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冬理等人踏上官道,利用夜晚陰氣充沛的特點繼續趕路。


    “這世道真是越來越不對勁了,還是家族裏的人比較值得信任……”


    在這個下雪的早冬夜晚,視野變得更加有限,陳冬理不得不坐在馭馬區,施展“晨曦靈光術”模仿日光來照亮道路。


    想到陳豐縣過去發生的種種災難,而現在自己卻能夠施展法術來照明,陳冬理不禁感到一種如夢似幻的感覺。


    他覺得這一切似乎有些不真實,好像修仙之事變得太過容易了一些。


    “雖然我並不理解修仙的原理,但是現在我修為達標,隻需練習一下功法就能掌握,這種情況真的有些不對勁,讓我有種說不上來的奇怪感覺……”


    陳冬理把種種疑問都藏在心底,決定過一段時間再找司方雪瑩問一問。


    次日天亮,驛道上空依舊飄著雪花。


    陳冬理望向那濃密的烏雲和被雲層遮擋的太陽,似乎這場雪一時半會兒都不打算停下來。


    不過相比起之前穿越荒野時的情景,現在這條驛道上還是有一些車馬行駛著。


    有些馬車經過的時候,還都會減慢速度,噓寒問暖地交流一番。


    他們對這巨大的棺材馬車感到好奇,但大多數隻是匆匆一瞥,很少有人能夠和魯哥兒談到馬車訂做之類的事情。


    除此之外也不必去山野之中尋找物資,可以在驛站停靠並補充飲水和糧食。


    就是這糧食的價格,比司方雪瑩的印象中要貴了很多,也就是井水不要錢。


    想來,這些驛站也是有武者或修仙者暗中撐腰在。


    修仙和練武都是脫離了傳統生產模式的職業,而背後的人的這些人也需要吃喝享樂,這就不可避免地導致了驛站的經營成本逐漸增加,最終導致價格上漲。


    十天的驛道跑下來,外頭的風雪就一直沒停過。


    道路、林地和田野上都積滿了厚厚的雪,老道士大清早地掰開結霜的擋板,灌進來的冷風幾乎要把他的鼻毛都給凍掉。


    老道士拿著錐子,把擋板附近水汽結冰的部分都鑿開推掉,吐出一口白氣說道:“好冷啊!嘿,你們有沒有覺得,今年的天氣比十幾年前要惡劣得多?”


    司方雪瑩感覺老道士這段時間心情好了很多,雖然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但他不再那麽執著於修仙資質的有無,這也算是一件好事。


    司方雪瑩也答道:“道長的感覺沒錯,這本來冬天就寒冷,但現在連陽光都不能讓骨馬減速,這就說明白天的陽氣已經變得越來越弱。”


    “眼下這陰氣泛濫成災,也不可能有人將所有人的陰氣都吸收吞噬,能演變出什麽情況還真不好說。”


    “不過,從路程上來看,我們最多還有三天就能到陳豐縣了,道長你有想好將來的打算嗎?”


    司方雪瑩話鋒一轉,忽然問起老道士的將來。


    老道士也平靜地笑答:“貧道年事已高,尋仙問道可能也晚了呀。”


    “也許新年開春太陽一曬,貧道的身子骨就立刻不如從前了。也許明年就有靈氣爆發,那貧道說不定也有機會。”


    “既然貧道一生與山河嶺山君結緣,哪怕是沒有修仙資質長命百歲,能在山君的廟前坐化,請山君幫忙料理身後事,衝這份排場,貧道這一生也不能說虧吧?”


    司方雪瑩漠然。


    其實在她的內心深處,她有點害怕和長輩談論生死、談論身後之事。


    雖然老道士比司方浩仁更為圓滑,與眾人也不會過於親切,但他在整個旅途中幫了很多忙。


    沒有一個江湖行走的長輩來幫忙處理瑣事,他們這幾個修仙種子可能要付出相當多的代價,才能在望州陵摸清大概的情況。


    現在,又慢慢到了離別的時候。


    雖然知道老道士平常就蹲在山君廟,一般情況下哪裏也不去,但是司方雪瑩心中還是有些戚戚然。


    可能是由於那些心理創傷的原因,她是總下意識地覺得熟人不在眼前轉悠,萬一哪天連最後一麵都看不到,心中就有些不是滋味。


    但是和老道士商量著,讓他死後變成僵屍繼續來配合研究的話,司方雪瑩根本開不了口,同時也過不了心魘和緊箍這一關。


    “安心啦,貧道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見狀不妙肯定會腳底抹油逃之夭夭的。貧道可不像你們幾個愣頭青,看見難搞的僵屍鬼祟還想上去試一試腦殼硬不硬。”


    “不過,你們腦殼夠硬的話,為民除害當英雄也挺好的。”


    “貧道隻是沒有那樣的本領,打腫臉充胖子也辦不成事,要是不想弄巧成拙把麻煩越搞越大,還是先保護好自己比較好。”


    “真有修仙機會再說吧,這種事情強求不來的。”


    老道士不再討論修仙的事情,轉而提起陳冬理和司方雪瑩小時候在山裏玩耍的迴憶。


    隨著這些迴憶的湧現,司方雪瑩對家鄉的思念變得更加強烈,心中的鄉愁也變得越發複雜。


    實際上,她很清楚自己思鄉思是那些熟悉的麵孔,是過去的習慣和經曆,而不僅僅是陳豐縣那個時不時鬧鬼的破地方。


    但陳豐縣如今已經物是人非,陳冬理都在考慮著讓陳家舉族遷居,司方雪瑩都不知道自己對陳豐縣有什麽好留戀的。


    而聊得太深以後,這種難堪和窘迫的心情就不可避免地翻湧起來,讓司方雪瑩感到十分頭疼。


    於是司方雪瑩岔開話題:“說起來,道長會跟著去三屏關和寧夜川嗎?”


    老道士迴答得很幹脆:“如果山君、河伯需要貧道去那地方修廟守廟,貧道自然是願意去的,不然貧道自己單獨跑過去,也不知道圖個什麽。”


    司方雪瑩忽然低聲笑道:“哈哈,看來道長的內心深處,也有些緊張和空虛是吧?”


    老道士爽快承認:“當然啊,貧道要是修行練到家了,清心寡欲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肯定也就沒有這方麵的顧慮和煩惱了。”


    兩人正在交談,忽然看見前邊的驛站有一架棺材馬車,不禁愣了一下。


    再打開擋板,確認魯哥兒的棺材馬車還在後麵跑,他們才漸漸放緩速度:


    “這馬車應該是魯哥兒造的吧?”


    “不知是莫桑文莫大俠等人抓獲了妖道,還是王夜刀王大俠那群人在用?”


    隨著距離的縮短,兩架棺材馬車停靠在驛站院中。


    司方雪瑩下車,見那驛站大堂裏走出一人,正是王夜刀。


    “喲,好巧啊!居然在這裏碰到王大俠。”


    “我們本來打算白天一直趕路的,碰巧看見這驛站裏有棺材馬車,就過來看看是誰,王大俠自己一個人嗎?”


    王夜刀看見陳冬理和司方雪瑩等人走下馬車,也有些意外。


    不過王夜刀的消息顯然很靈通,在望州陵傳出斬殺壽鬼的消息後,他就大概猜到是陳冬理等人所為:


    “是啊,殺伐取靈修仙問道的,人多了獵物都不夠分吧?”


    司方雪瑩現如今習得種種修煉法術,略一試探便發現王夜刀的修為在自己之上:“王大俠竟然是練氣期巔峰的修仙者,在朝廷裏說話應該很有分量吧?”


    “望州陵不是有那個血煉狩獵可以使用嗎?缺少修煉資源的話,去那邊問一問不就好了?”


    王夜刀依舊帶著麵具,開口說道:“聽起來你們已經經曆過了血煉狩獵?難怪修為增長得這麽快。”


    在資源權限那方麵,王夜刀也沒撒謊,但也沒有直接挑明自己的身份:“其實你猜得不錯,如果我願意開口的話,血煉狩獵我想去隨時就能去。”


    “隻是作為一名有著其他資源渠道的靈根修者,通常沒那個必要。靈力資源目前有辦法找補,但築基的靈感卻非常難得。”


    “而且我也不太喜歡那個陰暗腐臭的血煉地宮,所以我通常會迴去幫忙辦完事情,然後再出來曆練。”


    陳冬理若有所思地說道:“原來是這樣啊,那王大俠這番出門曆練,怎麽又走到了陳豐縣附近?”


    王夜刀哈哈一笑:“還有什麽呢,隻是覺得生死逆轉、時空重現這等神跡太過離奇,想再到附近碰碰運氣。”


    “當然啦,我不是說陳豐縣的百姓又要遭一通罪,隻是奉星朝境內的道陵就那麽幾個,當年的很多修仙門派也避世不出,我也沒什麽地方好去的。”


    “能找幾個聊得來的人談經論道,倒也不錯,不然有些人滿嘴官腔,聊起來真是話不投機半句多,看到他們那副嘴臉和眉毛就心煩。”


    陳冬理和司方雪瑩也尷尬一笑:“我倆實力低微,修煉不久又沒購買什麽法器,王大俠要是不嫌棄的話,我們也是願意聊一聊的。”


    “不過我們離家已經好幾個月了,現在還是想迴家看一看,不能在驛站這邊耽擱太多的時間。”


    王夜刀隨口答道:“那挺好啊,咱們順道去陳豐縣,上次護送大人物走得太匆忙,這次你們可得帶我轉悠轉悠。”


    陳冬理本來也想解釋一下陳豐縣那破地方沒啥好轉的,不如去三屏關、寧夜川欣賞風景,但王夜刀都這麽說了,他也不好推辭:


    “一定,一定。”


    魯哥兒也趁機問道:“王大俠的棺材馬車要修一下嗎?這看起來是沒怎麽養護,有些地方已經壞得比較厲害了。”


    “這個嘛……”


    王夜刀看了看磨損有些嚴重的棺材馬車,忽然掏出儲物袋,隨手把棺材馬車收了進去:“身為死物的馬車就是很方便的,不用的時候收起來就行,陷進泥坑裏也是收迴來就行。”


    “我看它現在好像還能跑,就沒找機巧匠人修它,真壞了再說唄?”


    這話把魯哥兒說得夠無語:“行吧,那就先迴陳豐縣再給王大俠修一修,這邊不好找材料,我們手裏的備用材料也快用完了。”


    司方雪瑩卻對王夜刀的儲物袋很感興趣:“這個儲物袋,在望州陵都很少見,王大俠到底官居幾品啊,居然連這種好東西都有?”


    “能不能借給我看一看?”


    王夜刀突然尷尬了起來,因為他的儲物袋裏麵有很多不能隨便曝光的東西。


    好在這次出門,他拿了專門采集材料的備用儲物袋。


    於是王夜刀在衣袍下麵巧妙地變了個手法,取出一個相對正常一點的東西說道:“行啊,想看就看吧,裏麵空空蕩蕩的就隻有一點盤纏,別的倒沒什麽。”


    說罷,王夜刀就這麽把儲物袋隨手丟給了司方雪瑩,看得驛站裏的那些人都眼皮子一抖。


    ‘修仙者的儲物袋可不是一般的貴吧?這東西還能借給別人看的,這王大俠也是心大,不怕被人惦記……’


    ‘他們關係夠好就無所謂吧,反正他們是熟人,出了事別波及到我們就好。’


    司方雪瑩打開儲物袋,但並沒有直接用眼睛往裏看。


    她隻是很好奇地伸手進去,觸摸到一些金銀細軟的東西,然後鬆開手,將儲物袋還給了王夜刀:


    “感覺有點奇怪,不像我想象中那種擁有特殊空間和無底洞的感覺。”


    “隻覺得手伸進去好像碰到了一個法陣,連馬車在哪裏都找不到,如果袋子的法陣失效的話,裏麵的東西應該會全部散落出來吧?”


    “這儲物袋得多少靈石礦才能買一隻?”


    王夜刀含蓄一笑:“是啊,不過具體什麽市價我也不太清楚,畢竟有些東西是辦差事的非賣品,興許沒幾十塊靈石是拿不下來的吧。”


    司方雪瑩這才搖了搖頭:“確實太貴了,希望靈氣複蘇、靈氣爆發之後,這些東西也能像僵屍一樣泛濫普及,這樣我才能買得起。”


    陳冬理恰到好處地插入對話:“既然王大俠的馬車磨損嚴重,不如就坐我們馬車上同路去陳豐縣?”


    “反正我們車上也有食物補給,迴鄉之後這些東西也好補充,省得王大俠自己做飯。”


    “哈哈,既然陳公子主動邀請,那我就不客氣了!”


    王夜刀毫不客氣地就往馬車裏鑽:“對了,你們這裏還有留給我的隔間嗎,還是我自己隨便挑一個就行?”


    “嗬嗬,真不錯,你們這收拾得很幹淨啊,很有家宅的感覺!”


    ‘這王大俠還是真不見外啊……’


    陳冬理和司方雪瑩對視一眼,心意自通。


    不管怎麽說,王夜刀是他倆的貴人。


    這一線緣分能靠著棺材馬車意外續上,已經是意外之喜。


    於是陳冬理上前說道:“王大俠就在這一間住吧,我們有多餘的被褥和空間,隻要不是睡上鋪壓斷了木板,肯定不會有問題的。”


    王夜刀忽然扭頭笑道:“怎麽,你嫌我重?”


    陳冬理連忙流汗解釋,結果越描越黑,逗得王夜刀哈哈大笑。


    “行了,既然碰巧遇到你們,那就趕快出發吧。”


    “說不定你家人已經等你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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