我的朋友,抱歉。”


    “那小子不錯,救他值得。”


    “你還有什麽未了之事嗎?”


    “如果將來你能遇到我父親,替我跟他說聲對不起,讓他失望了。”


    “好。”


    然後是徐奉才,卻是他青年時候的模樣。


    看來灰霧之中的人,都是他此生中生命力最強時候的樣子。


    剛才有些話還沒來得及講完。


    “你剛才也看到了,都是暗湧和算計,為了保護他,我必須犧牲鶴齡。”


    “我覺得你叫得那麽親切,不好。”


    “嗬嗬,你在我這個角色做久了,說不定比我更虛偽。”


    “盡力而為。”


    “辛苦你了啊,我被折磨了大半輩子,終於可以休息了。”


    “呃,話還是要說清楚,我不是為了你,是想迴去。”


    “迴哪裏?”


    “另一個世界。”


    “那裏很好嗎?”


    “也談不上,但畢竟是故鄉。”


    “那就希望你一切順利吧。”


    “你還有什麽未了之事嗎?”


    “沒有了,都交給你了。”


    “盡力而為。”


    ……


    終於等來丁亨,終究至死是少年,何況本就是少年。


    解釋灰霧就花了不少時間,丁亨聽得很開心,好像從頭到尾沒注意到一個“死”字,範離說得也很開心,然後把他帶到自己的星天裏,少女白粥已經在那裏等著。


    又是一番解釋。


    因為是第一次見麵,所以他以為白粥本來就是個憂鬱少女。


    其實在他來之前,範離就已經和白粥溝通清楚,但沒必要跟他說。


    “我不用死?”被一番導遊後,丁亨終於問出了這個問題。


    範離微笑:“你聽她的就好,等會見。”


    說罷轉身走進雪山,爬上已經有三四層樓那麽高的坡頂。


    另一頭,按照少女的指示,丁亨躺下,完全放開自己的識海,白粥引動遙遠的紫色星塵,通過識海的連接,將星塵注入他體內,將他本就殘破的雪山衝擊得粉碎,片灰不留。


    這時候,丁亨已經徹底是個死人了。


    所以後生。


    新的生命力通過識海注入,來自於範離。


    丁亨空空蕩蕩的雪山之內,開始起霧。


    結霜。


    築冰。


    坡起。


    但還不夠,這也是白粥憂鬱的原因。


    因為這不是一場等價交換,丁亨畢竟是將死之人,就像一個有了破洞的木桶,你不知道需要注入多少水,注到什麽時候,木桶才能滿。


    而且,還要補上漏洞。


    白粥的雙手各有一枚星丹,就為了等到木桶滿的那一刻。


    那一刻什麽時候到來?會有那一刻嗎?


    範離沒有用疑問句,所以白粥隻能相信。


    現實之中,兩個少年閉目,盤腿對坐,一隻白貓趴在中間休憩。


    靠著樹的少年臉色麵無血色,但如果湊近去看,能看到裸露的肌膚上冒著細細的薄霧,那不是熱氣,是雪山和星塵。


    仍在外泄的雪山和星塵。


    如果鏡頭往下拉,還能看到一個奇跡,少年洞穿的腹部,從內到外,血肉在緩緩生長,雖然很慢,但終究在生長。


    這是一場關於耐力的賽跑。


    丁亨是賽場,白粥是賽道,範離是跑者。


    跑者現在很舒服。


    坐在漸漸低矮的雪山上,範離沒有任何痛苦或疲累,還感覺暖烘烘的很舒服,所以他很想睡覺,眼皮已經耷拉下來好幾迴了,就像是前世午後的第一堂課。


    連下課鈴聲都遲遲不願意來。


    他還沒有收到白粥的信號。


    所以他咬破了嘴唇,鮮血滴落在雪山上。


    反正除了等,什麽事情都做不了,所以他隻能瞎想。


    其實剛剛他很想和徐奉才說,他很不認同將受害者描述成“犧牲”的說法,特別是假理想之名。


    徐奉才養了許鶴齡二十多年,布下一層又一層障眼法,就是為了有朝一日丟棄,去掩護所謂的更重要的人,去實現所謂的事關天下蒼生的宏大理想。


    這樣不對。


    因為他或他們從來沒有問過許鶴齡的意見。


    丁亨是慷慨赴死,不問緣由,也不多說一句廢話,但剛才得知自己可能死不了時,那份高興是骨頭裏發出來的。


    這是他不用宣之於口的意見。


    這才是一個真正的人。


    所以範離不覺得有什麽艱難的選擇,哪怕是換命。


    不是不怕死,而是丟不起那個人。


    所以,請迴來吧。


    範離傾盡全力燃燒最後的雪山,識海隨之斷絕,星天將滅。


    現實之中,靠著樹的少年憋出一口氣。


    星天內,星塵通道將斷未斷的刹那,丁亨睜開眼睛,白粥同時捏碎掌心中的兩顆星丹。


    然後是一場絢爛的爆炸。


    ……


    夏天本來就多雨,而且是在山林。


    經營多年的蛇穴毀了,夏雪天心情不是太好,撐了把油傘出來散步,看到雨中狼狽坐臥的兩人一貓,感覺心情又好了。


    他覺得做了筆不錯的投資,如果還能養下一窩蛇,如果這些小孩還願意接受,他甚至願意求他們二八開。


    所以在離開之前,他布下一個結界,為他們遮風擋雨,還摸了摸那輛吉普:


    “這就是車吧。”


    ……


    雨過天晴,月朗星稀。


    首先醒過來的是丁亨,確認範離和白粥還活著,他檢查了自己的傷口,又檢視了自己的雪山星天。


    大概有一兩個月不能打架了,但是,他更強了。


    雪山雖然比不上之前,但星天之內絢爛至極,這是他從來沒有看到過的盛景,雖然目前還稍顯散亂,但隻要勤加修行,把它們匯聚成有序的軌跡,必將取得自己三十歲之後才敢奢望的成就。


    白粥醒了,伸了個懶腰,舔舔範離。


    範離也醒了,看見丁亨和白粥都還活著,笑了。


    已經是大賺了,哪怕自己的雪山又迴到毛坯房的狀態。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白粥也沒有,它是沒法開口,之前那場爆炸,讓它的星天獲益良多,修為又恢複一大步,但目前這具貓的身體承載力實在是太有限,所以它連瞄一聲都怕是要把星塵吐出來,所以此時隻能作溫順狀。


    丁亨去找迴破星劍和菜刀,又繞著那台四四方方的金屬盒子走了幾圈。


    “送給你的,比騎馬舒服,但現在還開不了,要搞個空間法器藏起來。”


    範離起身,把白粥抱在懷裏,腳步踉蹌。


    丁亨過去攙扶住他:


    “等你能走了,我們出去走走。”


    “好啊。”


    ……


    八十裏外,墨天神教順和府教廷。


    廷首葉寬很不高興,那麽晚了,還被請迴來聽匯報,哪怕匯報人是那個小有名氣的於小羨,哪怕是關於噬魂妖女的消息。


    噬魂妖女,好吧,哪怕是噬魂女皇,不過是兩百年前的手下敗將,如今神教人才鼎盛,光是他順和府在編,就有二等神官六人,護教騎士兩百人,就算噬魂女皇全須全尾的複生,自己怕是殺也殺得。


    何況隻是剛剛出世的次品。


    何況青羊隻是可能出世的六個地方之一。


    京都那邊真的是太小題大做,官僚主義作風要不得啊。


    他打了個哈欠,於小羨被領入。


    衣服倒是挺幹淨的,就是少了一條胳膊。


    葉寬來了精神,這個於小羨號稱神教行走裏的佼佼者,更是被看好十年內必入二等,怎麽為了一個小破任務就殘了。


    他接受行禮,揮手示意可以匯報了。


    “噬魂妖女已被捕獲,第二片區鍾道人殉職,白家白石亭妄圖介入,戰死,大令富商徐奉才妄圖介入,戰死。”


    白家自然隻有一個白家,在墨天神教的語言體係中,“大令富商”代表的也當然不是做生意的人。


    果然都冒頭了啊,很好。


    葉寬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可有更多人知曉?”


    “沒有。”


    “以和為貴,很好。”


    見下邊沒有接話,他喝了一口茶:“妖女現在何處?”


    於小羨下意識要結印,突然想起來隻有一隻手了,這才摸出一隻竹筒,口中念念有詞,竹筒消失。


    一條金黃色的小蛇出現在大廳中央,小小的腦袋上有六隻眼睛,落地後拚命掙紮,卻被綠色的細細光線緊緊纏繞,最終無力伏地。


    葉寬神識掃過,確實像京都那邊下發過的妖女氣息樣本,但又不完全像,其中還摻雜著些許,嗯,錢的氣息?


    一張銀票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他的茶杯旁。


    “這次任務找到了些許寶物,小小薄禮,恭祝大人的修為更上一層。”


    神識裏傳來一個聲音,葉寬頷首微笑,這家夥還是懂點禮數的,眼力也算不錯。


    他擺擺手,於小羨將金蛇收入竹筒,交給伺立一旁的神官。


    “你這次出了大力,也為我順和府爭了光彩,說吧,有什麽要求。”


    “我有三個請求,希望大人成全。”


    “說。”


    “我修為折損極大,不再勝任行走之責,請大人留我在順和府效力。”


    “盡可放心。”


    “青羊那邊遺落的星丹,請允許卑職去取,好補充修為,盡早可以為大人效犬馬之勞。”


    “當然。”


    “鍾道人殉職,家中尚有孤兒寡母,請教廷按時發放撫恤金。”


    “這個嘛,小陳,你明天打個報告呈上去,讓上邊體諒一下。”


    神官稱諾。


    “還有嗎?”


    “恭喜大人踏入二等二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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