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過大山隻神社的紙垂,發出輕微的動響,更顯得神社內的環境靜謐。


    這座供奉大山隻神的神社是日本全國山隻神社、三島神社的總本社,在平安時代更是被朝廷賜予“日本總鎮守”之名。曆代有過不少武人在這裏進行祭祀活動,祈求武運昌隆,伊予的各路海上力量也常常在這裏參拜,今天也不例外。


    特意清走旁人的神社本殿內,年輕的能島村上氏當主——村上武吉正在大山隻神麵前進行參拜,祈禱著村上三島能有個好一些的未來。


    雖然村上三島一度是瀨戶內海上的最強力量,但近年來隨著海上各路豪傑蜂起,村上三島的生存空間已經被進一步擠壓。更重要的是像那些背靠強力大名的海上力量對三島水軍的存在產生了巨大的威脅,例如背靠三好家的淡路安宅家。相比之下缺乏依靠或者僅僅是依靠不算強大的河野家已經很難讓三島水軍在瀨戶內海殘酷的競爭中存在什麽優勢。


    其中能島村上氏雖然還是被很多人稱為“海賊眾”,但是已經成為三島之中獨立性最低的存在,有了河野家臣屬的地位,其實已經算是“上了岸”的警固眾了。雖然河野家近幾年越來越不行了,但是能島村上氏也已經是村上三島之中混得比較好的了。


    這一方麵是因為能島村上家“上了岸”,有河野家的保障,能島村上家比起苦哈哈在海上混日子的同族來說日子好過了不少。另一方麵則是雖然因為和從兄弟的兄弟益義爭奪權力,村上武吉執掌能島村上家的過程比較曲折,但是他卻很快和來島村上氏修好,娶了村上通康的女兒,讓能島村上家得以穩定並開始拓展自己的海上業務。


    可如今自己的老丈人村上通康被南邊的小娃娃一條兼定生擒,使得來島村上家已經亂成了一鍋粥,自己不僅要負責能島村上氏的事情和河野家下達的海岸警備任務,還要維持來島村家的安定,讓他實在是分身乏術。這種情況下來島村上家卻居然還有人懷疑他要趁機以同族和女婿的身份吞並來島,對他戒心甚深,被這些氣到了的他索性直接跑到大山隻神社向神明祈禱村上三島能有個好一些的未來的同時,他也暗暗傾吐著自己內心的委屈。


    天地良心,他雖然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也曾經想過要“長期代管”來島,但是這個念頭剛冒出來不久就被他自己給否決了。一方麵自己雖然是村上通康的女婿,可是村上通康自己也有兒子,想要依靠女婿的身份來接管來島顯然不太合理;另一方麵則是村上通康是河野家老當主河野通直的女婿,當年河野通直甚至想把當主的位置傳給他,雖然最後失敗,但是在河野家也留下了相當的影響力,所以從河野家的角度考慮這事也不太可能。


    然而土佐一條家長期押著戰俘不談判,宇都宮家還在持續進攻河野家,加之傳聞那傳說中裝備南蠻巨型鐵炮的一條水軍已經在宇都宮家領內的港口中伺機而動,這些因素讓來島村上家在權力問題上變得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以至於到了現在已經不是村上武吉想解釋就能解釋得了的了。


    “唉......”


    長歎了一口氣,村上武吉本來要起身卻聽到外麵有急促的腳步聲。


    “大人!不好了!”


    原來是自己留在來島的護衛突然滿臉慌亂得衝入了本殿,鞋上的泥水直接踩在了神社本殿的地板上,讓身邊趕來的神主麵色相當難看。


    十分尷尬的村上武吉趕忙向神主告罪,隨後嗬斥起自己的護衛:


    “混蛋!神明麵前怎可慌張!此乃大不敬!”


    那護衛卻仍然慌亂,叫喊道:


    “大人!出大事了!一條家的艦隊正在進攻來島!來島因為指揮混亂無力抵抗,隆重大人隻得先行調集了一部分能島的船隻去支援來島,希望您能趕快迴去指揮艦隊!”


    村上隆重是村上武吉的叔父,在村上武吉早年爭奪家督之位時發揮了重要作用,也是能島村上家的老將。


    “什麽!”


    村上武吉驚道:


    “不可能!我離開前不是已經吩咐下去讓來島的艦隊輪流巡邏戒備宇都宮方向的一條家艦隊了嗎!為什麽沒有預警!”


    “大人,你離開來島之後,來島的各位大人都害怕自己出去巡邏之後留守之人會聯合奪權,所以一直都隻是少量船隻象征性地巡視一下。”


    “啊!”


    村上武吉隻覺得霎時間天旋地轉,內心直唿來島那些混蛋不是東西,讓自己的布置在一條家的艦隊麵前徹底成了笑話。


    “大人!大人!”


    神主和護衛趕忙扶住險些摔倒的村上武吉,武吉穩住自己的身形,脫離二人的的攙扶。


    “我,我沒事,我隻是最近有點累了。”


    神主見狀說道:


    “大人需要飲茶嗎?”


    “不,不必了。”


    拒絕神主的好意,村上武吉對著護衛說道:


    “快!快隨我迴能島,立刻調集艦隊支援來島!”


    “是!”


    而在同屬的芸予諸島的來島外,來島村上混亂的艦隊和井然有序的一條家水軍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端著望遠鏡的白河實量看著遠處開始跳幫戰的雙方戰船,不由得感歎道:


    “我原以為這些海賊會在肉搏戰中有些優勢,沒想到他們不但在鐵炮、弓箭上不及我軍,近了戰鬥力也不行。”


    身旁的池賴和擔憂道:


    “但是我軍所長終究不是肉搏,那邊正在進行肉搏的也隻是我們軍中的為數不多的一些前海賊,還是以遠程為主吧,這樣也好發揮我軍的機動優勢。”


    這些前海賊大多是池賴和以前的部下,知道一條水軍不太喜歡肉搏的他也很希望原先的手下能離開吃力不討好的肉搏戰。


    實量笑道:“我也隻是想試一試對方的具體的戰力如何而已,更何況這也是更適合一部分船員的立功方式,更何況肉搏也能最快擊垮對方的士氣。”


    見遠處一條家的水軍已經在肉搏中擊垮的了來島村上家的一部分船隻,而遠處則支援來了一支新的艦隊,那是能島村上家的艦隊。雖然村上三島都使用“上”字紋,但是終歸還是有些許差異,也是多虧了禦所殿下發明的望遠鏡,否則對方的位置,自己就是在前線多半也看不清楚。不過......以支援的艦隊數量來看,應該不是村上武吉。


    實量對著身後的使番道:


    “去,打旗語,叫前線船隻且戰且退。”


    “是!”


    相比起混亂的來島村上家,能島村上家的戰鬥力實量還是有所忌憚的。也許己方能在肉搏中戰勝軍心不穩的來島村上家,但是碰上能島的艦隊還是得用自己優勢來對付他們。


    雖然來島村上家的艦隊之中有著大量勇猛兇悍的老海賊,但是海戰從來都不是憑借勇猛兇悍就能勝利的,個人的勇武在大海麵前都顯得十分渺小。相對來說,一條家前線的水軍士卒哪怕殺得再歡,他們卻依然有人專門在負責觀察遠處指揮艦上傳遞來的旗語指令。


    縱然在一條軍戰船上有些船員是老油條般的前海賊,聽到船長發出撤退的命令也趕忙迴到了己方的戰船上開始一點點後撤,隻用弓箭進行有限的遠程攻擊。


    片刻之後能島的戰艦抵達戰場,替代受到重創的來島艦隊受到後退的一條水軍的箭矢襲擾。


    看著敵人有幾艘小早就在自己眼前徘徊,而對方的南蠻大船卻停在遠處,前來支援的村上隆重索性下令道:


    “追上那些不要命的東西!把他們撞沉!”


    很快村上隆重的座艦便在眾多戰艦的掩護之下向著那些小早衝去。


    見敵軍朝著自己過來,一條家的幾艘小早趕忙向著後方撤退,又在撤退到一定距離後向著不同的方向散開。


    正當村上隆重要讓艦隊們分散追擊之時,遠遠來火藥爆鳴的聲音,這聲音既不同於鐵炮,也不同於村上家自己研製的焙烙玉,因為這響聲所代表的火藥的當量遠超這兩者。


    很快一枚炮彈就朝著村上隆重座艦邊上的一艘關船發射而來,但是下一刻它就遠遠飛過了那艘關船,落在了遠處的海麵,濺起巨大的水花。


    驚人的威力讓村上隆重嘖舌,但是如此巨大的偏差也恰恰證明敵軍的巨型鐵炮並沒有想象中那麽駭人,至少再大的威力打不中也是無效的。


    “繼續前進!”


    村上隆重命令道,他開始意識到也許不是敵軍多強,純屬是指揮癱瘓的來島水軍太廢物。


    果然當艦隊繼續前進,敵軍的炮彈卻依舊準頭感人。為此他甚至主動放棄了那幾艘小早,向著敵軍的主力衝去。


    “全速前進!”


    隆重大喊道。


    當然他也知道距離越近對方的火力就越準,所以自己必須要更快地接近對方。


    “快點!再快一點!不想死就再快點劃!”


    他大吼著命令漿手全速前進。


    但隨著距離敵船越來越近,他能聽到火藥的爆鳴聲就越來越大。終於當一次爆鳴之後,一枚炮彈直挺挺地衝著他的座艦而來。但是這次炮彈並沒有如他所願飛過自己的戰艦,相反它直接從側麵撞入了自己的座艦。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這艘東方木船整個貫穿,隨後整艘船伴隨著漂浮在海麵上各種令人作嘔的猩紅與肉色開始出現可怖的裂痕。


    這艘船完了。


    作為常年在搏擊大海的村上隆重對此非常清楚,他果斷跳入海中向著最近的友船拚命遊去,恐懼、震驚、疑惑、憤怒在此刻充斥他的腦海卻又不被他的大腦所思考,因為求生的渴望已經激發了這名老海員的本能。


    可是轟擊並沒有結束,那原先一次一兩響的爆鳴聲變成了密集了起來,衝向一條家艦隊的能島艦隊已經完全暴露在了一條家火炮的射程之內。在順風中無論是一條家的改裝艦獲得了更好的機動,火炮的炮彈也有了更遠的射程,哪怕能島艦隊還有妄圖逃命的艦隊也沒法在這種情況下脫離一條家的火力覆蓋。


    就在這支能島艦隊基本上全軍覆沒之時,用望遠鏡觀察遠處戰況,不斷調整火炮角度的佩吉多突然在望遠鏡裏見到了一支全新的艦隊。


    看著那支艦隊所掛著的旗幟與敵人的旗幟非常相似,佩吉多知道,這又是一支敵人的支援艦隊,但是從規模上來看卻是大了很多,艦隊的行進也十分有條理,與來島的艦隊簡直是雲泥之別。


    然而作為一個葡萄牙人,他根本不知道那旗幟倒是誰的旗幟,好在他的副官在後麵大喊道:


    “佩吉多大人!白河大人打旗語要我們立刻後撤!現在,立刻,馬上!”


    如此重複強調著要求自己後撤,讓佩吉多明白這應該就是敵軍真正的主力了,這也就意味著自己真正的任務要開始了。


    “我明白了,打旗語告訴除了白河大人的座艦以外的其他炮艦全部跟隨本艦行動!”


    而在那支新來的艦隊之中,村上武吉正焦急地打量著自己與村上隆重被擊沉的艦隊的距離。


    他並沒有催促自己手下的船員讓他們加速,因為他明白從能島這麽快趕到這裏依舊是個奇跡。縱使自己讓船員們不斷地輪替劃船也已經極大消耗了自己船員們的體力,但是他沒得選擇。


    他一到達來島,就發現當地的慘況和他預想的一樣,潰敗得相當徹底。而在得知自己叔父村上隆重選擇了對一條家撤退的戰艦進行追擊,逼得他隻能前去支援。自己的叔父作為精通傳統海戰,縱橫瀨戶內海的海上老人,對於南蠻人帶來的新式武器卻不甚了解,很有可能會低估一條水軍的力量。而看著不遠處漂泊著各種殘骸的海麵,村上武吉這才反應過來,不僅僅是自己的叔父隆重低估一條水軍的新式武器,就連他自己也沒有好到哪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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