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方浩仁和司方雪瑩的突然出現,讓陳冬理破碎的緊箍開始收縮。


    當陳冬理察覺到有人來到山君廟時,他的第一反應是站起身來退到一邊,並不打算和兩人主動交流。


    陳延虎:“嗯?司方先生也找道長有事嗎?”


    司方浩仁拱手說道:“正是,在下覺得陳豐縣的事情有些蹊蹺,已經早早的寫信告知巡捕司,但巡捕司的人馬遲遲未到,讓在下不得不前來請教道長的高見。”


    “剛剛不小心聽到兩位在聊凝神丹的事,不知……”


    陳延虎若有所悟:“喔,冬理的病一時半會兒怕是好不了,我隻是買點凝神丹拿去應急,免得冬理心病發作,又尋死覓活的想不開。至於剛才,我們已經談妥了。”


    聞聲,老道士才連忙擺手,笑著說道:“不敢當,不敢當,司方先生有何指示盡管開口便是。貧道所知道的事情,也不一定就比司方先生多。”


    司方浩仁開口說:“前些日子陳豐縣鬧僵屍的事,道長知道多少?”


    老道士目光轉移,看向慢悠悠走來的魯哥兒:“實不相瞞,貧道這段時間一直在山上修廟,對於陳豐縣的屍患,純屬是修廟期間閑聊得知,並未親眼所見。”


    “聽說陳豐縣糯米儲備豐富,應當隻是鬧一陣子,給眾人拔除屍毒就消停了吧?”


    司方浩仁解釋說:“道長,並非如此啊!若是尋常村落的屍患,死屍下葬後被驚起詐屍,那是憋著一口氣沒有散盡,那種普通的僵屍是無法對陳豐縣造成威脅的。”


    “但這次潛入陳豐縣的僵屍,背後似乎有某個魔道中人的操控和指使。這些僵屍先破壞了陳豐縣的陰陽術法護城結構,造成一些損失。”


    “我曾親自派衙門的人手連夜盯梢、四處搜查,但都沒有發現明顯的僵屍蹤跡。因為僵屍太過矚目又沒有活捉到,所以可能是有人在城內故意散播屍毒,危害百姓。”


    老道士雙手揣在袖子裏,脖子後仰一縮,尷尬又不失謙虛地一笑:“如果這些僵屍是有人刻意製造的,那這件事應該歸衙門和巡捕司管轄吧?貧道隻是一介山野道士,撞見這人為災禍也是有心無力。”


    司方浩仁知道老道士不願輕易下山,便說:“此人雖然計謀歹毒,不惜危害無辜百姓也要達成目的,但他一開始下手的目標,很不巧地選到了學府這邊。”


    “因巡捕司的人手遲遲未到,昨日我將此事與巡捕司術士修書告知,術士告訴我說,那村子裏的屍首並非偶然殘留,而是有人在此地煉製十二隻僵屍,叫做長生五行十二運之屍弊。”


    “僵屍其一,名為吻嬰,能攫取新生胎兒的氣息,聚斂先天之氣化為屍煞。”


    “僵屍其二,名為沐垢,指僵屍能夠藏汙納垢,利用缺失的部分補全屍魔。”


    “僵屍其三,名為白冠,它會潛入學府之地,攫取靈智和氣血來化為屍妖。”


    “僵屍其四、其五,名為臨棺、墓旺,前者危害仕途,後者主導旺極必衰。”


    “除了這五頭為首的屍怪,剩下七隻僵屍分別是氣衰、百病、屋老、墳柱、絕胞、棄胎、血養。先前僵屍夜襲學府,我等無意間破解掉一頭屍怪,使其產生變數。”


    “道長,你既懂得風水堪輿、又能相骨算命。若是道長守著山君廟不便下山,可否依照這陰陽二氣布防圖和陳豐縣民百家譜,替我們算一算對方的破綻?”


    老道士一聽說不用下山赴湯蹈火,也是暗暗鬆了口氣,開口說道:“可以,不過要是你們提供的東西有誤,算出來的結果對不上號,那可不能怪貧道疏忽。”


    說罷,老道士焚香供奉,先敬山君再敬道神:“兩位也來上香祭拜吧?”


    兩人沒有拒絕,既然來到山君廟的地盤求老道士幫忙,那配合對方上香也是分內之事。陳子箋拆開香火一看,便發現司方浩仁和司方雪瑩不像表麵上那麽大義凜然。


    兩人表明文弱拘謹,實則內心對陰陽二氣的奧秘極度渴求,張狂饑渴程度絲毫不下於發癲的陳冬理,並且他們很需要將這些經曆和研究寫成文章。


    待司方浩仁取出圖紙和百家譜,老道士一一推算後,迅速發現了其中的破綻:


    “司方先生所言不差,此事或許是魔道中人所為,但對方似乎施展了特殊手段,導致貧道也無法確認對方的真實氣息和具體位置。”


    “另外,真要說哪裏不對,那就是這次僵屍進城的事情實在是蹊蹺。雖然長生五行十二運之屍弊這門邪術兇名赫赫,但造出來的僵屍卻不可能直接得到飛天遁地的本事。否則真煉出了‘飛僵、旱魃’這類天災大害,根本沒必要遮遮掩掩的進行偷襲。”


    聞言,司方雪瑩詳細地講述了那一晚所發生的事情和細節。


    老道士摸了摸胡須:“當日山君廟有怪風送客,貧道就覺得事情蹊蹺,如今聽說這前後的細節,這僵屍怎麽像是用土遁術送進城內的啊?”


    “土遁術?”司方浩仁眼睛一亮,也想到了這方麵的傳說和記載。


    老道士:“貧道雖然不會土遁術,卻聽師傅曾經說過‘土行孫者’之類的功法。”


    “師傅說是,此類功法是修仙者的才能使用的功法,因為大地多土、山嶽藏金、林澗豐水,所以需要同時施展金遁術、土遁術、水遁術才能夠自由唿吸、遁地神行。”


    “但看雪瑩姑娘的意思,這僵屍似乎是直接出現在她身後的,所以這可能是以她本人為基礎施展的偏門術法,僅僅使用土遁潛入地下,利用活人減少術法的需求。”


    司方浩仁一點就通:“原來如此,那些村子的村民之所以能夠順利逃走,是因為煉屍者一開始就沒有修為,那賊人本來就需要靠嚇走活人來運送僵屍!”


    老道士沉吟著說道:“沒錯,不過最普遍的土遁法,並非修煉意義上的術法,而是一種障眼法。施展者隻需事先挖好逃跑用的地道,再利用煙霧、閃光等迷惑視聽的手段,就可以順利鑽入通道逃之夭夭。”


    “要是那些賊人熟知陳豐縣內部的暗渠水道,同時手握城防布局圖,那麽想要將對方繩之以法,就會變得十分困難。而對方既沒有兇殘地殺人煉屍,也沒有急功近利地暴露目的,那就是有所圖謀。”


    “根據兩位說的……”


    “打擾道長,在下突然想起一些情報。”陳延虎忽然開口,說起陳家大院內雪晴夫人被僵屍咬傷一事,又提起雪晴夫人清醒之後的詭異發言。


    他覺得至少這件事上,他們父子倆是絕對無辜的。不管這世間是否真的有鬼怪,先把麻煩丟出去,省得夜裏碰到鬼怪索命。


    老道士聽罷,臉上也露出了不安之色:“那麽照你這麽說,雪晴夫人中的屍毒就更加詭異了。如果對方在施展邪術時故意留下破綻,導致兩個僵屍沒有按照規律進行補缺,這一不煉屍,二不求財,藏頭露尾的禍害百姓難道隻是為了好玩?”


    “雪晴夫人在清醒後感到非常後悔,還談到了當年奉魂成神、活埋人樁的孽事。你是想說這件事是由山君指使而為之,故意報複陳豐縣的百姓嗎?!”


    陳延虎微微一愣,說道:“這真不敢啊,會不會是有人假借山君的名義幹壞事呢?之前雪晴夫人的病好,就是陳竹香在山君廟求了一包來曆不明的藥材啊!”


    這下,幾個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看向陳延虎。


    糟糕,這下找借口說漏了!


    陳延虎自知失言,但這會兒也沒法改口,隻好捏造了個子虛烏有的賊人往上套:“雖說藥材一事,可能就是賊人暗中所為,但那賊人先救雪晴夫人,又害雪晴夫人,這件事怎麽樣也是說不通的,可能隻是個誤會。”


    不,山君真的有賞賜財寶的本事,隻是你們沒有遇到而已。搞不好真就是山君看破了背後的一切,所以提前布局插手。


    老道士意味深長地看了猛虎下山圖一眼,突然間心情很好,意氣風發地說道:


    “原來如此,既然有人暗中幫助你們陳家,提供藥材的事情又無意間破壞了賊人的計劃,而原本賊人想讓雪晴夫人病故,但卻被人橫插一手保住了一條命。”


    “這豈不是已經挑明了,對方一開始想要的就是雪晴夫人的屍體嗎?”


    司方浩仁:“之前我們也有看過雪晴夫人,她確實是個苦命人,但命數和八字都沒有什麽特別的。此外,可能是因為陳家在官場失意的緣故,她的病也是心病一類。”


    老道士掐指一算,神色凝重:“那必須先把雪晴夫人看緊了,無論她的過去如何,現在這賊人下定決心要取她性命,一旦給對方得逞,後果可能不堪設想。”


    “貧道認為,賊人下手的下一個目標就是雪晴夫人!”


    雖然老道士自信無比,不過在陳子箋看來,這一切手段都不如在對方下手的時候,直接介入然後阻撓對方。


    先前,陳子箋沒有足夠合適的上香載體,不能夠利用這些凡人的記憶來施展煉化神通。今日一下子多了四個來上香的,他倒是不用擔心煉化自己的記憶煉出問題,可以利用手頭的資源展開嚐試了。


    這件事暫且商量到這裏,魯哥兒留在這裏繼續修廟,其餘四人分別下山。


    在他們沒有注意到的時候,微量的香灰飄入耳道,給他們打上了神識的標記。


    雖然身邊跟著個黑袍鬥笠人有點怪,但此人與陳延虎認識,司方雪瑩又想象不出陳冬理主動出門的畫麵,便滿腦子都想著如何活捉僵屍,如何探索陰陽二氣之中的奧秘,根本沒有太過在意那人究竟是誰。


    “或許他已經染上屍毒了,因此不願意暴露自己恐怖的外觀?”


    修廟的一天,在平靜之中度過。


    由於僵屍事件的緣故,魯哥兒不得不提前下山。老道士整理好了後院的臥房,關上了山君廟的大門,在房中打坐調和氣息,以備夜晚可能麵臨的突然襲擊。


    直到天色徹底昏暗下來,山君廟外才鑽出一隻斑斕的猛虎。


    “?”陳子箋的神識,自然第一時間鎖定了對方。


    他立即憑借氣息辨認出這隻主動靠近山君廟的老虎,正是那天在落楓潭邊上偷窺的老虎。


    隻是,這隻老虎的表情顯得十分人性化,它蹲坐在廟門口抬頭看向牌匾,又閉上眼睛細細地嗅著空氣中的味道,眼眸之中竟然透露出一絲疑惑不解,又透漏出一絲奇怪的希冀。


    “爹,是你迴來了嗎……”


    “爹,還記得我嗎……”


    這隻老虎模仿人言,擠出一段不太好聽的詭異嗓音,但它身上一閃而逝的靈光,卻與那山河玉璽之中的靈氣十分相似。


    這讓陳子箋頓時來了興趣:“太棒了!這山河嶺之中居然真的有精怪苟住了沒死!隻要得到對方的記憶,幾乎就等於得到了與修煉有關的鑰匙啊!”


    “不過這隻老虎,若是舊時山君留下的子嗣,那它和陳家的仇恨是很難輕易被化解的。假如它是幕後黑手,長期沾染煉屍邪術,氣息肯定不會這麽純粹……”


    陳子箋迅速思考,試圖抓住這難得一見的機緣。


    一瞬間,許多念頭從腦海湧出,包括但不限於:假扮它爹、煉化美食誘惑對方、假裝自己是不認識它的山君、欺騙它給猛虎下山圖上香之類的。


    可隻老虎沒有得到迴應,馬上就不再模仿人言。它隻是失望地轉了幾圈,立起身子想要推開大門。但它力有未逮,推之不得後又果斷放棄。


    下一刻,它的動作很突兀地遁入陰影之中,身上靈光一閃就消失了蹤跡。


    這一幕,幾乎和僵屍撲向司方雪瑩的時候一模一樣。


    “不會吧?”見到這一幕,陳子箋也一時愣住,“這家夥難道就是真正的幕後黑手,它蟄伏在此隱忍多年,如今終於忍不住要複仇了?”


    “但這又說不通啊,它又是如何做到一邊殘害百姓,一邊又不會沾染殺戮煞氣的?最重要的是,這隻老虎身上沒有黑氣,這兇手很可能是另有其人……”


    機會總是稍縱即逝,老虎試探不成直接土遁開溜,陳子箋也無法將其挽留下來。


    “也罷,先去看看陳豐縣城隍廟的山河玉璽能不能收菜。”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焚香誌異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青銅深淵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青銅深淵並收藏焚香誌異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