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屍道人毫不保留地坦白,讓莫桑文陷入短暫的沉默。


    莫桑文迴想起以往辦案的經驗,若是現在要憑直覺做出決定,他此刻必然已將這個來曆不明的道人投入大牢,找借口先把對方關押起來再說。


    可若是選擇相信邏輯和流程,就必須對道人的陳述進行驗證,不可冤枉良善正道。


    對於陳子箋而言,莫桑文猶豫的表現意味著他更加傾向於選擇相信邏輯和遵循規程。盡管莫桑文一直試圖掩蓋自己的真實意圖,然而涉及到核心機密時,他還是不可避免地陷入了矛盾。


    莫桑文並未盲目相信道人,而是開口詢問:“關於那隻鬼王,你究竟知道多少?”


    煉屍道人笑了笑迴答道:“既然大俠對貧道不信任,為何仍舊追問?畢竟貧道和大俠也隻是相識一麵而已,說再多也是白費口舌。若是大俠有信任的人選,想知道這山河玉璽的來曆和用法,不妨直接去問他們好了。”


    “眼下陰氣重歸,死物之力與陰氣息息相關,它們會隨著陰氣的增強而日益壯大。要是大俠放著邪物不管,非要在這裏反複懷疑貧道,不小心延誤了抓捕鬼王的最佳時機,那隻能說此事是命中注定、天意難違。”


    煉屍道人拒絕正麵迴答,刻意將話題轉移到陳家人身上,同時強調鬼王的力量正在迅速增強,明顯是不願給莫桑文太多時間用於思考和試探。


    ‘這道人,明顯知道陳家舊事,他這般講話是不是故意打算利用我來引出陳滿熊和雪晴夫人?畢竟之前有人用障眼法捉弄陳延虎,說不定就是此人所為。’


    ‘可我手頭沒有確鑿證據,而且他剛才所做的一切已經引起了衙門的警覺,肯定有人在秘密觀察城隍廟這邊。如果我直接得罪他,恐怕會處於下風。’


    戰鬥很快結束,陽光也迅速消失,夜晚的明亮顯露陽光是很容易引起注意的,衙門的值夜巡邏也很快趕到此處。


    如今莫桑文得到了山河玉璽,民眾一定期待借此機會來驅除妖魔,還陳豐縣一個清淨太平,不然要是辦出點岔子,那一定會變成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莫桑文察覺到形勢不容樂觀,但局勢已經發展到這個地步,有很多人需要解釋和交代才能放心。於是他開口問道:


    “那道長認為,什麽時候才是討伐鬼王的最佳時機?”


    煉屍道人笑道:“如此妖邪鬼祟,人人得而誅之。我看大俠身手了得,那便事不宜遲,與其靜待鬼物壯大,不如今晚就走。”


    莫桑文凝視著煉屍道人,試圖發現他的破綻:“隻有你和我嗎?道長視鬼王如洪水猛獸,那最好還是找幾個好手一起前往。”


    煉屍道人無懈可擊地迴答:“大俠既然對貧道有所疑慮,那貧道就在衙門等候好消息。”


    說罷,煉屍道人和衙門的人員交流起來。畢竟這些橫七豎八的屍體需要被收拾起來並妥善焚燒,否則一旦白天陽氣升騰,這些屍首就會迅速散發出令人難聞的惡臭和滲出膿液,到時候再來操作絕對是更加麻煩。


    而一旦普通人嗅到這種腐屍的惡臭,就算不生病,也可能導致他們整天喪失食欲,這必將引發民眾的不滿情緒,接著紛紛向衙門告狀,並要求衙門采取必要的處理措施。


    “諸位辛苦收拾屍體了,貧道這裏有些藥粉可以預防屍毒、防止沾染屍身疫病。如果各位不嫌棄的話,可以到這裏取用,將其與酒水混合後擦拭身體即可。”


    趕到的衙門捕頭們齊齊抱拳表示感謝,雖然他們並不清楚這位道人與莫桑文之間的關係,但從他的表現來看,這道人並不像是個壞人。畢竟在夜晚敢於出來收拾僵屍,這讓他們認為沒有理由懷疑他的動機。


    “還有這種藥嗎?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還以為道長這樣的高手都被征召到州府去了,多謝道長支招。”


    煉屍道人捋須微笑:“諸位客氣了,為民除害是正道的本分,降妖除魔也無足掛齒。隻是貧道一路追蹤邪祟,人到陳豐縣時已經有些晚了,聽說城內許多百姓深受屍毒之苦,恐怕是那山河嶺的鬼王正在蘇醒,欲將這片蒼山之城化為人間鬼蜮啊。”


    “不過貧道也懂些驅屍淨衣之法,現在若是能夠亡羊補牢,也許還能挽迴局麵。”


    衙門捕頭也十分驚喜:“道長如此胸懷,實在令人佩服!”


    “實不相瞞,陳豐縣中高價出售糯米的事情已經有些時日了,隻要這僵屍一日存在,那幫人就一日不會降價,若道長願意為百姓驅除屍毒,衙門必定會給予獎賞!”


    煉屍道人點了點頭,答應道:“唉,金銀細軟都是次要的,貧道隻是不忍看見百姓受苦,想起師傅當初收養貧道


    交談之間,衙門眾人對煉屍道人的態度迅速提升。


    陳子箋看到這情況,立刻明白莫桑文和陳家已經處於被動局麵:


    “壞,這煉屍道人的隱秘攻勢簡直無孔不入。”


    “他先對付莫桑文,通過手腕和實力提高自己的地位,博取衙門官府勢力的信任,然後還以解決屍毒問題為借口來幹擾陳家的糯米算盤,逼迫陳家派人去處理他。”


    “盡管莫桑文表現出的玄虛態度,經常能夠迷惑那些不夠了解巡捕司風格的敵人,但對於蓄謀已久的煉屍道人來說,這種伎倆已經沒法奏效了。”


    “自從雪晴夫人病重以來,一直都是煉屍道人在暗中操控,而且在這段時間裏,他還滲透到山河嶺中的笨老虎和鬼王的勢力之中。”


    “除非能夠豁出一切,與煉屍道人正麵交鋒並將他鏟除,否則與他拖延戰鬥隻會讓他持續發揮主場優勢。”


    隨後的情況與陳子箋所預料的相差無幾,煉屍道人通過給衙門提供支援和施加壓力,漸漸導致衙門對莫桑文的態度有所下降:


    “依道長所言,莫大俠今晚能夠集結人馬前去討伐鬼王嗎?不管山河玉璽是何種神奇物品,畢竟它名義上屬於陳豐縣城隍廟。如果莫大俠無法充分利用這件物品,也可以將其交給道長進行除魔,這樣如何?”


    莫桑文冷漠地對視一眼:“不必著急,我立刻就去物色合適的人手。”


    煉屍道人不動聲色地露出一絲笑容,借口要前往衙門查看被屍毒感染的百姓名冊,天亮後讓衙門將中毒者帶到衙門,再由他來幫忙解除屍毒。


    盡管煉屍道人不情願讓莫桑文帶走山河玉璽,但在施加壓力後,一切都按照他的計劃進行,暫且讓莫桑文帶著寶物也無所謂。


    當然,這下陳豐縣內必定會掀起騷動。


    在夜幕降臨後緊盯著陳豐縣動態的那些人,他們一定能第一時間獲取情報並迅速做出相應的反應。


    燈火搖曳的陳家大院。


    “什麽?!你說陳豐縣突然冒出來一個道士,打算收拾鬼王、解決所有僵屍?”


    陳滿熊迅速從床上起身穿衣,緊急召集家族成員。


    最近大家的睡眠都比較淺,時刻提防著可能出現在身邊的僵屍,雖然有點身心俱疲的味道,不過他們對於這樣的夜間談話並不驚訝。


    然而陳滿熊等人還未來得及坐穩椅子,就有仆人來匆匆傳話,說莫桑文前來求見。


    陳金猿問道:“他這麽晚了來找我們做什麽?”


    潛伏在城中的探子立即上前,將城隍廟夜間發生的事情詳細匯報了一遍。


    陳滿熊皺起眉頭,沉思片刻後說道:“或許莫桑文是不想讓那位道士奪走他的功勞,但他突然直接找上我們,這件事情恐怕還有隱情。”


    “我有種感覺,那個道士肯定有問題。如果他真的如此厲害,為什麽在其他發生僵屍事件的地方從未聽說過他的名聲?”


    “他偏偏選擇來到陳豐縣,而且還牽扯到了山河玉璽。但他現在仗著衙門的支持,再想慢慢調查他的底細,怕是沒有那個時間了。”


    陳延虎開口說道:“既然你們都不便現身,那就讓我去會一會莫桑文吧。正好姚馬桀也在陳豐縣,我身邊可帶幫手,也不怕那莫桑文要挾使壞。”


    卻不知,陳延虎動身的時候,睡不著覺的陳冬理同樣睜開了眼睛。


    這個晚上,他沒能再進入那個逃避現實的夢境之中。但當陳冬理得知父親要和姚馬桀一起行動時,額頭上的緊箍就不可避免地開始顫動滲血。


    在一個無人守衛的房間裏,陳冬理迅速換上了鬥笠和黑衣。趁著莫桑文進門分散了其他人的注意力,他悄悄地將一把椅子放在牆邊,輕飄飄地溜到了牆外。


    莫桑文叫住了陳延虎和姚馬桀,開口說道:“我懷疑那個道士就是暗中對你們施展幻術的人。盡管他嫌疑很大,但目前還沒有確鑿證據。你們和我一同前往,無論如何都對陳家有好處。”


    期間,莫桑文說出了形跡可疑的煉屍道人,以及山河玉璽、鬼王相關的事情。


    莫桑文繼續說道:“陳滿熊不願見我,而你們對此毫不知情。現在我們暫且算作同夥,我不打算追究你們當年的惡行,但你們也應該向我提供關於山河玉璽的情報。”


    陳延虎遲疑了片刻,前往後屋與陳滿熊交涉後,再次迴到前堂:“陳家關於山河玉璽的記錄非常有限,當年隻獲得了兩枚山河玉璽,然後盡數用於供奉儀式。”


    “其中一枚玉璽被放置在山君廟下,但那座山君廟在很長時間裏都是避雨用的破廟,也就最近才有那位道長出錢修理,棺材和玉璽早已不知所蹤。”


    “另一枚被放置在城隍廟中,但這枚玉璽已經落入了莫大俠的手中,莫大俠還需要來找我們陳家來要什麽?”


    莫桑文立刻迴應說:“明白了,我們現在立即出發。關於另外一枚玉璽的下落,或許很快我們就能揭曉。”


    “你可別忘了我們先前的約定。”姚馬桀雖然不喜歡莫桑文,總覺得他這人的嘴臉和那些朝廷走狗一樣可惡,但考慮到這事關乎陳家的利益,既然陳延虎打算去,他自然也要隨行參與。


    “那是當然。”莫桑文招募到兩位幫手,立即出發前往衙門尋找道士。


    “大俠果然膽識過人,兩位朋友想來也是武道中人。貧道就不多言了,出發吧。”


    四人離開陳豐縣,在夜色中打著燈籠,朝著山河嶺山君廟的方向快速前進。


    煉屍道人說,需要繞過落楓潭,穿過一片無名的山林,才能找到陰陽路的入口。


    當四人經過山君廟時,莫桑文和煉屍道人都明顯地停下腳步。


    ‘這座山君廟內確實沒有寶物,就算真有,修廟期間應該就已經挖走了。’


    ‘不過,陳家人聲稱山君廟中的玉璽和棺材早已失竊,他們當年也未能找出真相。再加上陳家被貶謫後失了官職,對這件事情徹底失去興趣,也不想再去理會那些難以梳理且毫無益處的麻煩了,找他們是問了也白問……’


    ‘不過這個古怪的道士,他知道有兩枚山河玉璽嗎?’


    在山君廟後院靜坐的老道士忽然感受到周圍氣溫驟降,仿佛一團球形的陰風穿過屋頂滲透進房,讓他條件反射地睜開了眼睛:


    ‘好重的陰氣,難道有什麽邪物從外麵經過嗎?’


    老道士迅速起身出了後院,依靠山君廟中預設的暗孔朝外窺視。


    他震驚地發現:在門外的四個人中,有三個是他最近剛剛見過的人,而剩下那個道士的麵容裝扮,卻讓他感到又詭異又眼熟。


    ‘嘶,好冷!光是靠近門口就感覺寒氣逼人,那股陰氣似乎是從他們身上散發出來的。可這大晚上的,又是山河嶺這種地方,他們究竟要去做什麽?’


    莫桑文等人路過山君廟,他們沒有敲門打擾,隻是默默無言地繼續前行。


    老道士瞥見這一幕,雖然心生疑慮,但他還是決定返迴廟中。


    低頭叩拜,他點燃了三炷香,向山君祈禱:


    “有陰風途徑山君廟,疑似邪魔外道害人作祟,此事似有蹊蹺,小道打算前去一探究竟,還請山君庇佑。”


    說完,老道士便趁著四人走得更遠,縱身一躍,施展輕功飛出了後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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