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先帝那一陣派別的無魂修仙者如此重視司方浩仁的研究成果嗎?看來他們並非絕對的強勢,隻是在凡人和底層修仙者麵前裝作沒有破綻罷了……”


    “不過他們不知道的是,那是在天絕歸溟的領域內才能實現的操作,不然在正常情況下,誰能用一比一的犧牲比例將沒有魂魄和靈根的凡人轉化為靈蘊種子?”


    “基於這種聯係,望州陵的修仙組織會特別關注司方雪瑩。至於陳冬理,他們應該是知道當年的儀式和事件,無論那些儀式是否正當……”


    黑紗居士並沒有察覺到陳子箋的窺視,他觀察著陳豐縣內的情況,然後從懷裏摸出一張皮革麵具蒙在臉上。


    片刻之後,黑紗居士打扮成一副算命老者的模樣,出現在陳豐縣的街頭。


    ‘這個地方已經很久沒有派遣修仙者過來管理了。’


    ‘雖然出現本土的修仙種子之後不需要額外派人增援,但是由於之前發生的一些事件,我還是不太放心……’


    ‘先給他們測一下壽數好了,免得將來大規模鬧僵屍的時候又沒人管。’


    ‘經曆了那些事情之後還能迴到正常平靜的生活裏?我可不相信。’


    黑紗居士扮作的算命道士,開始在陳豐縣街頭遊蕩。


    由於司方雪瑩和陳冬理目前都是以自身修煉和任務計劃為主,他們並不是陳豐縣目前名義上的管理者,所以黑紗居士隻是被衙門的人所留意,並沒有引起額外的騷動。


    “遊方道士,鐵口直斷,推算壽命,不靈免費!”


    黑紗居士從兜兒裏取出一塊墨藍色的厚布,鋪在客棧的外頭,又取出兩把小馬紮,舊銅錢、舊貝殼若幹,有模有樣地鋪成地攤,改變腔調高聲唿喊。


    陳子箋觀察到黑紗居士對這套操作十分熟練,不像是刻意為了給人測試壽命而進行的表演,看起來他在望州陵裏也沒少幹這些勾當。


    大多數陳豐縣人無視了黑紗居士,他們好不容易才擺脫了噩夢的侵擾,現在又冒出這種形跡可疑的陌生道士,哪怕是打著免費的口號來吸引顧客,大多數人也沒有心情來問。


    不過,並非所有人的精神狀況像表麵上那麽正常。


    而在黑紗居士唿喊一陣之後,一部分陳豐縣的人感到額頭緊繃,身體仿佛被擰上了發條一般,不受控製地朝著他走來:“道長,你這算卦怎麽算的?”


    黑紗居士抬頭一看對方門麵,用沙啞的嗓音迴答道:“不靈驗不收錢,覺得貧道算得準,可以給兩文錢的算卦費。”


    “才兩文錢……”不遠處有衙役竊竊私語,留意著算命道人的一舉一動。


    算命客丟下兩文錢:“那請道長幫忙算算。”


    “可。”黑紗居士都沒有低頭去看那兩文錢,他隻是手法一變,從懷裏摸出一塊皺巴巴的怪布。


    陳子箋神識一看,這塊布並非凡品,它仿佛是用棕褐色的蟬蛻等材料鏨製而成,看上去像金箔錫紙一樣輕薄,但隱隱約約又有血氣在它上方流動。


    隻見上麵用細瘦難辨的鬼文寫著《天命測壽真經》這六個大字。


    這是陳子箋近期第二次接觸“天命”這個詞,上一次是莫桑文向王夜刀告知了從姚馬桀那裏打探來的江湖傳聞。


    當時莫桑文提到流星與天命,然後王夜刀的緊箍出現了短暫的反常失控。


    現在黑紗居士又取出一頁《天命測壽真經》,讓陳子箋覺得望州陵、修仙者一脈對天命之類的肯定有所研究,否則無法解釋他們為什麽會有這些反應。


    黑紗居士並沒有解釋這一頁紙張的秘密,而是挽起袖子伸出右手,將食指、中指、拇指捏成一簇,另外二指如蓮花般綻開,好似他真的捏住了一根針一般。


    “貧道隻需要一滴指尖血即可,非常微小的一滴指尖血,就可以用來更加精確地測試壽命,絕對不會比蚊子叮你吸的血要多,基本上不會痛的。”


    來算命的客人坐在小馬紮上,湊過臉去看了看算命道人的右手,硬是沒看出那根針在哪裏,隻得揉了揉眼睛,伸出左手:


    “我最近一直睡不好覺,疑神疑鬼的老是靜不下心,那道長給我測一測吧。”


    黑紗居士微微頷首,右手前移,手法極快地在算命客人的中指指腹上一點。


    這看似是以不存在的銀針紮人,實際上是運用修仙法術中的小庚金針術,製造出一根如細毫毛般的氣針,激發靈力並將血滴采集到《天命測壽真經》至上。


    “嘶……”算命客人本來以為手指會被紮得很痛,但實際上他隻是覺得指頭皮膚涼了一下,就滴出了一滴血液。


    “稍等,不放心的話可以摸一摸棉球地攤什麽的,馬上就能止血。”


    黑紗居士觀察《天命測壽真經》的變化,發現上麵有細瘦的鬼文蠕動,慢慢地勾勒出幾個大字:


    ‘氣血衰弱,心神不寧,小數,壽貧。’


    ‘也就是說,這個人的身體狀況本來就不好,就算沒那些事也活不了多久。’


    黑紗居士便正色道:“你最近操勞過度,身體底子太差,夜裏又睡不好,再這樣下去可能沒幾年好活了。”


    “貧道建議你去抓點安神安眠的草藥,每隔三天服用一次,心中有事不要一直憋在心底,否則鬱氣傷身、思慮成疾。”


    這算命客人才鬆了口氣:“道長說的也是,謝了……”


    兩文錢而已,誰都沒有那麽計較,這客人算完命之後就轉身離去。


    很快,來黑紗居士這裏算命的人就慢慢多了起來。


    黑紗居士通過詢問得知,這群人中的大多數人,都是在生死逆轉的黑暗領域中有過真實的死亡體驗。


    因此那種詭異的記憶深深留存在他們的腦海中,使他們難以重新迴到正常的生活狀態。有些人甚至摸到生的豬肉、魚肉之後都會開始作嘔,還是難以掙脫噩夢。


    他們身上的怨氣和陰氣並不明顯,隻是長期積累的精神負擔不容易解除而已。


    而另外的一幫人,則是黑紗居士此行的關鍵之一:在陳豐縣遭到黑域籠罩,出現生死逆轉的神跡之後,可能有一些難以被察覺的個體,在一開始就被漏掉了。


    比如說,可能會有一些本應當在那天死去的人,由於黑域籠罩和生死逆境的作用,意外地活了下來,延續了他們原本已經耗盡的壽命。


    這些人的生命狀態,可以類比於天絕歸溟最後給予司方浩仁的活命機會。


    如果他們當時繼續作死的話,他們就會像司方浩仁那樣走向不可挽迴的死亡。


    但他們偏偏在那個時候沒有作死,所以他們不正常地活了下來。


    這些人的壽數被黑暗所掩蓋,術士無法憑借常規推算來預測他們的壽數。


    不過《天命測壽真經》似乎采用的是其他的方案,它能夠測試出那些異常狀態下的先天元氣,以一種接近於鬼修的手法來判定凡人剩餘的壽數。


    就像靈蘊種子一樣,沒有功法提供預先認知,就難以判斷它的具體存在。


    ‘陽火不顯,陰脈不存,負數,欠壽數月。’


    ‘……’


    黑紗居士意識到了問題的所在,確實有人在陳豐縣活過了異常的壽數。


    那場災難並沒有完全消失,隻是其演化方式非常隱蔽,很難引起外人的注意。


    ‘要是他們願意用先帝的方案,肯定就不會出現這種疏漏,可惜他們還是用自己的方法檢查了一遍,沒有繼續追查陳豐縣背後的秘密……’


    陳子箋觀察著黑紗居士的念頭,又觀察著算命客人的精神狀態。


    在那些無法控製恐慌和猜疑的人群中,有一部分人確實是本應該喪生,卻又異常地存活下來的個體。


    他們混跡於走過來算命的客人之中,掩飾自己的秘密和陰暗的思想。


    他們腦海裏一邊渴望繼續活下去,成為在塵世間長命百歲的仙人,但另一邊又對司方雪瑩關於壽鬼的說法感到不安。


    “你們的身體狀況,也不怎麽好啊,這又不是饑荒年頭,你們怎麽都這樣?”


    黑紗居士避重就輕地開口說話,重新吸引那些算命客人的注意。


    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那些人開始尋求壽鬼相關的情報:


    “我的身體是不好,老毛病了實在沒辦法啊……”


    “不過道長,你知不知道壽鬼之類的說法?知不知道它長什麽樣子?”


    “我覺得道長是有本事的,我想要一點護身符之類的東西,我願意出錢。”


    黑紗居士逐漸變了臉色:“你從哪裏聽說壽鬼的?”


    “鬼祟不可輕言,尤其是這種直唿名號的說法,這世上很多時候本來沒有鬼的,現在到處陰氣都很重,你們傳來傳去搞不好真的會引出這麽個怪物。”


    這個算命客人臉色蒼白,枯瘦的麵龐上浮現出一抹怪異的笑容,他說道:


    “起初我隻是聽別人說而已,但過了一段時間後,我好像開始夢見壽鬼。”


    “他們說,有人活過了不正常的壽數,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有傷天和,所以會有壽鬼冒出來勾魂索命。”


    “道長既然能算壽命,那應該也懂解夢吧?”


    “那個夢很奇怪又很真實,一開始的時候,我好像站在城門口,怎樣也不能迴家。我往城外去看,那野外永遠是一片陰天,隻有綠油油的樹林和一條長蛇一樣看不到盡頭的小路。”


    “一段時間之後,我嚐試在那條小路上一直行走,我發現路的盡頭是一道很高的院牆。那道牆向兩邊一直延伸,我想找個出口繞出去,看看能一路走多遠,但我在夢裏怎麽走都看不到盡頭。”


    “再之後,就是最近,我夢見有惡鬼上門,它想騙我去一座古代帝王的陵墓,但是我沒有聽它的話,結果天上就開始下白紙銅錢雨。”


    這個算命客人湊近了臉,幽幽地說道:“它把我在夢中做的認路記號都抹不見了,它一定想來找我,但我不知道它什麽時候會來,這真的太難熬了。”


    黑紗居士認真思考了片刻後說道:“如果你真的受到這種夢魘的不斷糾纏,那你可以考慮前往望州的道陵,或者去望州的佛塔尋求庇護。”


    “這兩個地方都是非常有名的寶地,曆代修道修佛的高人選擇在此坐化。”


    “如果真的有惡鬼存在,它肯定不敢靠近這些地方。有條件的話,你可以考慮前往那些地方暫時居住一段時間,惡鬼肯定就不會再跟著你了。”


    哪知,這算命客人聽完之後卻大驚失色:


    “你、原來你就是鬼啊!你怎麽和我夢裏說的一模一樣!”


    “大家快過來,我找到鬼了,我們一起燒死他,快點燒死他啊!”


    這讓黑紗居士感到疑惑不已。


    如果那個惡鬼能夠預知未來並直接陷害他,它根本沒有必要用這種方式來折磨凡人。即便是修仙者也很難對付這樣的怪物,那它為什麽遲遲不肯發動襲擊?


    陳子箋瞥了一眼,立刻明白了情況:這個人的精神狀態已經嚴重受損,他的大腦剛才似乎出現了故障,導致他在短時間內將黑紗居士的話重複傳遞了兩次。


    由於這種意料之外的大腦故障,導致其中一次信息在傳遞儲存之後變成了他“好像曾經在哪裏聽過”、“肯定不是第一次聽到”的內容。


    然後,這些信息與黑紗居士剛才對避難地點的提示相結合,很快就在他的記憶中變得混淆不清,就像是他在夢中所聽到的一樣。


    不過為什麽會出現這樣的故障,陳子箋也不理解。


    “是大腦無法正常地刪除虛假信息,以至於逐漸分不清真實和夢境了麽?”


    陳子箋運用神識一瞥,發現衙門的人已經圍住了黑紗居士,不過略微盤問一陣之後就解除了誤會。


    衙門眾人說道:“道長勿怪啊!因為前一段時間,我們陳豐縣有些人造了變故,這些人受到打擊之後一直瘋瘋癲癲的,時好時壞的管也沒法一直關在牢裏,給您添麻煩了。”


    黑紗居士客氣地說:“慚愧慚愧,這位客人隻是癡人說夢而已,倒也不必同這些人一般計較。”


    “隻是貧道修行本事不到家,也治不好這些病人,卻是落了個笑話。”


    但是這位測壽的客人並不打算罷休,他在衙役的鉗製下大聲喊道:


    “他是鬼,他就是鬼!我們找些紙銅錢來往空中一撒,他肯定會原形畢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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