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紅岫園大門,有一個長長的門廊,在那裏給參加大會的江湖門派登錄名冊。


    秦書生一行人走進來,前麵有幾個人正在登記,秦書生一看,都是熟臉,一一打過招唿。


    那些人挨個上前,遞上請柬,報上名號,便能拿到一個名牌,上麵落著編碼、門派、姓名以作通行之用。並有人將他的門派和姓名填寫到牆上一塊掛起來的長長的紅綢之上,這樣來人抬頭一看,便知有哪些門派來參會了。


    秦書生走上近前,剛一抱拳,尚未開口,那接待的侍者已經將名牌遞上來了,上麵寫著五號,無影門,秦神秀。


    秦書生一邊將請柬遞了過去,一邊隨口問,“怎麽我竟來得這樣早嗎?”


    “秦掌門!”那兩個侍者年紀輕輕,滿臉堆笑,“不是按著來的早晚排的,這號碼是我們早都寫好的。”


    “哦?那這是按什麽排的號碼?”


    侍者笑著答,“這小的也不知道,都是沈老板的意思!”


    惠夫人也上前領了名牌,四十二號。


    秦書生抬頭看那紅綢,一個年紀稍微大一點的侍者剛剛踩著梯子在五號下麵寫好了秦書生的名字,正要搬去四十二號那邊。


    秦書生見一號到四號都還空著,便問那侍者,可否請教前麵幾位都是何人?


    兩個侍者對望一眼,反正這幾日都要陸續掛出來,不怕人知道,便把前幾張牌子都翻了出來,秦書生等人低頭觀看。


    一號湘南派周道奇,二號少林寺懷恩,三號歃血盟華遠行,四號封南世家沈闔,五號便是無影門秦書生,一旁觀看眾人都覺得這個排號,相當能服眾。


    秦書生再往後看,六號第三莊季白眉,不禁心頭一喜,此次本也打算去第三莊見見季老兄,有幸的話,在洛陽便能見著了。


    以秦書生目前的財力,隻能住在山腳稍微往上坡去一點的位置。交了宿資,緩緩往前走幾步,站在紅綢下麵舉目觀看。


    身後華成峰四人上前。那兩個年輕的侍者端詳了半天,不認識,剛剛和秦書生打招唿時候一副彎腰點頭的模樣,霎時間就不見了,眼皮也不抬,語氣輕慢,“請柬!”


    “沒有請柬!”華成峰碰著硬的,隻會更硬氣。


    “沒有請柬來搗什麽亂,不能登記!”侍者譏笑一聲,他端詳著成峰不甚體麵的樣子,把他當成像其他沒名沒分找上門來想蹭點好處的人。


    成峰冷笑一聲,“你既然是掌門人大會,凡屬掌門人,都能參加,誰說沒有請柬便不能來?我若偏要來你待如何?”


    “偏要來?”那侍者也冷笑了一聲,“那我便偏不讓你來!”話音未落,兩人胳膊便掐到了一起,侍者心裏一凜,恐怕是自己見識短淺了,隻聽啪啪啪兩三聲響,旁人還沒反應過來,成峰已然將那侍者從登記的桌子後麵薅了過來,大力舉起,唿通一聲摔在地上。


    那侍者痛得伏在地上嗷嗷直叫,另一個趕緊過去扶他,這時秦書生等人也聽見了動靜,過來問了情況,兩廂勸解。


    適才那個在紅綢上寫字的也走了過來,他眯著個眼,揣測地望著成峰,“這位少俠,沒有請柬,不得入內,這告示上寫得清清楚楚,可不是我等為難於你,你不得在這紅岫園裏造次!”


    “老哥。”秦書生道,“究竟是何規矩,你講清楚我們聽聽。”


    那人說,“咱們這掌門人大會,是根據發出去的請柬做了這些掌門人名牌,若是在冊門派的掌門,一定會收到請柬,便可拿來兌換名牌,如果沒有請柬,也可以登記在所屬的或者相熟的門派名下,但是這種名牌,”那老侍者隨手抄起了一塊,沒有編號和姓名,隻有個門派名,“不能參加比武。”


    “你們又怎麽知道,你們邀請了所有的武林門派?不會遺漏幾個?”成峰質疑道。


    “這定不會,沈老板為了不遺漏各個門派,在盛會前一年就專門安排人手做了武林各門派造冊。”老侍者又找出來一本名冊,秦書生和成峰接過嘩嘩一翻,眾多門派,分屬地界,掌門人及門派中出名點的人物都列在上麵,並門派的主要介紹,不可謂不用心。


    秦書生道,“老哥,你這說了也不對,你們一年前造的冊,若是有這一年內新成立的門派,又當如何?”


    “若是新成立的門派,也能來參加,不過要請沈老板特批一張請柬再過來登記。”


    成峰這會兒心裏冷靜下來琢磨,若要說出我嵩南山派,一無請柬,二無名冊,三無聲名,怕是不好進這紅岫園,若是報歃血盟的名字,光憑‘華’這個姓氏,他們便也得乖乖讓進去,但是那樣比武資格就受了影響,他嘴上不說,心裏多希望讓他爹看看,這十年間,他沒有揭竿而起,也沒有惡貫滿盈,還練了一身好武藝,長大成才了。


    秦書生看穿了成峰的心思,對著那老侍者道,“老哥,這位兄弟便是新成立的嵩南山派掌門人華成峰,你先登記出來,請柬嗎,我去找沈老板請他特批一張便是!”


    既然秦掌門開口,那老侍者也不好再說什麽,遂將那名冊翻到最後,提起筆,猶猶豫豫,“秦掌門,華掌門,我們確實沒聽說過這個門派,況且,光在我這裏登記了也沒用,這冊子紅袖樓與紅岫園裏已經分發了無數,且此事確實沒有先例,不如容我向上匯報匯報再看怎麽登記吧!”


    兩人思忖也可,那老侍者彎腰又翻出一張新的草紙,提筆寫到,嵩南山派,掌門人華成峰,又問,“掌門嵩南山派是何時立派的?”


    成峰迴想一下,“就在今年三月!”


    “貴派地界在哪裏?”


    “當然在嵩南山!”


    “門眾幾許?”


    成峰揪著眉頭,“就我一人!”迴頭瞟了一眼聞善,聞善低著頭也不搭腔。


    老侍者停下筆,“華掌門,這……自古門派,必然得有些門眾!一人的那叫散人,不能叫門派!”


    秦書生又問,“那依老哥你看,當有幾人?”


    老侍者皺著眉思索,“依我看,最低限度……得有門眾吧,哪怕隻有一個也算!”


    成峰聽聞一拳重重砸在桌上,怒喝道,“你等左右刁難,無非就是不想讓我參會,既然開門辦會,又有把人拒之門外的道理?我管你紅袖樓紅岫園,不如都砸爛了算!”


    “成峰勿惱!”秦書生按住成峰雙手,又對那侍者說,“老哥你若同意,一個便一個,我們既然來了,定守紅岫園的規矩,今日我就去拿一張請柬給你,招攬一個門眾,也不為難你,你自去請示,明日我們再來與你登記。”說著便拉著成峰要走進去。


    那老侍者一伸手,又攔住了他們,“秦掌門,實在是不好意思,我們也不是專門攔著您,這告示上還說了,沒登記來參會的,從今天六月二十八起,不得再隨意入內,除非定咱們鑰山園中的客房並交觀看紅票錢才行。”


    再折騰兩迴,秦書生的性子怕是也要忍不住了,他歎氣連連,問了鑰山園的宿資,居然要一兩黃金一晚,秦書生摸了摸自己的錢袋子,心裏有些發虛,他自己都住不起鑰山園,華成峰當然也住不起,這下好,成峰氣得扭頭便要出去,再不走恐怕就要砸場子了。


    身後鳳靈嶽一步搶上前來,“老丈您收好!”鳳靈嶽遞到了那老侍者手上一大塊金錠子,“就要鑰山園,三間!”鳳小姐花起錢來,真是風姿迷人。


    幾人就要進去,又出了個幺蛾子。


    聞善在身後一把拉住了成峰,眼裏倔強閃爍,“華大哥,我想登記在半月莊名下!”


    成峰一愣,本還想著,今天迴去好好商量下,便叫聞善入了他的門,請柬又有秦大哥幫著解決,這不就好事成了嗎,名正言順。沒想到聞善突然來了這麽一出,本還有些不爽利,但他看著聞善,兩眼裏淚水已經蓄滿了,搖搖欲墜的淚珠子掛在睫毛上,成峰忙溫言問他,“聞善,你怎麽了?”


    聞善再也兜不住那些淚水,吧嗒吧嗒掉在衣衫上,“掌門人大會,天下英雄雲集,半月莊的事,想必大家都知道了,我不想讓他們覺得半月莊倒了,在江湖上沒有名分了,我知道我不是任何參會掌門人的對手,但我想讓他們看見,半月莊的名字還掛在這上麵!哪怕剩一人,半月莊也還在!”


    成峰默默點頭稱是,他很能理解聞善的感受,從此後,半月莊在江湖上可能真的就沒了,全當做最後的告別。


    聞善也沒有請柬,但他在侍者那裏報了名字,侍者竟沒有為難他,還用一種憐憫的眼神看了看他,那名牌上寫的是,十八號,半月莊,齊共瑞。聞善端著那名牌,看著齊共瑞三個字,更是止不住的淚如雨下。


    眾人進園安頓,鑰山園裏三間房,鳳靈嶽一間,成峰一間,弦月和聞善倆人住一間。入夜吃過晚飯,紅岫園裏彩燈驟亮,照得整個園子如同白晝,紅袖樓裏更是人聲鼎沸,隱隱傳來絲竹之響。


    夏日來臨,屋子裏很氣悶,外麵倒是涼爽,夏弦月抱著歸雲弓走出房門乘涼,誰知還沒走上十步,施即休從天而降,不由分說拉住他的手,“無垠?你是無垠嗎?”


    夏弦月滿臉驚慌,慌忙甩開,“你說的是誰?我根本不認識!我是夏弦月!”這一句,其實已經暴露了,說明他認識施即休。


    施即休沒反應過來,還是不依不饒,半仰著頭盯著弦月的雙眼,“你一定是無垠,我看錯不了,我知道你姐姐紅參在哪裏,你告訴我,你若是無垠,我帶你去見她!”即休似是有些癲狂。


    聽到施即休叫紅參的名,弦月心裏一顫,但也來不及細想,多想一分,就會被施即休製在牆角,夏弦月拔腿就跑,卻被施即休輕易捉住,弦月突然目露兇光,惡狠狠地咬著牙,“告訴你,別再靠近我,我說我不是我就不是!你再糾纏也沒用!”


    施即休還是不放,弦月掙也掙不脫,打也打不過,心一橫,兩眼瞪得燈籠一樣大,死死地瞪著施即休,“你想讓我死給你看嗎?”


    施即休鬆了手,楞在原地,他知道了,這就是王無垠,還是那麽倔強。


    但他不想與施即休相認,撒腿就跑,可施即休豈是那麽容易甩掉的。弦月覺得自己已經跑出施即休的視線範圍了,剛想喘口氣,嗖的一聲,施即休又落在了身邊。


    當時鳳靈嶽正在房間休息,聽得外麵弦月一聲大叫,以為他遇到了什麽危險,跳起身如一隻輕巧的鳥兒般飛了出來,見夏弦月在被什麽東西追趕,抱著他的長弓左右逃竄,一抬頭見了鳳靈嶽,便趕緊往鳳靈嶽身後躲,雙眼怯怯。


    鳳靈嶽隻覺得一陣妖風撲麵而來,完全看不清來的是什麽,揮出雙掌,惶恐迎戰,那妖風卻在要撲到她臉上時硬生生停住了,適才千軍萬馬包圍般烈烈風響,刹那之間靜了下來,仿佛紅袖樓裏的歌聲都止息了,她這才看出竟是一個人,如狂風一場的施即休。


    疾行中驟然止住,費了施即休不少力氣,憋得滿臉通紅,見自己嚇著了對麵這姑娘,勻了下氣息,彎腰道歉,然後嗖的一聲,又沒影了。


    鳳靈嶽心裏道,施偌哥哥這幾年,這功夫是練到什麽地步了?


    兩人在夏弦月門口的亭子裏坐了下來,各自安神,鳳靈嶽問,為何那怪大哥要追你?


    弦月道,“我飯後覺得氣悶,出來走走,他突然冒出來抓住我,問我是不是王無垠。”


    鳳靈嶽笑,“你出來走走,還抱著弓啊?”


    弦月低頭羞赧一笑,“怕丟。”


    鳳靈嶽問,“然後如何?”


    弦月將事情講了一遍,鳳靈嶽抬眼盯著他,“那你到底是他說的王無垠還是我認識的夏弦月?”


    弦月低下頭沉默了一會,“姐,我再給你講一段往事吧。”


    從前他叫王無垠,姐姐王紅參,兩人生養在書香門第,姐弟相親,父母和睦,讀書識禮長到他六歲。


    六歲的時候他並不懂,父親受上司欺壓,想反抗舉報,上司勾結汴京的大官,大官又派人暗殺了他的父母家人,都是後來王紅參告訴他的。


    他隻記得有一天晚上,半夜醒來想撒尿,喊了半天,沒一個人應答,他就自己赤著腳下了地,推開一點點門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這個小人兒,他的家那時候已經快要被火燒光了,漫天火光血光,貫耳唿叫哀求,滿眼斷肢碎肉,他的父母就躺在不遠處的血泊之中,他想撲過去喚醒父母,可是他的腳動不了,像被黏在了地上。


    一個持刀大漢,看見了趴在門縫裏的小娃,齜著牙撲了過來。小童不知生死為何物,隻是徹骨恐懼,他閉緊了雙眼,那刀幾乎已經貼著他的鼻子了,忽然間一人飛了過來,像隻大鵬鳥,從空中俯衝下來,抓住他的後脖領拎著飛走了,躲過了那一刀。


    他這才看見那人另外一隻手裏,抓著和他一樣嚇破了膽的姐姐。


    救了他們的人,便是施即休,施即休把他們安頓在遠郊的一個小院子裏,給他們準備了吃食衣物。


    施即休偶爾來看看,給他們添補些日用品,還給他們帶了書,讓他們繼續讀,又教他們功夫,姐姐紅參學得很認真很刻苦,但無垠還小,生活環境的巨變雖然給他帶來了巨大的打擊,但是他沒法一下子脫了孩童心性,總是偷懶耍賴,沒學到什麽像樣的功夫。


    就這樣過了幾年,在他九歲那年,施即休突然來得多勤了。以往總是來了一會就得離開,永遠是行色匆匆的樣子,那一年開始,施即休仿佛閑了下來,一次能在院子裏住上三五天,盯姐弟倆的功課和功夫也更加認真起來,一招一式的教他們演練。


    施即休對他們很是寬和有耐心,從來不急也不惱,也舍不得對他們太嚴厲,把他們當成自家的弟妹,他實在不學,也沒辦法。


    轉眼到了他十二歲那年,姐姐那年十六,他發現姐姐有了些變化,每每施即休要來的時候,姐姐便開始梳妝打扮,他心裏卻有些別別扭扭的。姐姐還開始仔細琢磨一些施即休愛吃的東西給他做飯,但施即休好像對姐姐和那些食物都沒什麽興趣。


    施即休不來的時候,姐姐有時自己躲在屋裏默默哭泣,甚至發狂,有時候她折磨自己,嗚咽大喊,用刀割傷自己的手臂,他過去安慰姐姐,姐姐便大罵著讓他走開,直等到施即休要來的時候,姐姐才會好起來一段時日。


    怎奈經過多番暗示,施即休仿佛還是什麽反應都沒有,有一次姐姐送施即休走的時候,他偷偷跟過去,看見姐姐緊緊地抱住了施即休,但是過了一會,施即休又把她推開,頭也不迴的走了,姐姐坐在地上哭了大半宿。


    施即休很久都沒來,姐姐平靜了一段時間,後來忍不住又給施即休寫了信叫他來。姐姐像往常一樣給施即休做飯,那次的飯倒是很合施即休的口味,姐姐和施即休兩人坐在桌邊上,不讓王無垠來吃,他就躲在一根柱子後看著。施即休端著碗,邊吃邊說,紅參,如果這真的是你想要的,我給你。


    那天施即休吃飯的樣子好像有些壯烈,等施即休吃完,姐姐也拿起碗開始吃,施即休卻又不讓她吃,一把打翻了姐姐手裏的飯碗,這時候施即休嘴角開始往出流黑血,一大口一大口的。施即休問姐姐,“你是不是看見了,你當年是不是都看見了?”


    姐姐哭著點頭,還要去拿桌上的飯菜,施即休又去奪,“既然你都知道了,你想要我的命,給你父母報仇,我還給你!但你不要死,你活著,好嗎?”


    他那時候才知道,這個與他有著半父情義的人,竟然就是殺害他們父母的兇手,他才突然明白,為何姐姐對這人動了情的那些日夜,總是發狂,她不是愛而不得的苦悶,她是痛恨自己的情不自禁。


    得不到,王紅參就想跟他一起去。那天明明施即休看出來飯菜裏被下了毒,但是他還是吃了,想還他們姐弟一條命。


    當然,施即休沒死成,雖然經過百般折磨,掉了大半條命,過了半個多月,施即休還是緩緩地活過來了。


    自打施即休好了之後,他就不再對姐姐的情義拒之千裏,開始有了迴應,有小半年的時間,他就住在小院不走,兩人日日種花除草,攜手而行,同作同息,甜甜蜜蜜。王紅參也沒有再殺過他,說他已經還清了。


    但是對王無垠來說,這怎麽算還清了?


    一個殺人兇手,殺了他全家,唯獨留了他姐弟倆的性命,沒有家的那幾年,他給了姐弟倆基本上安穩的生活,王無垠愛恨不能,和姐姐大吵了一架,離家出走。


    到這就和後麵的故事接上了,此後他再沒有見過姐姐和施即休,心裏恨恨地叫他們狗男女。他不想再做王無垠了,那太苦了,所以他在見到了穆歸雲之後,就給自己取了夏弦月這個名字,埋葬王無垠短短十六年所有不堪的過往。


    鳳靈嶽聽得心裏打鼓,如果當年真的是施即休殺了王無垠的父母家人,那麽幕後指使人,多半便是她的父親容壽。


    鳳靈嶽說不出一句話,現在她就是夏弦月唯一的精神依靠,也極其有可能是他殺父仇人的女兒。


    這操蛋的命運。


    弦月輕聲問,“姐,你可是氣我沒告訴你我的真實名字?”


    鳳靈嶽苦笑著看他,不氣,你沒錯。


    “姐姐,我並非有意隱瞞,我隻是,隻是……”弦月低著頭,眼底映血,“不想再揭這傷疤。”


    不遠處紅袖樓裏傳來靡靡長音,那曲子唱著:


    ‘拳拳此心天可鑒,聊聊無處解相思,繾綣不知君意,輾轉幾度唏噓。’


    鳳靈嶽道,“以後不管發生什麽,隻管好好做夏弦月,就當無垠已經不在了吧。”


    弦月重重地點頭。


    倆人靜靜聽了一會,鳳靈嶽又問,“弦月,以後你想做什麽?”


    “我也沒有太仔細的想法,我想著總要先活下去,練好功夫,練好這把弓箭,報姐姐的恩,還有歸雲的仇。”


    “弦月,這恩仇要是能讓你好好活下去,你就記著,要是有一天這對你沒什麽用了,你就放下,我和歸雲都不會介意的。”


    “嗯,可是想學好功夫,也很難,不知該如何做。”弦月低頭擺弄著弓弦。


    “弦月,我倒是有一個想法,如果你願意,你可以入在華大哥嵩南山派門下,一來成全了華大哥參加大會的心願,二來我看華大哥將來必非池中之物,終將出人頭地,你跟著他,好好練武,也能成就一番事業。”


    弦月眨眨眼,“我願意!要是姐姐也願意我這麽做,我就願意。”弦月撓撓頭,“姐姐,其實我還有個私心。”


    “什麽?”


    “我也想要那天玄劍絲,歸雲弓的弦有些損壞了,要是能換成天玄劍絲,這必能成為一把神弓!”天玄劍絲是這次大會的彩頭,看上去像普通的絲線一樣,時常還打結解不開,但是若用它來鍛造兵器,定出仙品,可謂是百煉鋼加繞指柔,若用它來煉劍,那劍便可纏腰三尺不折;若用它來做鞭,那便可擎天立柱,就算用來綁頭發也不嫌糙。


    “好——”鳳靈嶽寵溺地拖著長音,“那你便和華大哥說,你必須要在這次大會中拔得頭籌,贏了天玄劍絲迴來給我,我才能入你的門!”


    兩人嘿嘿笑著,坐了一會,便一同往成峰屋裏去,成峰尚未睡下,得知來意,不勝欣喜,一來是喜嵩南山派從此不是他孤家寡人了,二來是,他雖然嘴上不說,心裏卻憋著勁介意弦月一個大小夥子成天跟著鳳靈嶽算怎麽迴事不像話,此事真是一舉兩得,高興得緊。


    誰知弦月正要磕頭,聞善跑了進來,攔住弦月。成峰不解,問他為何,聞善感念成峰連日對他的照顧,其實早想好了不計較他門第高低,要入到他那有的沒的嵩南山派之下,實在是為了再給半月莊抗一把旗,才決定緩緩,但如今形勢,弦月要先入嵩南山派,他日聞善再入的時候,便要居弦月之後了,弦月也是孩童心性,聽聞善這麽一說,連忙跪在地上,對著成峰磕起了頭,拜了師,入了門,還起來對著聞善叫了一句,準師弟,你慢慢來。


    兩個少年便追打起來,一時間弦月忘了過往的苦,聞善也忘了喪家的痛,隻有此時靜謐時光,讓人心安。


    成峰和鳳靈嶽兩人對坐,望著那少年笑鬧,成峰翻出下午在紅岫園裏剛買的果子蜜餞,那都是他沒吃過的好東西,個個都剝好了放在鳳靈嶽麵前,咧著嘴癡癡地笑,直叫鳳靈嶽吃。


    夜風穿堂,窗簾翻飛,月影舞動,成峰心裏有一股憋不住的興奮勁,“明日去錄了名,參加了大會比武,我此番定讓嵩南山派為天下人所知,也讓我華成峰的名字被人稱道!”


    鳳靈嶽眨著眼望向他,“那是自然,我看華大哥你的功夫,日日精進,如今天下已經沒有幾個對手了,你此番定能名揚天下。”


    “真的?你也這麽想?”成峰臉上突然亮起來,站起身,興奮地向鳳靈嶽講起最近新琢磨出的一些功夫招式,一邊講一邊比劃,成峰臉上紅彤彤的,映著燈光火光閃閃發亮,有些動作頗顯滑稽,逗得鳳靈嶽哈哈大笑。


    兩人聊起這次掌門人大會的彩頭天玄劍絲,鳳靈嶽記著弦月的心思,便對成峰說,“華大哥,等你奪了冠,拿了那天玄劍絲,你能否分給弦月一些,他那琴弦——”


    話未說完,成峰卻急急地打斷了,“我才不給他!”


    “華大哥你如此小氣嗎?弦月入了你的門,你當師父的還不能顧著自己的徒弟一些?”


    “不是不是,我……”成峰虎目彎彎,“我要是得了那好東西,我想……想給你,不能給別人,到時候你想給誰……”成峰語氣突然輕飄飄起來,聲音越來越小,“你想給誰,你再給……就好了。”


    靈嶽噗嗤一笑,“呦!看來華掌門對我買兇殺人的事,”靈嶽湊近了些,眉眼靈動,嬉笑道,“不生氣啦?”


    “男子漢大丈夫!哪有跟姑娘家生氣的!說我小氣,可是冤枉我!再說了,若非如此,你我也許還不能相識……”成峰這句話說完,突然漲紅了臉,眼睛都不敢再看鳳靈嶽,嘴裏胡亂嚷著,“這兩個小子簡直是太吵了,我去教教他們規矩!”說著便跑了出去。


    鳳靈嶽楞住了,手上掰果子的動作也停住了,成峰隻那麽稍稍的一絲流露,鳳靈嶽霎時心裏如明鏡一般,看透了成峰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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