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可真安靜啊,連馬兒的叫喚聲都聽不見……”


    棺材馬車內,司方雪瑩一邊記錄著服下止僵丹後的虛弱變化,一邊打開窗板去觀察外界。


    “現在好點兒了嗎?”陳冬理現在也很疲憊,但他還是得激發一絲靈力注入令牌,以此來獲得前往望州陵修仙組織的路線地圖。


    裹著被子、捧著熱茶的司方雪瑩迴答道:“沒有,我感覺自己就像是染上了讓人頭暈腦脹的重度風寒一樣。”


    “關著車窗擋板讓我覺得悶得慌,但是打開擋板又覺得陰風吹得鼻孔生疼。”


    “我聞到馬車裏煮食物的味道我有點想吐,但幹嘔之後我又有點想吃東西。”


    “看來在找到解決方案之前,我的虛弱狀態恐怕還得維持一陣子。”


    陳冬理卻是在身上一陣摸索,取出一瓶酒來:“喝酒嗎?隻要不是喝醉了溺死在嘔吐物裏,醉醺醺的睡著了可能會讓你好受一點。”


    司方雪瑩用手帕捂著臉:“還是下次吧,一會兒我再嚐試調和內息。”


    “你不用去控製路線嗎?”


    陳冬理迴答道:“是道長在幫忙操縱馬車,隻要方向上麵不出現離譜的差錯,我歇會兒再去換他就好。”


    司方雪瑩這才揉了揉太陽穴,又問道:“魯哥兒他們家還好嗎?”


    陳冬理繼續迴答說:“應該也還好,因為我們離開的時候,陳豐縣還是有紙銅錢在四處飛舞,他們既然決定要離開陳豐縣,想必也做過心理準備。”


    在談話的過程中,司方雪瑩還要給陳竹香這個迷迷糊糊的人喂些熱茶。


    免得她的體溫降得太低,結果在旅途中意外病倒。


    老道士在前方操縱舵盤矯正方向,隨口說道:“你們放心呢,貧道在看路,不會把馬車送到陰溝裏去的。”


    “不過這野外的陰氣實在太重了,一旦月亮被遮住,就連施展陰陽望氣術都看不清遠處的路況,也就隻有在驛道上能走這麽快。”


    “你們可得想好什麽時候換路,不然一直走驛道,肯定會撞見其他人的。”


    陳冬理迴答道:“嗯,道長無需擔心,我們和壽鬼保持目前的安全距離,即使不啟動術法防禦,它也不會突然襲擊,而棺材馬車也能夠應付普通僵屍和鬼祟。”


    “這樣一來,我們就占據了一定的優勢和主動。所以我們可以在白天確認地圖和道路,晚上就不用擔心無路可走。”


    趁著現在走的是條大直道,陳冬理取出地圖,配合望州陵修仙組織令牌提供的路線,用右手食指在地圖上點來點去,思考著馬車補給和戰略繞道的問題。


    老道士看了幾眼地圖,發表了自己的意見。


    雖然他沒有像江湖豪客那樣走遍奉星朝全國,但他也不是像普通道士那樣整天守在廟裏不出門,對這些地方大致還是有所了解的。


    “雪瑩,你對望州了解多少?去過望州嗎?”


    司方雪瑩咳嗽了幾聲,神情陷入了迴憶:“這個啊,趕考的時候去過一迴。”


    “望州,我記得比陳豐縣繁華很多,裏麵有很多好吃的、沒見過的新東西,還有江湖雜耍藝人,固定場所唱戲的戲班子,一天到晚都在彈琴吹奏的茶歌樓。”


    “小地方出來的讀書人到了那種地方,自尊心可能都會受到一些打擊,因為縣城的那點銀子在州府裏根本就不夠花。”


    “有句詩就寫過這種感情,寫的是流連縱橫花世界,從此再難忍蹉跎。”


    “見過了花花世界的紙醉金迷,很多人的心就亂了,迴不去了。”


    陳冬理笑道:“你喜歡那樣的生活嗎?”


    司方雪瑩否認說道:“我覺得沒什麽意思,很多人就是在酒席上被人敬酒一杯,從此就愛上那種飄飄然的感覺,然後就沉迷結交酒肉朋友。”


    “外地人大概就是沒有陳豐縣的這些信仰和習俗吧,普通的就是拜一拜城隍廟和土地廟,但要說他們的道德禮儀水平有多高,那也是沒有這迴事的。”


    “再說了,當初你父親他們不是也去過州府一趟嗎?雖然不是望州,但你就沒有找他們要地圖?”


    陳冬理說道:“要是要了,但是我們現在這情況,應該是過不了村,進不了城的。不然真把麻煩給州府的人帶過去,他們問罪下來也是個大麻煩。”


    司方雪瑩點了點頭:“你先休息吧,我現在躺著估計也是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到換人的時候我再叫你。”


    陳冬理又和司方雪瑩問了一陣,便開始按照計劃輪流休息。


    走官道的棺材馬車相對較為平穩,夜間雖然有些顛簸,但仍能給人提供入睡的機會。


    對於長時間旅行的人來說,有一個可以舒展腿腳,躺在床上休息的地方,實在是比隻能幹坐著的馬車強多了。


    陳冬理慢慢的睡著了。


    夢裏,他仿佛看見母親坐著一架馬車,遠遠地跟在兩口棺材後麵,但他再怎麽努力分辨,也聽不清那些唿喚聲。


    很快,他意識到這是壽鬼在用怪夢擾亂他的心境,整個人便突然醒來。


    “道長,該我了。”


    天亮後,陳冬理第二次醒來,替換老道士。


    當他打開擋板,往後方望去時,眼前不再是紙銅錢飄落的陳豐縣,而是深綠而稀疏的樹林,以及無人看管的水田和荒地。


    魯哥兒操縱著棺材馬車保持著大約二十丈的距離,在充滿車轍的夯土路上平靜地前進,見到陳冬理看向後邊,他還隔著擋風窗板在馬車裏揮了揮手。


    不過隨著太陽升起帶來的陽氣上湧,兩架棺材馬車的速度漸漸開始放緩,在陰氣受到抑製的情況下,骨馬不能像夜晚那樣全速前進。


    好在他們沒有在路上耽擱時間,這會兒已經走得看不見陳豐縣城了,


    因為壽鬼目前的形態非常引人注目,遠遠望去就能輕易確認它的位置,所以暫時不必擔心它會突然迴到陳豐縣。


    “這路上實在太安靜了,比我想象中安靜得多……”


    “要是我們不能利用驛道來縮短行程,就得走令牌裏提示的枯塚路,然後穿過三屏關、經過寧夜川,再從沼澤地荒水界去望鄉坡。”


    “望州陵雖是古代帝王修建在深山中的避世地宮,但我覺得練氣期的修仙者還沒有脫離凡人的吃喝拉撒,肯定是有路運輸各自物資和日常補給的。”


    老道士對此深以為然:


    “是的,貧道也認為,隻要是有人族聚集的地方,就一定會有人修路。”


    “就是山河嶺那種地方,偶爾有人走動,都能走出一條路來,這很正常。”


    “反正你們也有令牌,根本不怕迷失方向,要是修仙者施展了障眼法,不想讓凡人去他們的地盤打探情況,到時候貧道一看不對勁,就知道咱們找對地方了。”


    陳冬理也點了點頭:“但是我們如果全走這條路,補給就肯定不夠用了。”


    “由於這條路通常是供趕屍人等人走的,它經過的地方要麽是古戰場,要麽是荒地,都是不太安全的地點,難免會遇上陰氣伴生的鬼祟。”


    “一旦不能去城裏或村裏購買物資和補給,我們恐怕就得在野外挖野菜,搜刮沿途的廢棄的房屋、菜園子,不然搞不好就得半路斷糧。”


    “也怪我當初沒問那修仙者得帶多少補給品才能上路,雖然我們不用喂馬,但這七口人總要吃喝。”


    老道士認真地考慮了一下:“也不是那麽可怕吧,貧道沒錢的時候,也這麽幹過,路邊的野菜什麽的挖一點,放點泉水倒點白米,煮一煮也能管一頓。”


    陳冬理這才笑道:“道長這樣可不行啊!我們隨時可能遭遇戰鬥,得像凡俗武者一樣,用食補將自己保持在最佳狀態才行。”


    “咱們要是天天都這麽吃,真的突然遇到一群僵屍,那還有力氣打嗎?”


    “那種吃法隻是在饑荒年份裏,窮人為了生存而采取的應急措施。既然我帶著你們一起踏上尋仙之路,我絕不會讓你們每天挨餓。”


    “我們將會確保有充足的食物供應,讓大家能夠保持精力充沛。大家都心情放鬆一點,別搞得我們像是送死去的一樣,行嗎?”


    老道士靦腆一笑,不說話了。


    既然陳冬理想用這種方案來保持士氣,那就讓他來管理好了,反正僵屍也不會挖野菜吃,隻要別挖到毒草吃得食物中毒就行。


    “我看這片林地就很適合長野菜,正好這會兒壽鬼離得也遠,我們停下馬車出去看看吧。”


    陳冬理叫上老道士和司方雪瑩,魯哥兒看見前麵馬車停下,也漸漸停止骨馬,停靠在棺材馬車的後邊。


    “怎麽迴事?是嫌陽氣太重骨馬跑不快嗎?”魯哥兒問道。


    陳冬理說道:“是有這個意思,橫豎都走不快,我們決定出來挖點野菜,免得補給消耗得太快,讓大家都心裏沒底。”


    魯哥兒猶豫了一下,說道:“其實我們家很早就在準備撤出陳豐縣,因此棺材馬車裏儲備了不少醃菜、泡菜、肉幹、紅薯之類的。”


    “也許不夠我們所有人吃幾個月,但是你們沒來得及準備的話,我們可以分給你們一些,能早點找到修仙者們除掉鬼祟不好嗎?這在路上多花時間不太妙吧?”


    陳冬理看著魯哥兒,才低聲說道:“陽氣對骨馬的抑製效果太明顯了,我擔心骨馬強行頂著陽氣衝撞,在不好走的小路會出現損傷。”


    “但是隻要壽鬼靠近我們,它附近的陰氣和灰燼一定能夠抵抗陽氣,使得我們再度加快速度,所以我認為不用擔心,可以適當利用壽鬼的特性來保持距離。”


    “再就是,我們也得適當保持距離,以免壽鬼跟丟了。要是白日的陽光能夠削弱它和鎮壓它,其實也不用太害怕它發動襲擊。”


    魯哥兒驚訝於陳冬理的大膽,仍然有些擔心:“真、真的嗎?可我們趕路是得繞彎的,那壽鬼可是衝著咱們直接飄過來的。”


    “它全部走直線不用繞路,真論速度其實並不慢。”


    陳冬理笑道:“安心啦,它要殺也是先殺我們,你們也不是首要目標。”


    “再說了,你們要是一天到晚吃泡菜醃菜,身體也頂不住會上火的吧?”


    魯哥兒想起牙疼的感覺,無奈地點了點頭:“那就按陳公子說的辦吧,我也幫忙檢查一下馬車有沒有損傷,樹林我就不去了,我怕草叢裏藏著僵屍。”


    魯哥兒去拿工具箱進行定期檢修,陳冬理三人下車監視壽鬼,順便采集野菜。


    很快,他們就依靠著出色的嗅覺眼力,找到了多種野菜。


    這些玩意兒陳子箋都沒見過,一時間都覺得很稀奇,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


    和家常小菜相比,這些生長在肥沃土壤的野蒜,似乎氣味更加濃鬱、滋味更加渾厚,體型大得像洋蔥一樣。


    這滿滿的收獲感,讓陳子箋不禁想起前世一家人春秋野炊的場景。


    雖然這幫人的性命可能危在旦夕,壽鬼並沒有放過追殺他們。


    但他們在絕境之中仍然願意苦中作樂的態度,還是給這支隊伍注入了一些希望和活力,讓他們可以懷著信心和希望走得更遠一些。


    而不是因為精神壓力爆炸,走到半路就互相質疑徹底崩潰。


    魯哥兒聽見那樹林中的笑聲,心中的擔憂和恐懼都減輕了不少。


    他下意識地認為,隻要有修仙者來掌控局勢,這趟旅途其實也不過如此。


    至少在這種幻覺被打破之前,魯哥兒都可以繼續維持著相對輕鬆的好心情。


    “喲!這樹上掛著的是大白蟲野黃瓜啊!沒想到能在這種地方找到!”


    “嘿嘿,貧道跟你們說啊,這種黃瓜客燉肉的時候可好吃了!”


    “當初貧道在山河嶺尋了好久都沒找到,還以為這東西無法被人力移栽,都被鳥獸吃光了,沒想到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咱們可以把這幾條帶迴去,中午就吃野黃瓜燉臘肉。”


    司方雪瑩也有所發現:“這是可以強行提神的那種野蒜吧?我記得醫術上都是把它當藥材來用的。”


    “一直沒人把它挖走,竟然能長這麽大,可惜剝蒜的時候手指太痛,馬車裏估計不合適,隻能用攪拌工具封起來攪成蒜泥。”


    陳冬理平靜一笑:“行,你們在這挖著,我去看看附近有沒有河。”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焚香誌異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青銅深淵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青銅深淵並收藏焚香誌異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