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扶你迴房,等下我開門應付他們。”陳滿熊意識到自己的精神狀況不妙,立即決定先不理會找上門來的鄉親,而是扶著雪晴夫人快速迴房。


    恢複神智的雪晴夫人顯得很擔心:“可是,要是他們真的動粗怎麽辦?”


    陳滿熊深吸一口氣:“沒事的,交給我來應付,不理他們也不要緊。”


    事實證明,陳滿熊的決定是有所依據的。


    陳滿熊絕對不是第一次幹這種事,所以他很清楚當陳家的權威和地位受到挑戰的時候,很少有人敢抄著武器直接上門。


    因為那些勢單力薄的普通百姓人家無法承受聲討失敗的後果,所以在大多數情況下,他們會先試探陳家是否有氣勢上的破綻,然後再利用這些破綻來談條件。


    如果有人冒險主動挑起爭端,但又沒有給陳家造成實質性的傷害。


    那麽在這種情況下,他們會因為害怕陳家可能采取報複行動而互相克製和保持忍耐。聰明人都會小心翼翼地避免和陳家結仇,以免事情變得無法收場。


    按常規情況來看,這些前來找麻煩的人很快就會感到泄氣,因為沒有得到迴應,又沒有勇氣打破沉默,他們的情緒也維持不了太久。


    再過一段時間,這幫人就會發現沒有人願意主動站出來,大家都顧著自己的利益不想和陳家血拚到底,那麽組織士氣自然也會散去。


    但陳滿熊沒想到的是,今天是特殊狀況。


    因為儀式衍生產物的原因,雪晴夫人開始聚集陰氣並且產生怨念。


    這些怨念不僅影響了陳滿熊和雪晴夫人的神智,同時也散播到陳豐縣城內,誘發了其他人心中的懷疑與惡意。


    選擇沉默隻是拖延一時,隨著懷疑和怨念的糾纏加劇,這些人的緊箍和理智終將被堆積的怨念所突破。


    那時,他們將不再畏懼陳家地位所帶來的威懾力,而是選擇放棄交流,直接采取激烈的行動,訴諸暴力來要求迴答。


    半炷香不到的時間,陳家大院門外的人們就變得情緒激昂,他們開始用石頭和鈍器不斷地衝擊大門,甚至有人開始搭人梯,打算翻進院牆討要說法。


    時間緊迫,陳滿熊隻來得及和家中的下人交待安排幾句,就不得不去開門露麵,否則這幫人把大門拆急了眼,衝進來要傷人打人,那就不是嘴皮子能管用的時候了。


    “這幫人今天也不對勁……”


    送迴雪晴夫人的陳滿熊心頭一沉,他聽到大門口的喧鬧聲,毫不猶豫地走上前去拔出門閂:“陳滿熊在此,諸位究竟有什麽事要找我?”


    辦喜事的主人家怒斥道:“你還有臉問!我們本來酒席吃得好端端的,可就在你和雪晴夫人出現後,院子裏就突然開始死人了!”


    辦喜事的主人家將事情的經過長話短說,並且迅速將矛頭對準了陳家以及雪晴夫人:“我們不知道你們陳家在搞什麽鬼,我們也不想殘害無辜,但是你們今天實在形跡可疑,你們剛離開就出了事,這件事無論如何都得給我們個說法。”


    “要麽你把雪晴夫人交給我們,讓我們看看是不是她把鬼怪引過去的,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麽這件邪事肯定是你的無心之過,與你無關。”


    “要麽你過來配合我們一起調查,我們現在很懷疑你是在院子裏發現了什麽,才會行色匆匆的當場離開,你說呢,滿熊老爺?”


    “對,必須給我們一個說法!不然這人命得算在你的頭上!”


    眾多賓客心中怨念滋生,他們將陳家可能存在的打擊報複拋在腦後,想憑之前疑點對陳滿熊進行嚴刑逼問。


    陳滿熊開口說道:“你們瘋了?真以為陳豐縣天高皇帝遠就沒有王法了?”


    在場的賓客怒笑道:“王法?人都要死了誰管你王法不王法?”


    “老子們喝酒吃肉吃得好好的,就你們倆掃把星突然出現又突然離開,這院子裏就出了事,喜事變喪事,在場的所有人都要倒大黴,你輕飄飄的一句王法就想用衙門把我們嚇退,是不是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陳滿熊頓時感到情況不妙,精神壓力迅速增長。


    考慮到雪晴夫人和自己在今天出現的詭異情況,陳滿熊很懷疑當年他也是被利用的棋子,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促成了某些計劃之外的儀式結果。


    但是讓陳滿熊把妻子交出去那是不可能的。


    就算雪晴夫人真的有問題,陳滿熊現在把雪晴夫人交出去抵了事情,那他在陳家內部也無法做人了。族長的身份地位和權利他可以不要,但是陳家失去凝聚力之後必定分崩離析,積累的那些資源必定被其他官宦家族蠶食殆盡。


    所以無論如何,陳滿熊都不能交出雪晴夫人。


    陳滿熊保持沉默和氣勢,他瞥了一眼被砸得漆皮開裂、木屑爆出的大門,壓製著恐慌和怒意說道:“你們這也太胡攪蠻纏了,我們倆隻不過是去見朋友的時候走錯了地方,我還懷疑是你們失手殺了人,想栽贓在陳家頭上呢!”


    “枉我還想和陳豐縣鄉親交好,在危難關頭提供糯米幫助諸位解除屍毒,而且在討伐鬼祟的事件中我們陳家也有出力,現在你們居然這樣懷疑我?這太讓我失望了。”


    “砸壞我陳家大門的事,我陳滿熊暫且不和你們計較,為了避免鬼祟繼續害人,我現在可以和你們去院子裏看一看,但是你們事後必須賠償陳家的損失。”


    說著,陳滿熊用門閂將眾人逼退,轉身關門:“你們不是懷疑我嗎?那就先帶路啊,等司方先生和莫大俠一來,看你們還有什麽說法。”


    眾人暫時接受了陳滿熊的妥協,雖然覺得哪裏怪怪的,但陳滿熊的言行舉止暫時熄滅了眾人的怒火。


    “十萬火急之下不得不這樣做,為了避免鬼祟繼續害人,還請滿熊老爺跟我們走一趟。”主人家這時候也不想把話說死,雖然辦喜事的時候觸發大忌,但這最起碼的麵子還是要給的。


    去衙門請莫桑文的人肯定會撲了個空,因為陳子箋神識一看,莫桑文好長時間都沒見到煉屍道人和其他異常事件,這會兒正在山君廟找老道士喝酒呢。


    可眾人離開陳家大院,來到那座辦喜事的宅院時。


    他們驚恐地發現,原本布置妥當的滿堂紅彩,不知何時竟然已經褪去鮮紅,變成黃白相間的老舊草紙,院子裏的紅繩子和紅桌布都變為原色,陰風吹拂紙錢飛舞,仿佛剛才的喜事隻是錯覺,這家人一開始辦的就是喪事。


    “我的兒啊!”望著那宅院之中笑著上吊的白衣青年,主人家的額頭緊箍開裂,慘叫著衝進了屋子。


    “怎麽會變成這樣,明明剛剛還好好的,怎麽這下就白發人送黑發人了!”


    “你、你怎麽就這麽狠心的拋下了你的爹娘,你是爹娘的獨子,你爹娘年事已高,你突然不在了,爹娘這下也活不成了啊!”


    主人家失去理智的嚎啕大哭,他在喜事期間出現死人的時候就把人都支到了別處,別讓他們逗留在這危險的地方,本以為孩子會跟在隊伍裏不會被鬼祟盯上,可這一迴頭人就沒了,他實在無法接受含辛茹苦養育多年的兒子就這樣死了。


    但在陳滿熊眼裏,那上吊者的表情卻異常詭異,他的臉上分明掛著完全解脫的幸福,像極了當年喝下藥酒後,醉到不省人事的那些被犧牲者。


    陳子箋的神識仔細觀察,確認吊死者的屍首上沒有任何陰魂和魂魄殘留。


    然而就在這時,陳子箋突然有所感應。


    他發現之前出現過的那道黑色裂縫,此時居然在陳豐縣上空重新出現。


    那道怪異的黑暗裂縫一旦出現,就仿佛日食降臨一般,整片天空都變得陰沉昏暗。


    與此同時,陳子箋看到一個像風箏般的人影張開雙臂和雙腿,形成一個紙娃娃般的大字形,從空中搖搖晃晃地飄落下來,頃刻間就落入縣城消失了蹤跡。


    “我居然無法鎖定它的位置,難道雪晴夫人真的引來了惡鬼?”


    “不,這不可能,雪晴夫人不管怎麽看都是一介凡人,雖然她身上可能寄宿著人樁儀式衍生的產物,可能還有煉屍道人對她施加的詛咒,但他們的行動和術法在本質上都沒有掙脫陰陽二氣和怨念心魘的範疇,不可能有如此大的威力。”


    而且在跟丟影子之後,陳子箋逐漸感到一種如芒在背、如臨大敵的危機感。


    這種感覺讓陳子箋異常熟悉,與陳家老祖當初對他施加的凝視感非常相似。


    那是一種將目標視為獵物,迫不及待地想將獵物吞噬的詭異凝視。


    可是仔細感知之後,陳子箋才發現這股惡意比陳家老祖的窺視更強烈,仿佛是一種更高維度、更強大的異類正在注視著他的神識,洞悉他的每一個舉動。


    “若是連我的神識都無法鎖定那道人影,那麽目標的實力可能已經超越了香爐的神通,是我目前無法接觸的存在……”


    陳子箋內心十分忐忑,以他目前的力量狀態,最多隻能欺騙凡人,或者強行煉化記憶施展幾次法術。而麵對如此強大的特殊異類,他幾乎沒有任何反抗的手段。


    此時,陳豐縣城內的怨念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迅速增長。


    起初,陳子箋還沒意識到問題所在,以為是雪晴夫人正在聚集陰氣產生怨念。


    但是仔細一看,自從那道裂隙出現並有人影鑽出之後,所有人額頭上的緊箍都開始變得透明,露出金屬勒痕一樣的淤傷印記。


    “這詭異人影的力量,竟然能夠壓製所有的緊箍?!”


    陳子箋心裏很清楚,陳豐縣的災難避無可避,此刻就要徹底爆發。


    他忍不住地去思考方案來給自己增加底氣:如果他能一直保持隱藏狀態而不出手,或許對方不會對他產生過多的興趣,等禍害完陳豐縣後就會離開,就像之前那道裂縫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一樣。


    可是完全置之不理的話,陳豐縣很可能會遭受徹底毀滅。


    等這幫凡人死絕之後,搞不好陳子箋會重新陷入沉睡,不知道要過多久才能夠找到機緣重新蘇醒。


    “陳豐縣現在被黑暗籠罩,幾乎無法分辨出白天和黑夜的狀態,這種龐大而強硬的領域式壓製,足以說明那道人影是個危險至極的怪物……”


    “肯定是有什麽東西引起了它的注意,它才會突然現身,但到底是什麽呢?”


    “難道真的是雪晴夫人的問題嗎?”


    陳子箋有些驚愕的發現,在瞬息湧來的巨大壓力麵前,他竟然開始不知不覺地支持燒死雪晴夫人,希望能夠盡快趕走那道詭異的人影。


    “這玩意兒連我的神智都能幹擾,凡人怕是根本無法抵抗它的誘惑!”


    黑夜的迅速降臨引發了恐慌,而在所有人的緊箍都被黑暗領域壓製之後,陳豐縣的凡人開始變得更加詭異。


    起初,他們隻是聽到宅院中傳來哭嚎聲,於是被吸引前來查看情況。


    可是一旦他們得知事件緣由,恐懼和緊張的情緒就在人群中迅速蔓延開來。


    他們無法控製地迴想起過去詭異的儀式,以及他們內心最深處的恐慌和脆弱:


    如果那些死去的人隻是無辜遇害,臨死前意識到自己被欺騙,如今化身邪鬼迴來向活人複仇,那麽他們會不會被視為陳家的幫兇,會不會遭受同樣的報複?


    難以言喻的集體共同恐懼,促使集體選擇做出了共同的決定。


    從緊箍被壓製的那一刻開始,陳子箋就感覺到這些人身上的氣息發生了異變,陰陽二氣徹底混亂,就像當初小山君完全絕望、開始昏頭複仇的精神狀態一樣。


    這一幕變得極為棘手,因為即使陳子箋想要設法施救,利用夢境之類的手段隔絕怨念的幹擾,他也必須確保所救之人不會自行掙脫夢境。


    而現在,這些在恐慌和怨念中壓力沸騰的陳豐縣人,已經失去了所謂的人性。


    “不要再聽他拖延時間了,這一定就是陳家幹的!”


    “你們……啊!”陳滿熊再次失算。


    他萬萬沒有預料到,剛才還能用巧言令色拖延時間的鄉親,會在轉身之間突然拿起棒子和扁擔,將他打得頭破血流,摔倒在地。


    陳滿熊原本期待拖延時間,等司方浩仁和莫桑文及時出現解決這場麻煩,卻沒想到兩人還未現身,他就迎來了一陣暴雨般的痛毆和毒打。


    “小心點,別把那惡鬼婆娘的丈夫打死了。要是她不肯乖乖就範,我們還得帶著這位陳老爺去攻她的軟肋。”


    “大家一起來,押他去陳家大院!”


    眾人對雪晴夫人充滿了畏懼和憎恨。


    他們害怕她已經變成了真正的惡鬼,成為了重返人世的邪惡妖魔。他們害怕一旦踏入陳家大院,就像進入了吃人不吐骨頭的魔窟一樣,會被群魔亂舞的惡鬼吞噬殆盡。


    但他們又打心眼裏覺得,他們內心深處又堅信這詭異的黑暗,與過去的罪孽有著必然的聯係。


    在震驚和驚愕之下,陳滿熊被人打得口鼻流血不止,然後他又被捆綁在一根木棍中間,被人架著木棍不斷發力,推著他朝陳家大院的門口走去。


    隨著大門被摧毀,一陣憤怒的吼聲傳進了院內:


    “雪晴夫人,我們知道你就躲在家裏!”


    “如果你不想親眼看著你的丈夫被活活打死,最好單獨出來與我們對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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