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底鶯飛草長,花木向陽,流雲清淡,煙波生香,陳慈悲墨良辰一行人迴了煙霞,兩個加起來一百歲的半老頭子坐在一輛車上,原本就惜字如金的陳慈悲更加沉默,時常就隻是撩著車簾子往遠處看,呆呆地許久一動也不動。


    墨良辰陪著他不說話,有時候互相對視一下,好像倆人都知道對方心裏想的是什麽。


    到了煙霞之後,鳳揚兒被安排住進一間大宅子,離梵壇不遠,陳慈悲安排人仔細地伺候著,偶爾來和她說幾句話,不長坐,一會就走了。


    除了這事,凡有什麽別的人,別的事,陳慈悲都不見也不理,一應都丟給胡千斤,整天都是懶懶的模樣。


    要不然就是出海,從前他一個人,現在和墨良辰兩個人,一艘小船,在海上飄飄蕩蕩一日才歸,有時候海上風大,兩人迴來的時候,全身都濕透,或者濕過了又被風吹了個半幹,墨良辰的黑衫上一層層的鹽漬。


    唯獨魚帶不迴來幾條。


    胡千斤日日裏謹慎周全地伺候著,他知道陳慈悲這次迴來之後,有了心事,但他暫時還看不出是什麽心事,不過墨良辰看得出,這讓胡千斤心裏有一絲不安。


    陳慈悲和墨良辰兩人仿佛形成了一個鐵桶,無論幹什麽都在一處,讓原本這幾年好不容易和聖主生出點親近的胡千斤一瞬間感覺成了個外人,雖然事務都是交由他處理,相當於放大了他的權柄,但是他其實更想陪著陳慈悲出海,不過輪不到他的份。


    在海上的時候,四下裏一個人都沒有,陳慈悲才偶爾和墨良辰抱怨,“也不知怎麽地,自從見了靈兒,突然就心生退意,那二十多年忙忙碌碌也不知道在幹什麽,就給自己博了個惡人的名聲,如今卻連孩子都不認我,眼瞅著咱們這歲數可能也就十數年的事了,哎!阿良啊,你說這一生鑽營是為了什麽?好像白活了這些年,從來都沒把握住重要的人。”


    墨良辰撇著嘴,望著海天之端,偶有兩隻海鷗從天際飛過來,劃過他們頭頂,又去了別的地方。


    陳慈悲甚至以為墨良辰沒聽見他在抱怨什麽的時候,墨良辰才開口,“你不明白,我又何嚐明白?爭名,爭利,爭誰功夫更高,為情、為義、為不辜負自以為的人心,這些鬥得死去活來的人,最終都一股腦成了後人的曆史,哪個逃得掉?無非一抔黃土,後人迴頭看的時候,笑這些人徒勞一生。”


    “但後人也不領這個教訓,他們也要爭執一生,都是畫地為牢。”


    “阿慈,要是迴到跟薑兒剛認識的那年,你要怎麽辦?”


    這次輪到陳慈悲沉默了,抬起袖子抹了抹眼角,一半已經白了的頭發在海風中散亂地撲在臉上,“阿良啊,原本想答你,我想在從上搖宮出來之後,就帶著薑兒遠走高飛,薑兒要的不多,就給她一個像他們蝴蝶穀或者玉鴦潭那樣的院子,三兩間草舍,種花種豆,養些貓狗豬羊,然後讓靈兒就在那山林間長大,雖然沒有大富大貴,但是至少爹娘都能陪著她,但是轉念一想,這也是錯,人在江湖中,哪能真的做到不沾刀劍,我躲著人,攔不住人家來找我,要是有人來尋仇,薑兒和靈兒豈不是要被我牽連?要真的能迴到那年,我希望我不要掉到薑兒的閨房之中,或者那年不要在當街攔下她的馬車,或者聽她的話不要去上搖宮,或者她最後一次來找我的時候,不要給她靈兒——我不知道她是要和我訣別——”陳慈悲說到這已經說不下去,掩著麵,在墨良辰麵前哭出了聲。


    墨良辰伸出手,生硬地拍了拍陳慈悲的肩膀,“阿慈,要是真沒有認識過她,這人生豈不是更無意趣。”


    陳慈悲又兀自哭了一會,才止住了,用袖子擦了鼻子和眼,清了清嗓子,“咳,阿良,讓你見笑了,我如今就想日日陪在靈兒身邊,她讓我幹什麽,我趕緊就去辦,她說什麽話,我就仔細的聽著,可惜啊,報應不爽,靈兒心裏恨透了我,不肯給我這個機會,也不知道她現在怎麽樣了。”


    “你就放心吧,沒有你的那些年,人家不是也都過來了,怎麽有了你,她就突然不好了?況且,施偌還照顧著她呢,你先等些日子,這事情靈兒一定會想,等她想通了,總會讓你有機會去好好當一把爹。”


    “施偌那孩子——”提到施偌,陳慈悲頓了頓,“我看他的功夫,好像被賀雀做了什麽手腳,我要是沒猜錯,他的功夫進境可能已經卡住兩三年了,而且接下來的幾年也不會再有進展。”陳慈悲搖了搖頭,臉上露出可惜的神色。


    “為何這樣說?你看出了什麽?”


    “之前交手的時候我感覺到了,他真氣細微地滯澀,若是他想再修煉,這滯澀會越明顯,就好像經脈裏的關節之處,被人上了枷鎖,讓他到了一定的程度,就再無法突破。感覺上去有些年頭了,我推測隻有可能是賀雀所為,要是尋常人,功夫練到他這份上,也夠用了,隻要不再追求進境,不會有什麽影響,但是施偌不一樣,他是有悟性的孩子,若是無法突破和貫通,我擔心天長地久,將傷其自身。”


    “是賀雀所為?賀雀為何這樣做?他難道是怕施偌太厲害了不成?”


    陳慈悲又搖頭,“這我也看不透,隻是匆忙一交手,感受得並不深,賀雀本來就是個古怪的人,做了什麽也不奇怪。”


    墨良辰臉色透著焦急,“那可怎麽辦?本來靈兒還指望著他呢!你可有辦法?”


    “這不好說,我得仔細看看他究竟被賀雀做了什麽手腳,要是盡早幹預,或許還有機會,等些時日靈兒氣消了,我再去看看他們,你同我一起去,看看從醫術上,能不能有什麽辦法。”


    “我自然願意!我可還盼著他跟靈兒能白頭到老呢,生幾個娃娃,要不然你隱退了之後,隻與我兩個幹瞪眼,豈不是無聊得很。”


    陳慈悲一笑,“乞求天遂人願啊!沒想到我陳慈悲也有一天要祈求上蒼了,真是世事好輪迴啊!”


    墨良辰撫掌大笑,“你要是真的想好了,我便陪你一並退下來,找個地方隱居起來,找個離靈兒他們近的地方。”


    “說是要退,其實並不容易,我退了之後,神農教三千教眾該怎麽辦?教主誰來做?他們幾個會不會爭鬥?新教主怎麽服眾?往後神農教在江湖上該扮演個什麽樣的角色?這些事都要細細想來。本來我還打算,阿良你能接我的位子。”


    墨良辰趕緊擺手,“你快饒了我吧!我可不是那塊料!不如讓我迴去給後生帶帶孩子,種花養草我倒在行。”


    “急什麽?你不願意我也不會勉強你。”


    “哼,我看你那個教主的位子啊,早有人盯上了,你真的得小心,要是盯上那位子的人,不是你屬意的人,可不好辦。”


    “哦?阿良知道我心中的想法?”


    “我可不敢知道,怕你殺我滅口,我什麽都不說,總之,這幾日,西樓快要來給你報上年的賬了,千斤那孩子又心思極重,你自己心裏有數就行。”


    陳慈悲伸手指虛點著,一臉了然的笑意,“還說你不知道!”


    宋依稀接到神農教總部傳喚令的時候,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其屬下教眾也都覺得奇怪,猜不出因為什麽傳喚令讓宋領主接令後當日啟程出發,立馬趕往煙霞,麵見聖主?


    照理說宋依稀這階層,和聖主根本就說不上話。


    況且,聖主若真的有事要讓她去辦,也該先找蔣玄武,這樣跨過蔣玄武直接去見聖主,宋依稀很猶豫,於是立刻寫了一封信給南陽玄雅堂總部蔣尊主送過去,一邊快馬加鞭,三日就趕到了煙霞,水也顧不上喝一口,被人接引到梵壇,卻被於瓏璟攔在了聖主門外,說,“沈尊主在裏麵,宋領主您得稍微等一等。”


    兩個大姑娘互相盯著對方的眼睛打量著對方的麵龐,衣著,兵器,她們雖然知道對方的存在,但是以前從沒見過,江湖上闖蕩的姑娘,少有一眼看上去就溫柔可人的,多少都是透著點犀利,倆人的眼神像溫柔的刀,咂麽著對方眼睛裏的意味,又像剮著對方的皮肉,想看看那人的心。


    宋依稀笑著一抱拳,“那是自然。”


    宋依稀一臉浮於表麵的恭謹模樣,“還沒恭喜於領主,這坐在家裏,就喜事盈門,咱們範領主多年苦心經營的火塘,就這麽拱手送了您,有句話怎麽說?叫得來全不費工夫。”


    宋依稀姿態恭敬,點頭哈腰地說著那全是刺的話,於瓏璟卻未在意,輕鬆一笑,“咳,什麽費不費工夫的,都是上意,咱們做下屬的,上邊讓幹什麽,咱們就幹好什麽就是了,宋領主,您說對嗎?”


    宋依稀點頭稱是,倆人並排站立,不再對視,一起望向聖主的草屋,屋裏沒有一點要結束的意思,宋依稀就問於瓏璟,“於領主,這不知道還要等多久?”


    瓏璟的笑裏藏著點輕蔑,“聖主和尊主要談多久,咱們怎麽能知道呢?更何況是沈尊主,前幾日,沈尊主日日和聖主談一整個白天,一起用了晚宴後,再談上半宿,沈尊主如今不一樣了,我們胡尊主都得禮敬他三分,宋領主您怕也隻能多擔待些。”


    宋依稀聽這話倒是有些詫異,“哦?沈尊主如今怎麽不一樣了?”


    瓏璟笑意更深,“蔣尊主不常來煙霞,煙霞發生了什麽事也沒人給他遞個消息麽?咳!這些閑話也不是我這小小領主該說的,您且慢慢看,往後自然就知道了。”


    宋依稀心裏留下了一個大大的問號,於瓏璟這樣說,她也不好再問下去了。足足等了兩個時辰,雖然都是有功夫底子的人,這樣一動不動等兩個時辰,也是夠受的,況且宋依稀還剛剛快馬疾行了三天。


    日頭漸漸毒了,宋依稀有點頭暈,又不能走,怕聖主隨時會叫她。


    好不容易把這幾位給等出來了,沈西樓那一襲紅衣最為紮眼,最前麵的是沈西樓,身後跟著胡千斤,互相道了個別。


    沈西樓轉身離去,胡千斤竟然對著沈西樓的背影鞠了個躬,照理說大家都在平位上,不該行這個禮,但是胡千斤不僅行了禮,那溫順的姿態,好像是在對陳慈悲行禮。


    沒走兩步,墨良辰迎了上來,老遠就喊著,“西樓啊!你過來,昨日留良劍最後兩招,我還得再跟你說說!”


    宋依稀看著墨良辰勾著沈西樓的肩背,把他拉走了,這墨良辰,她也聽說過,於瓏璟這時候在她耳邊低聲說,“沈尊主這些日子跟聖主談完了之後,墨宗主就要把他單獨叫走,授他功夫。”


    宋依稀也狐疑,“沈尊主的功夫不是聖主教出來的麽?怎麽墨尊主還做這事?”


    兩人望著他們離去的方向,於瓏璟好像在自言自語,語氣中帶著些哀歎,“哎!那定然是聖主授意的唄,咱們沈尊主啊,沒準用不了多久就要改稱唿嘍!”直到聽到胡千斤站在屋門口叫她,“瓏璟!”


    瓏璟迴過神,“請吧,宋領主!”


    宋依稀也還在為剛剛她那番話驚歎不已,好像心頭中了一槍一樣,這煙霞城到底發生了什麽?怎麽玄雅堂一點也不知道?


    於瓏璟把她送到門口,胡千斤帶她到聖主麵前,宋依稀偷眼觀看,那胡千斤對著她的時候,眼裏毫無波瀾,甚至像含著寒冰一樣冷漠,比起來剛剛對著沈西樓那謙遜和熱忱,簡直判若兩人。


    還沒來得及多想,宋依稀低著頭已經看到了陳聖主的一隻腳,趕緊穩定了心神,伏地行禮,不敢抬頭,陳慈悲叫她起身,才緩緩站起,還是低著頭,連偷眼看都不敢。


    “宋領主一路辛苦了。”


    陳慈悲一向信自己看人的眼光,這個姑娘十分颯爽,一見麵,還沒聊,他就知道,這是個可用的人。


    “不敢言苦,蒙聖主召喚,榮幸之至。”


    “宋領主不必說客氣話,此番叫你來,是有一事要拜托於你。”


    宋依稀趕緊躬身,“聖主但請吩咐。”


    “你地麵上有一個胥蒙山,山裏頭住著個小姑娘,可曉得?就是前些日子咱們要找的那個。”


    “曉得,從前還交過幾次手,小丫頭,鬼得很!”宋依稀這時候神色有點緊張了,但是強力壓製著。


    火塘的事情人盡皆知,範伯侍會錯了上意,對聖主要的人動了邪念,被人殺了,死得慘烈,緊接著聖主傳了令,胡千斤帶著人去了火塘分舵,凡是對此事知情的連抓帶殺,砍了十幾個,然後整個火塘就落到了胡千斤手裏。


    宋依稀想,那天她也去過火塘,並且範伯侍搞事情的時候,她也沒有阻攔,想來聖主是要興師問罪了,隻盼著聖主能遲些治罪,讓她家蔣尊主來得及收到她的信,趕過來救他。


    但是陳慈悲卻沒動怒,隻是幹笑了兩聲,“嗬嗬,鬼得很?我就當你是誇她了,那丫頭是我閨女。”


    這劇情轉變得有點突然,宋依稀臉色大變,腦子裏飛快地想,自己從前都哪裏得罪過這位大小姐?趕緊跪地,“聖主恕罪!怎地從前竟全不知道她竟然是聖主千金,若是知道一分一毫,絕不敢有一點唐突啊!”


    “宋領主不必驚慌,你起來,從前的事我不論,我料你們在她手底下也討不到什麽好去,此番叫你來,是要拜托宋領主今後對她照顧一下,便封她做你手底下的鳳凰大仕,一應供給,都從我的私賬裏拿。”


    宋依稀腦子亂了一瞬,但聖主金口,再難相信的事也得信,她並未起身,反而伏得更低了,眼珠一轉,她已然反應過來了,“聖主放心!木梁一舵必盡全力照顧好聖主千金,不敢勞煩聖主,隻一個人,有什麽花費,我們省省也就有了,都緊著聖主千金來,一定不讓她吃苦,若真有困難不支之時,再向聖主您請示,隻是貴千金要是隻做個大仕,未免太委屈她了吧……況且屬下哪裏敢做貴千金的上峰?她要是願意,我這個領主之位願立時讓出來,就算是做個尊主,屬下看也做得的。”


    “那倒也不必,就按大仕吧,你也不需要叫她做什麽事情,隻記得,幫我多去陪陪她,讓她開心些就行了,再……再多說我幾句好話,那丫頭還在跟我置氣呢,你們都是姑娘家,好說話,依稀若做得好,算你立功,他日定論功行賞!”


    宋依稀聽聖主叫她的名字,心裏頓感欣喜,這也就是說,聖主願意信任她來做這件事,況且那可是聖主千金啊,要是搞好了關係,那將來即使是煙霞城風雲驟變,也還有一條生路,所以一定要把握住機會,想著又再叩首,“定不負聖主所托!但是,聖主……她好久沒在附近露麵了,怕是此刻不在山裏。”


    “不妨,你隻需記著這件事,她迴來了,你趕緊給我送個消息來。”


    “是,聖主!屬下遵命!聖主還有什麽特殊要交待的麽?”


    “沒有了,你下去吧。”說著叫了聲跟在一旁的胡千斤,“千斤啊,招待一下依稀,然後好生送出去。”


    胡千斤溫溫地點了頭,引著宋依稀下去了。


    宋依稀緩緩地往出送著胸口裏懸著的一口氣,原來竟是這樣簡單的事情,為何聖主不直接在書信裏說明?可見聖主對此事甚是重視。


    胡千斤把宋依稀又交在了於瓏璟手裏,“瓏璟,宋領主就由你來招待吧,沈尊主那裏晚上還有事要交代我,我不得不去。”胡千斤那口氣,好像沈西樓是他主子。


    於瓏璟領了命,帶著宋依稀走了。


    實際上,陳慈悲為了避免讓胡千斤多心,凡是沈西樓在的時候,陳慈悲必定叫胡千斤也在場,連上年的賬目都讓胡千斤一一聽了,還給他細細講過。


    墨良辰從上次見了沈西樓並對他的留良劍法提出了些建議後,這次見沈西樓有許多進步,但還是差點意思,他給沈西樓指點,也從不背在人後。


    沈西樓一舉一動,都在胡千斤眼皮底下。


    宋依稀歸程沒迴壺關縣,直接趕去了南陽玄雅堂總部。


    見到蔣玄武,一臉驚慌地撲跪在他腳邊,聲色淒厲地叫了聲“尊主!”眼圈就紅了。


    蔣玄武也沒見過宋依稀這般模樣,趕緊將她拉起來,“依稀可是在煙霞受了什麽委屈?”


    “屬下沒受什麽委屈,倒是尊主您,受了大委屈了!”宋依稀眼瞅著就要哭。


    蔣玄武一臉迷惑,“我受什麽委屈?你先別哭,慢慢跟我說說!”


    宋依稀這才將在煙霞的所見所聞,一一在蔣玄武麵前說了,“屬下此番去煙霞,獲悉了兩件事,這第一件,尊主您還記得前些日聖主要我們找的那個姑娘?”


    “自然記得!要不是因為她,我何至於丟了火塘啊!聖主找到了她了?”


    “找到了,聖主說,那姑娘是他的閨女,要托我們木梁分舵仔細照看。”


    “這就對了!”蔣玄武一拍大腿,“原來是這樣!我還一直沒弄明白,範伯侍到底犯了什麽錯,竟然連帶著整個火塘被聖主指名道姓地責罰,聖主他什麽時候有這麽大個閨女了?可是在哪裏認下的義女?那我們從前大概小瞧了這個姑娘。”


    “不是義女,屬下打探了,這個姑娘姓鳳,說是聖主親生的,隻是前些年由於一些原由,未得相認。”


    “姓鳳?”蔣玄武皺起了眉頭,好像迴憶起了什麽事,突然自問,“難道竟是鳳薑兒跟聖主的孩子?”頓了一陣,又說,“他既然說是,我們也什麽辦法,那便是吧,他這是在給我放風,趕緊傳令下去,這姑奶奶從此可給我供好了,千萬可別惹著她。”


    宋依稀抱拳,“是,尊主,屬下這就去傳令,讓弟兄們可別再犯了像……範伯侍那樣的錯。”


    “小範這個豬腦子,死了也好!早晚壞事,成日裏就惦記著自己那檔子破事,這可好,不光把命搭在裏麵了,還害我們失去了一個舵啊!往後誰要是再敢因為自己的私欲折損了我們玄雅堂的實力,我便去親自把他砍了!”蔣玄武氣得臉通紅,歎氣連連,“這次也隻能認倒黴了,誰叫他撞在聖主刀口上。”


    “尊主您息怒,這事也沒那麽簡單,聽說聖主最早下的令是讓我們毫發無損地把那姑娘送到他麵前,不知怎麽,從胡尊主口裏傳出來就變成了不惜一切代價,還說要留活口,胡尊主要是給我們傳達了聖主珍重的意思,範伯侍他自然也就不敢造次了!”


    蔣玄武氣得拍桌子,“竟讓有這樣的事?胡千斤欺人太甚,過一陣子我去煙霞,定要在聖主麵前好好告他一狀!”


    宋依稀拉住他,“尊主,不可,就算去告狀,我們現在口空無憑,胡千斤要是咬死了是我們自己傳達錯了,最終還是看聖主要信誰,此番聖主的怪罪沒牽連到您頭上,咱們也不能再舊事重提,不如好好地把那姑娘給他照看好了,也許還能將功補過,那胡千斤太狡猾,又日日陪在聖主身邊,不定給聖主灌了多少迷魂湯呢!”


    蔣玄武這次冷靜了一下,“依稀說得對,那這次就隻好忍了,往後再找機會對付胡千斤!”


    宋依稀又猶豫了一會,“是啊,尊主,您好比是封疆大吏,但胡千斤是天子近臣,不過眼下最難料理的,恐怕還不是胡千斤。”


    “什麽意思?”


    “我在煙霞又看到了一樁事,我說給尊主您聽聽,是我多心了,還是真的要風雲變幻。”


    蔣玄武偏著頭,仿佛來了興趣,宋依稀講,“聽聞聖主自打去認了閨女之後,迴到煙霞,便不再理事,所有的事項全交給了胡千斤,沒幾日,洛陽沈尊主也去了煙霞,沈尊主一天半宿地關在聖主的屋子裏,也不知道是什麽事能說這麽久,我去的時候,已經大約有七八天都是這樣的情形,等跟聖主聊完了,墨尊主就把沈尊主單獨招到一邊,傳授他留良劍的功夫。”


    蔣玄武插了一句嘴,“墨良辰?”


    “是,偶爾能看見胡千斤和沈尊主一同出現,胡千斤那趾高氣昂的模樣,在沈尊主麵前蕩然無存,一副恭恭敬敬,奴顏婢膝的模樣,連帶著整個煙霞上上下下,都把沈尊主當成個主子一樣,還有人不時傳說,說煙霞要變天了。屬下所見這些,心裏害怕,因此趕緊來南陽,要討尊主您個主意。”


    蔣玄武聽到一半的時候,臉色就開始發青了,等到宋依稀講完,他臉都紫了,“難道老家夥有了兒女親情,想要功成身退了嗎?我去年去煙霞,隻待了一兩個時辰就讓我走了,沈西樓居然在那呆了十來天?”


    宋依稀眼珠轉著,抱拳問,“尊主,您看,可是屬下想得太多?”


    蔣玄武豎起一隻手臂,搖著頭,“不!你想的對。”蔣玄武倒背著手在屋裏轉圈,“老家夥不想幹了,開始找接班人了,沈西樓是他當兒子一樣養起來的,他想讓沈西樓接班,又擔心沈西樓對諸多事務不熟悉,便留在煙霞日日教導,還讓胡千斤從旁輔助,依稀,你來的正是時候,要不然我們還不知道要被蒙在鼓裏多久呢,等我們知道的時候,煙霞已經換了主人,我們便是有千般能耐,到時候怕是也無計可施了。”


    宋依稀跟進一步,“尊主,此事我跟您是一樣的想法,恐怕聖主已經給沈西樓鋪好了路,墨尊主和胡千斤已經被聖主給綁在沈西樓手底下了,尊主,他日,咱們就要在那個開妓院的手底下討生活了嗎?”


    蔣玄武的眼神漸漸堅毅起來,“不可能!咱們手底下掌握著神農教大部分的人手,論資曆,論武功,論實力,我哪樣比不上沈西樓和胡千斤那兩個小畜生?這神農教要是讓沈西樓接了班,就往日我們和他的恩怨,我看我的日子也不長了,因此絕不能讓他們不動聲色地就得了手。依稀,你先迴去,派人到處打探那個丫頭的下落,到時候一旦亂了起來,那丫頭沒準是一張保命的牌,我過幾日就去煙霞,我倒要看看,他們在耍一些什麽把戲!”


    宋依稀這時候心裏才有了底,領了命退下,迴到窯鎮,著人開始四處打探鳳靈嶽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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