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春日陽光不毒,但是站了一個時辰,還是很讓人難受。


    跑去明仁宮找官家的人也迴來了:“李相,官家不在明仁宮,宮裏的內官說,官家一大早就出去了。”


    李邦彥擦了擦額頭上沁出的汗漬:“知道了。”


    另一邊,首輔李綱也不知道這事該怎麽往後進行了,隻能湊到道君皇帝身旁:“太上皇,興許官家再給您準備些什麽,再等片刻。”


    道君皇帝能說啥,隻能一臉假笑:“好!”


    又過了一刻鍾,護城河北側有人喊道:“那邊來人了。”


    眾人這才循聲看去,隻見四騎從南邊飛奔而來,隨著四騎越來越近,眾人看清了一襲戎裝,英姿颯爽的,正是大宋官家。


    李綱終於鬆了一口氣,笑著對道君皇帝說道:“太上皇,官家來了!”


    四騎在百米之外停下,趙福金翻身下馬,快步朝著道君皇帝奔了過來:“爹爹!”


    道君皇帝也上前幾步,還不等趙福金跪拜,就一把將她攙扶起來:“免了免了!”


    趙福金雖未拜倒,但是身後隨行的種師道、郭藥師和韓世忠,卻齊齊跪下:“臣等恭迎太上皇迴宮!”


    對岸的李邦彥一看,原地跪倒:“臣李邦彥,恭迎太上皇迴宮!”


    文武百官也跟著齊齊跪倒,已經歇了好一會的教坊司樂吏們,也來了精神,鼓樂之聲再次響起。


    剛剛還尷尬無比的氣氛,瞬間又歡騰了起來。


    “爹,女兒一大早便帶著這次開封守城戰的有功之臣,想去青城接駕。本想抄個近路,卻不想錯過了爹爹儀駕,女兒不孝啊!”


    道君皇帝拍了拍趙福金的肩膀:“我兒有心就好,有心就好。”


    一邊說著,一邊瞅了瞅地上跪倒的三人:“這是老種相公?”


    種師道抬頭:“太上皇好記性,正是下官。”


    道君皇帝將種師道扶起:“老將軍老當益壯,威武不減啊!這位是……”


    “臣韓世忠,在宣和殿見過太上皇。”


    道君皇帝一愣,看了看韓世忠的頭發:“潑大師還俗了?很好,很好啊!”


    等看向郭藥師時,道君皇帝麵色明顯一變:“郭藥師?你這是……又降了?”


    郭藥師的臉,紅成了雞屁股!


    扶起三人,道君皇帝又扭頭看向河對岸的文武百官:“都起來吧。”


    鼓樂聲中,鄆王趙楷又走到趙福金身旁,先是躬身行了君臣之禮後,才開口問道:“迎父親迴宮,妹妹這一身戎裝……似有不妥啊!”


    原太子趙桓在一旁說道:“三哥說甚?福金妹妹這一身戎裝,又颯又爽,漂亮!”


    趙福金笑著向兩位頷首,隨後朝著韓世忠招了招手:“將玉璽拿來!”


    韓世忠解開身上用黃綢包裹的盒子,捧了上來。


    “我本就是為爹爹駐守開封城,如今金賊已退,爹爹迴宮,自然不能再黃袍加身,不穿戎裝,穿什麽?”趙福金接過玉璽,恭恭敬敬地捧給道君皇帝:“女兒帶領大宋百官和開封百姓,已退金賊,今日爹爹迴宮,女兒自當歸還皇位,扶正寰宇!”


    趙福金的這一出,別說道君皇帝沒想到,所有人都未曾料到!


    還不等道君皇帝從驚詫中迴過神來,李綱第一個脫口而出:“官家不可!”


    被李綱這麽吼了一嗓子,鼓樂停了,對岸的文武百官這才反應過來,有人隨著李綱,隔岸大唿:“官家不可啊!”


    有人則蹙眉不語,迅速在心裏打起了算盤,比如騎牆派李邦彥。


    道君皇帝這才迴過神來,一臉不解地問道:“福金這是何意?”


    趙福金一臉正色:“爹爹當初禪位於我,是想讓我替父守城,女兒不負所托,已將金賊盡退,如今爹爹為我大宋祈福已經歸來,這皇位,女兒自當還給爹爹。”


    趙福金說的情真意切,道君皇帝聽的心中發癢,還有什麽比失而複得的皇位更有吸引力的!


    他死死地盯著趙福金手裏的玉璽,先是嘴唇有些輕微的顫抖,接著雙手也止不住顫抖了起來,他緩緩地抬起了雙手,一點點的向上移動了起來。


    在對岸迎接太上皇迴宮的百姓,此時也已經擠到了岸邊,滿臉新奇:“咱們大宋又要換官家了嗎?”


    “什麽叫換,這皇位本來就是道君皇帝的。”


    “我還是更喜歡現在的官家……”


    “咱們喜歡有屁用,誰當皇帝,那是官家的家事……”


    看戲的百姓中,有幾個麵色冰冷,眼神陰鷙的大漢,已經把手塞進了寬大的衣袍內,隻等著道君皇帝接過玉璽,宣布再次登基,就直接送太上皇原地飛升!


    當道君皇帝顫顫巍巍的雙手抬到與玉璽持平時,他終於把目光從玉璽移到了趙福金的臉上。


    眉眼彎彎,秋水般清澈平和的眸子裏,笑意嬋嬋。


    道君皇帝一怔,最終還是沒有去摸玉璽,而是放在了趙福金捧著玉璽的一雙玉手上:“皇位禪讓,豈可如此兒戲,為父既已將祖宗江山交到了你的手上,我兒隻管放手去做便是。為父我呢,隻管賞賞奇石,作作詩畫,修修道法,安享晚年!”


    說罷,道君皇帝拉著趙福金的手,看向眾人:“我兒福金,內修賢政,外禦金賊,恭孝友善,萬民皆知,迴宮!”


    道君皇帝滿臉笑意地拉著趙福金過了護城河,附在趙福金耳邊說道:“福金呐,為父還有一事,六賊雖誤為父多年,但為父念舊啊,罷官抄家都行,留他們一條活路吧。”


    趙福金笑著瞥了瞥跟在道君皇帝身側的童貫,微微頷首道:“爹爹放心,女兒自有安排,您就好好享福吧!”


    童貫提在嗓子眼的心,終於落迴了肚子裏。


    看到太上皇和官家走了過來,李邦彥滿臉堆笑地向前迎了幾步:“太上皇,您可算迴來了,臣日夜告念,期望您福壽無疆,早日迴宮呢。”


    道君皇帝麵容和善,笑著點點頭:“李相費心了!”


    趙福金突然雙掌一拍:“爹!忘了代李相向您請罪了,李相為和金軍和談,籌集犒軍之財,把您宮裏的東西,全賣了,我是攔也攔不住啊!”


    道君皇帝臉色的笑容,漸漸凝滯了:“李邦彥!”


    “臣有罪!臣該死!”


    “算了爹爹,李相當時也是無奈為之,過些天,讓他再給您贖迴來便是。”


    趙福金嫣然含笑,李邦彥一臉懵逼:“官家……我前些天不是……不是……”


    看到這父女倆人同時蹙眉,李邦彥牙一咬,心一沉,悲壯難當地大喝一聲:“臣遵旨!”


    對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清清楚楚的李綱,滿臉悲憫地拍了拍李邦彥:“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官家薅你,也是一種聖眷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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