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仁被接了出來,與懷智、懷信三人坐在一起,都沒什麽氣焰的樣子,很是氣餒。


    懷仁說,“不管,反正我當不了主持,我如今武功盡失,若我當了主持,沒得叫人笑話我們少林寺。”


    懷智對著眼,“我也當當當不了,隻有懷懷懷信師兄能……能當。”


    懷信也在那冷著臉,“我如何能當,我一輩子和典籍草藥打交道,對著人我不會說話……”


    三人推來讓去,憋在屋子裏整整討論了一整天,齋飯沒出來用,到天黑也沒討論出個結果。旁人不敢進去問,隻有華成峰忍不住,一腳踹開了三個老和尚議事的廳門,幾人一看是成峰,雖也氣,但無法,懷恩不在了,少林寺裏沒人能嚇得住華成峰,從前他還怕懷智幾分,如今是一點也不怕了,成峰倚著門框,流裏流氣地站在那,“我說三個老和尚。”


    話音沒落,懷仁脫了一隻鞋,拎著鞋底就衝過來,懷智和懷信也臉上露著怒火。懷仁追不上他,隻把鞋扔向了他,卻沒打中,鞋子掉在成峰腳下,成峰嬉皮笑臉,撿起草鞋,跪在懷仁腳邊,恭恭敬敬地給他穿上。


    反而懷仁有些不好意思了,成峰卻不放開他的腳,一邊穿一邊說,“怎麽還不能開個玩笑?我是說師父師叔,既然你們三個都不想當主持,何必為難自己呢?也不是一定老是要懷字輩的當主持,隻要師父師叔們支持,淨字輩的也有能擔大任的,比如說淨慧,他今年二十三,前主持剛當上主持的時候,也才隻有二十歲,有什麽不行?”


    三人紛紛點頭,懷仁笑著,“就你機靈!”懷仁伸出一根手指點著成峰的頭。三個老和尚經他這麽一提醒,思路立馬開闊了,懷信說,“那不隻是淨慧,貧僧坐下淨德也可,還有懷智師弟坐下的淨業也是同輩中的翹楚。”


    “如此……如此可勝任之人也太太太太多,又該怎麽選選選……擇呢?”


    成峰接話,“自然考校一番,考一考看看誰經書念得好,誰功夫練得好,誰佛理講得好啊!”成峰心裏,淨慧是一頂一的,怎麽比都不可能被比下去,隨便考校。這個提議三個老和尚自然同意,各自舉薦了自己中意的弟子,並共同設計出考校的規則。


    淨字輩的弟子聽說要從他們這一代選出下一個主持,一個個歡唿雀躍,都覺得自己有機會獲選,唯獨淨慧對此不熱衷。


    成峰著急,跟在淨慧屁股後麵問他,淨慧身著一身素服,看上去有點孤獨,但是沒有了一層蒙著霧的感覺,整個人清爽了不少。


    淨慧僧衣的衣領高高地豎著,擋住繞頸一周的傷痕,沒和任何人提那件事。他正在幫懷信曬草藥,見成峰來了,眼也不抬,成峰推搡著他,“你這個小和尚怕不是傻了呆了?淨業和淨德什麽貨色,都想來爭一爭這主持之位,你有什麽比不得的,你不去,對得起自己這二十年日日夜夜勤學苦練,克己守禮,苦修肉身?”


    “主持之位,誰都能當,隻有我當不得,我一身罪孽,餘生隻能日日在佛前懺悔,才能不負師恩,不負如來。”淨慧淡淡地說,成峰看著他那安靜淡然的樣子,跟懷恩很像,氣不打一處來。


    “你這個榆木腦袋,你是你,他是他,你沒強迫他去做那些惡事,也不必替他擔著那罪過,你看他將闔寺上下打的打,傷的傷,多少人都對佛祖灰了心,冷了意,你若真想替他還債,你就該坐上這主持之位,將小輩和後輩們拉迴正道!”


    淨慧停了一下,心裏堵著氣,“做還是不做,是我自己的事情,輪不著你來管,憑什麽你想讓我做我就做。”


    “嘿!你這個人怎麽不識好歹?看你這個窩囊的樣子,要是淨業做了主持,他不整死你才怪。”


    “隨你說什麽,我就是不做。”淨慧擺出了一副不打算再搭理華成峰的樣子,隻顧著專心擺弄藥材,仿佛那一顆草,他可以用一生來把它看盡。


    成峰又嘟囔了一會,見淨慧不再搭腔,“好!淨慧,你不做,我來做,等我當了主持,我就把你師父的牌位從少林寺裏出扔去,你以後到南麵荒山上去祭拜吧!”


    這真的激怒了淨慧,他放下藥材,對著成峰離去的背影,“你——”眼睛裏濕濕的,非常委屈。


    成峰氣鼓鼓地迴去找懷仁,進屋就要剃頭,懷仁叫他不要胡鬧,成峰耍著脾氣,“我沒有胡鬧,我也要參加考校,我也是淨字輩的,他們都能參加,我為何不能?”


    “你不是已經被……”懷仁說著也覺得不妥,不知道怎麽說下去。


    “嘿!好啊,老和尚,連你也這麽說!我不管,我是冤枉的,昨日他們已經當著大家的麵承認了,我就要參加!”華成峰說著自己翻了剃刀出來,把頭搞的跟狗啃的一樣,又領了僧袍,去報了自己的名。雖然懷智也不同意華成峰報名,但是經不住華成峰嘴皮子溜,懷智實在磨不過他,便勉強答應了。


    考校從次日開始,上午考校經書,淨慧果然沒來,而成峰念過的經早已經忘到叫山婆漆黑的手指縫裏去了。


    但是他不怕,經書成千上萬,但是出題的老頭兒就那三個人,前些年華成峰為了違紀及糊弄過各種考校,為了不被罰,可是將三個老頭喜歡什麽經書,討厭什麽經書研究得很清楚,這又臨時抱了下佛腳,果然三個老頭的出題範圍根本沒超出成峰的預計,但是成峰當然也不是背得多出色,隻能算是中遊。但是撐過了第一輪,報名的和尚被刷掉了一半,後麵那一半人背的經書,三個老和尚屬實不滿意,這一半去了之後,成峰墊底了。


    下午考校佛理,這又是成峰的弱項,這一項考完隻留四個人考校功夫,那時候就沒人能攔得住他了,成峰胸有成竹,自己便選定了這四個人,除了他自己還有淨業、淨德、淨諾,淨諾是懷恩門下弟子,年份排在淨慧之後,但是年紀比淨慧大很多。懷恩門下,如果淨慧做不了,也就隻有淨諾可以一爭高下了。


    成峰想,便每一門下給你留一個人。幸好他來了,不能讓大胖和尚門下光禿禿的沒人。


    除了成峰私自選定這三個,其他考校經書通過的,在午時都收到了華成峰的警告,考校佛法,成峰第一個登台,無論他講得多不靠譜,其他人務必不能超過他去,如果比他講得好,下來就要打斷腿。


    華成峰兇神惡煞的模樣,哪個不怕?其中還有不少從前就挨過華成峰打的,小和尚們明白,如今懷恩不在了,淨慧不管事,懷仁功夫沒了,懷智懷信兩個沒了懷恩就發慫,已經沒有人能管得了華成峰。


    果然那一下午,三個老和尚氣得差點背過氣去,自從華成峰第一個講完了之後,剩下的簡直都是胡說八道,他們隻顧著在那歎息少林寺後繼無人,哪看到華成峰像個黑臉夜叉一樣站在他們身後,一雙虎目盯著每一個接受考校的小和尚,眼睛裏分明在說,腿打斷!


    如成峰所料,最後就是這四人進入了最終的考校,成峰墊底。


    第二日早上考校功夫,兩兩一組,淨業對淨德,淨業勝得毫無懸念,淨岸對淨諾,淨諾虛晃兩招就跑了,他也怕自己落個殘疾。


    問鼎之戰,淨岸對淨業,這一對魔星,恐怕早想單打獨鬥一場了,這許多年就互相心裏不服氣,如今便可見真章了。但是無論是誰勝,眾僧都覺得十分痛苦,因為這倆人比淨慧,都少了點慈悲心腸。


    成峰今日很講究,一招都沒用魔琴的功夫,踏踏實實使著懷仁教他那些功夫,那些才是他深入骨髓的東西。


    這一年來,成峰心裏有許多別扭,從未盡全力用過少林寺的功夫,如今他心裏敞亮了,加上這一年來內力精進,練過魔琴心法,又有即休和鄭經指導過他的功夫,那些招式就仿佛從他手裏流淌出來,不需刻意發力,威力也有從前十倍之功,其實一出手,淨業就感覺到了,這華成峰跟他已經不可同日而語了,恐怕懷信之流也不是他的對手,但是他不甘心,哪怕僥幸他也想試試,畢竟隻有一步之遙了。


    那一日淨業打得也很精彩,發揮出了他最高的水平。那一場堪稱精彩,那些在佛法上輸了的,看著此刻,便不覺得委屈了,若此刻是他們對上了那鋼鞭,恐怕早已身首異處。


    成峰的鞭如霹靂驚雷,淨業的棍如擎天立柱,鞭飛棍舞,交錯處電石花火。


    成峰使懷仁的看家本領,懷仁見他技藝精湛,坐在評判席上十分高興,卻要強忍著不笑出聲。淨業最拿得出手的便是那羅漢棍,這些年從來也不疏漏疲懶,日日苦練,在所有武僧中實屬頂尖。


    此時隻見淨業起手間快如閃電,一棍接著一棍,每一棍都直逼要害,成峰甩著鋼鞭,嚴防死守,靜待時機,待一有空隙,便迅捷揚鞭。兩人直戰了五十合上下,淨業漸漸覺得被華成峰的鋼鞭緊鑼密鼓地包圍住了,棍子捅不出去,古銅色臉上冒出冷汗,成峰自然趁此機會繼續猛攻,再過十合,成峰得著一個空檔,長鞭落在淨業左腿大腿上,一鞭便抽得淨業撲倒在地,到此勝負已分。


    淨業卻不住手,在地上滾了兩滾,一個鷂子翻身,長棍再撲向成峰,華成峰當然不能手下留情,啪啪啪一套連環鞭使出來,把那原本已經受傷力道不濟的淨業打得滿地翻滾,中了許多鞭,直到懷仁和懷智都在大喊淨岸住手,成峰才歇了。那淨業躺在地上,貌似昏迷,許久沒動靜,等小師弟過來將他抬迴去,一看,這鞭子多大力道,淨業左腿一片血肉模糊,已然變形,才真真切切明白了華成峰所說的腿打斷是個什麽意思。


    如此就有些尷尬了,華成峰一個半吊子和尚,什麽戒都沒守過的,居然要當少林寺的主持了。


    三個老僧遲遲不宣布結果,即使懷仁也是不願的,他知道自己的徒弟是個什麽貨色,可著他的心意做這個主持,少林寺幾百年豐碑將傾。


    成峰挑釁似的看了一圈圍觀眾人,剛巧給他看見淨慧也在人群中觀戰,此番見成峰獲勝,一言不發,扭頭就要走。華成峰一個跨步向前,拉住淨慧的胳膊,將他拽入圈內,當著眾人逼問他,“人人都屬意你當少林寺的新主持,今日偏偏是我淨岸獲勝了,淨慧師兄,可有不服?”


    淨慧氣鼓鼓的,但嘴上還是說,“你能憑本事獲勝,我有什麽不服的。”說著又要走,成峰又跑到他麵前攔住,“若是服氣,明日起我便是這少林寺的新主持,你可還記得我前日和你說過的話,前主持懷恩作惡多端,我與他更是不共戴天,他的牌位不得再放在寺裏受香火供奉,你盡快將他遷出去吧,淨慧師兄可願聽從新主持號令?”


    淨慧兩眼紅了,“華成峰!當真要苦苦相逼至此嗎?”淨慧嘴唇顫抖。


    “哈哈!”華成峰一笑,“你屈居人下,有什麽委屈,就得自己受著,此番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我知道經書和佛法我比不過你,你與我打一場,贏了,你便自己做這主持,不受任何人裹挾,若是輸了,也叫你遷你師父牌位時心服口服!”


    淨慧緊咬著嘴唇,目光裏含著恨意,音量低了些,似是有些哀求,“我打不過你,請你放我一次。”


    華成峰毫不心軟,“放?不可能!若不打,你這就迴去準備準備吧。”


    淨慧緩緩抬頭,歎了口氣,摘下頸上佛珠,雙手持住,紮開一個馬步,沉肩昂首,“你非要我死在你的鞭下才肯罷休,那就來吧!我替他還你!”說時遲,淨慧甩開那佛珠力道勁急向華成峰麵門而去,華成峰忙揮鞭格擋。


    淨慧這一年心思太過沉重,功夫上有些疏漏,一旁觀戰的都急壞了,淨慧雖然出手快,但是力道都有些虛浮,師父師叔們看得清,淨慧這手功夫甚至還不如淨業,如何能是成峰的對手。淨慧隻是仗著一口怒氣,才能在開始的二十招裏將將不落下風,華成峰那裏逼得急,連下殺招。


    三十招,淨慧開始喘粗氣,華成峰用上連環鞭的最後一式,烽火連環,剛剛和淨業打都還沒用到這招,十分狠厲,淨慧也隻得拿出殺招應對,這佛珠上的功夫有一招必殺技叫雷霆崩,倆人騰躍起身,殺招在半空中相碰,佛珠與鋼鞭對撞,響聲震天,觀戰眾人紛紛捂住耳朵,但兵器相接那一刻,淨慧就明白了。


    成峰竟然在兩人殺招相對瞬間撤了力,那揮舞過去的鋼鞭隻有形,而沒了神。沒了力氣的鞭自然擋不住噴湧而至的佛珠,而淨慧自認功夫還沒修煉出能在一瞬間收了力的法門,鋼鞭迴彈,連同佛珠一起,生生砸在華成峰胸膛,華成峰受了重擊,跌出圈外,仰麵砸在地上,手捂胸口,嘴角淌出一行血跡,染紅了笑著的明眸皓齒。


    眾人都不知道華成峰是怎麽敗的,但是華成峰敗了,大家心裏都鬆了一口氣。


    淨慧寬大的白色僧衣翻飛著從空中降落,像曠野裏孤獨盛放著的一朵白蓮花,透著一種生人勿進的冷漠,如今淨業殘了,淨岸敗了,這主持就該由淨慧來當,人人服氣,別說淨慧是名副其實,就算差點大家也認了,總比華成峰當要強得多,要是真的讓華成峰當了主持,和尚怕不是要被他一天弄死一個。


    三個老和尚趁此趕緊宣布了結果,怕華成峰反悔。眾人皆大歡喜,隻有淨慧不太高興,他冷冷地接受了眾人的禮敬,告訴眾人,他從今日起要閉關三年,寺裏原有各職所司不變,一應大事由懷仁、懷智、懷信三人共同商議決議。


    眾人錯愕,新主持照理不是應該立即整理寺務,規馴人心,再廣發布告,有相熟的門派上門拜會新掌門,著實應該熱鬧一陣,但是淨慧冷靜地告訴他們,什麽都不會有,大家各自安心過日子吧。


    淨慧隻頒布了一條法令,將淨岸逐出少林寺一門,永不得迴少室山,凡在少室山見到他的,殺之。眾人嘩然。


    淨慧吩咐完,頭也不迴地便往後山走,留下一院子錯愕的大小和尚,成峰掙紮著起身,追著他過去問,“淨慧!你到底怎麽了?為什麽要這樣?弄得大家都不高興。”成峰抓著他的衣角,有點責備地問。


    淨慧看著華成峰,眼神冰冷,“我弄得大家不高興?你讓大家高興了嗎?你為何對淨業下那般狠手?”


    “淨業心思太毒,我怕他將來為難於你,順手打殘了。”


    淨慧眼神裏換上了疏離與清冷,“華成峰,你一貫作威作福,到哪裏你都要說了算,你一直覺得你該是我兄長,我做什麽也都要聽你的安排,你甚至以自己做階梯,做好了一個主持之位塞給我,還幫我排除了前路的障礙,但那是從前,我告訴你,從今天起,你該叫我一聲方丈,從此我不會允許你在少室山上為非作歹,不會再讓你動這山上的一草一木,你現在走吧,少林寺從此與你沒有任何關係了,前路,你好自為之。”淨慧輕聲且堅決地從成峰手裏緩緩扯迴了他的衣角,轉身援階而上。


    成峰望著自己空空的手掌,冷笑一聲,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麽,他沒見過這樣的淨慧,仿佛一夜之間,淨慧完全變了,那個背影在他眼裏,和懷恩重疊在一起,十分像。成峰想不透,無奈地搖搖頭,轉身往山下走去。


    成峰想讓懷仁跟他走,懷仁不肯,打定了主意要老死在少林寺,成峰拗不過他,拜別了懷仁。


    下山的路,成峰越走越氣,就跟這一路上的花草撒火,到了山腳他們租住的那個小院,見到華成雨和青萍,唯獨不見鳳靈嶽,便喝問華成雨,華成雨嚇得直哆嗦,但是他也不知道鳳靈嶽在哪,華成峰發了一通火,叫他們分頭到處去找。連同秦書生劉玄妙也從少林寺出來了,幫著一起找,可是天地之大,哪還能找到鳳靈嶽的身影。


    直等到第二天深夜,步履蹣跚的施即休背著鳳靈嶽迴來了,鳳靈嶽伏在即休背上,不知是睡著還是昏迷了,華成峰剛剛將鳳靈嶽從即休背上接過來,施即休就兩腿蹬直跪下去,整個身體撲通一聲重重地砸在地麵,臉著地,雙目緊閉,失去了意識。


    成峰這才看見,即休傷得比鳳靈嶽嚴重得多,施即休縱有天人之姿,畢竟也是血肉之軀,這幾日的傷、病、痛、動情、疲憊、饑渴,撐到鳳靈嶽安全的一刻,終究是繃不住了。


    華成峰請了大夫給鳳靈嶽和即休診治,鳳靈嶽好治,開了點溫補的湯藥服了,休息好就會醒過來。但是即休不易,那個大夫被華成峰威脅了幾次要砍他頭,才強撐著給即休糊弄好了,腐肉清出來一大盤,感染的箭傷上藥包紮好,待到處理完即休,天都要亮了,大夫顫抖著手接過了診金,長長出了一口氣,趕緊跑了。


    次日午時,鳳靈嶽就醒了,要吃東西,青萍早將吃食備下,成峰端著碗坐在床邊,仔細地一勺一勺喂著,鳳靈嶽盯著成峰青一塊紫一塊的光頭發笑。成峰問鳳靈嶽究竟發生了什麽事,鳳靈嶽自己也想,發生了什麽事?她腦袋一陣發酸,像塞了一團棉花,總不能說她去殺即休了吧。她記得她追著施即休到一個山洞,倆人還動了手,她被即休逼得掉落了懸崖,再之後就什麽都不記得了。


    想了想對成峰說,在少室山的山路上,被人從身後砸暈了,再就什麽都不記得了,成峰告訴她是怪大哥將她背著送迴來的,怪大哥受了很重的傷,鳳靈嶽說,哦,那你替我好好謝謝他。


    成峰說,那是自然。


    一群人裏傷的傷,病的病,便在那小院裏住了幾日,況且,即休還沒醒。


    秦書生打算等即休醒了,就帶著即休和劉玄妙迴蝴蝶穀,在外麵奔波了大半年,現在迴去,剛好趕上過年。鳳靈嶽要迴胥蒙山,她不知為何,這一次迴來之後,覺得十分疲憊,而成峰帶著華成雨和青萍要去襄陽,順道拐一趟洛陽,將父母的墳遷迴老家,他和鳳靈嶽相商,他先迴襄陽去料理下家事,等到過完年,讓鳳靈嶽帶著弦月和聞善趕往襄陽來跟他匯合。


    整整過了三日,施即休才醒過來,但仍然十分虛弱,即休的記憶裏,發生過的一切被記錄得完完整整,絕無錯漏,除了那一吻,不知是真是幻,別的都記得清清楚楚,就連那一刻心裏的悸動,此刻都還在不停地循環,一醒來就覺得滿心裏的失落。見秦書生和劉玄妙守在他旁邊,即休第一句話便問道,“鳳靈嶽在哪?她有事沒?”


    秦書生說,“就在這,她當然沒事,你看看你自己吧,我還以為你挺不過來了。”秦書生眼圈發青。


    “哦。”即休望著屋頂,眼神渙散。


    成峰聞訊趕過來,對著即休千恩萬謝,問他怎麽救了鳳靈嶽的,即休空張了幾下嘴,說自己在迴來的路邊上看到鳳靈嶽昏迷在那裏,便順道救了迴來。


    再恢複了幾日,眾人便要散了,即休這幾日都沒見到鳳靈嶽,臨走了,他非得要單獨見她一麵不可,問她一句話。趁著旁人忙碌,即休看見鳳靈嶽一個人坐在廊邊的石凳上,便走過去,在身後叫她,“靈兒。”


    鳳靈嶽迴頭,對他這個稱唿感到驚訝,但也沒說什麽,隻是微微行了個禮,叫了一句,“怪大哥。”一個稱唿,即休便感覺到她語氣裏的分明,但還是迫不及待地問了她,“那天在山洞裏發生的事情,你還記不記得?”即休的尾音有些顫抖。


    鳳靈嶽想,他該是知道自己究竟是誰了,但是他沒說破,自己自然也不會說,隻是輕輕一笑,“我不記得了,發生了什麽事麽?”


    即休隻覺得胸口抽痛,“當真?”


    鳳靈嶽疑惑,用力想了想,然後搖搖頭,“真的一點也記不起了。”


    即休無聲地歎了口氣,他想要問的,已經有了答案,“不記得,那算了吧。”語氣寂寥。


    鳳靈嶽說,“說起來還要多謝怪大哥,救我一命。”那語氣裏的陌生和客套越發的紮即休的心。


    “沒什麽的,你去吧。”即休揮揮手,鳳靈嶽又輕輕施了一禮,轉身迴去了,正好成峰從房裏出來,倆人不知道在說著什麽,互相看著笑。


    即休伸在半空中的手指若有似無地抖了抖,看著鳳靈嶽在成峰麵前的嬉笑模樣,成峰那一臉寵溺,他恍惚間覺得,怕不是真的隻是自己做了場夢?


    眾人話別,各奔歸程,他日有緣,江湖再見。


    這正是(章後詩):


    昨夜細雨吻我窗,千萬青絲話風涼;


    殘夢驚起籠中坐,繁華何辜受滄桑。


    紅塵知己剩三兩,少年且莫忘輕狂;


    於無聲時聽雷響(注1),共至暗處候天光。


    ********************卷一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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