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昏迷還是沉睡,反正吉田重俊在夢中似乎嗅到了食物的香氣。


    ‘這是……烤肉的氣味?’


    吉田重俊猛地驚醒,發現這氣味並非自己的幻覺。


    在渴望之餘,吉田重俊又緊緊握住腰間的佩刀,開始警備起來。


    有肉在烤就說明附近有人。


    重俊咽了口唾沫,壓低身子緩步向屋外摸去。


    此時正值深夜,重俊摸到門側便看到本該伸手不見五指的屋外卻有火光若隱若現,那烤肉的香氣應當就是從那火光處傳來的。


    重俊又下意識地咽了口唾沫,他知道此刻自己身體虛弱又沒有穿戴甲胄,以他的武力水平,隻要對方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婦孺,自己就大概率會被對方拿下。但縱使如此,饑餓還是驅使他向前邁開了腳步,走出了門外……


    火丸是一條家的素破,在鴟鵂眾中被稱為“忍者”。雖然看上去隻是變了稱唿,但實際上待遇也好了不少。比起臨時招募的素破,為一條家工作,或者說為禦所殿下效力可能確實條條框框的規矩多了,但也確實能混到一口飽飯。


    不過即使是忍者,鴟鵂眾中也被分為“下級忍者”、“中級忍者”、“上級忍者”,甚至火丸聽說再往上未來還有可能設立“影忍者”,而火丸隻是鴟鵂眾中剛從初學者晉級的下忍,不過哪怕這樣,他省吃儉用也能養活自己還有自己的妹妹小舞了。


    雖然隻是下忍但是火丸也希望未來能當上影忍者,到時候被人提起都是“火丸影忍者”那多威風!所以哪怕忍術水平屬實一般,但是火丸也相當努力,出勤總是搶在最前麵。


    這次他和一眾同僚被調往朝倉城執行潛入工作,可臨時又得到朝倉城已經攻克的消息。一行人於是又急急改道前往長宗我部家的大本營——岡豐城。


    隻是讓火丸沒想到的是自己居然在途中迷了路,和同僚們走散了。好在自己雖說忍術一般,但是畢竟從小和妹妹在底層討生活,野外生存技能還是不錯的。在傍晚時分,火丸便打來了兩隻山雞,還找到一片廢棄的村莊過夜。


    聽說有些講究的武士老爺和公卿大人們是一點葷腥都不吃,但火丸可沒有這種講究,當即就拿出一條家下發的名為“忍刀”的直劍,處理起兩隻山雞,支起篝火要烤肉了。


    隻是火丸剛開始烤便發現自己剛才處理獵物弄得滿手的血汙,無奈便向附近的小溪走去,心道洗洗手迴來估計能烤個半熟了。


    一邊走,火丸一邊看著這廢村中的景象。其實很多房屋說是斷壁殘垣有些過了,它們的結構還算是比較完整,隻是主人已經早早逃活命去了。


    一路從幡多郡趕到這裏,火丸不僅唏噓。他自幼便是窮苦出身,從小到大也沒少見雖不富裕但勉強算是安靜祥和的村莊在區區個把月後便淪為廢墟。本來應該麻木的情緒,如今卻又有些感概。


    ‘或許是已經適應一條家治下的安樂了。’


    火丸不禁想到。


    他自從加入鴟鵂眾以來,一直都在幡多郡活動,這還是第一次執行鴟鵂眾給他的外郡任務,不然他也不會走丟了。


    幡多郡作為一條家的大本營,多年以來幾乎沒有受到過戰火的直接肆虐,土佐一條家曆代幾位禦所殿下也比較仁慈,小殿下繼位後更是極力保護幡多郡的安樂環境。這種環境下待久了的火丸也難免有些由“奢”入“儉”難了。


    心緒複雜的火丸終於來至溪水邊,匆匆洗過手就迫不及待地往迴趕。沿途卻聽到有窸窸窣窣之聲。


    火丸雖然學藝不精,但終究是幹諜報工作的,也得到那位“闇”大人的些許指導。當下心中便本能反應不對勁,趕忙找了麵牆藏起自己,緊緊貼住牆壁,側目觀察對麵發出響動的林中到底有什麽東西。


    雖然穿著黑衣的火丸在夜間隱蔽性極好,可那東西一刻不出,火丸便也一刻不敢動。待到火丸開始冒虛汗時,樹叢中窸窣之處才終於彈出一個馬頭來。


    然而火丸心中更是驚駭,因為此處有馬匹,那邊說明附近肯定有人。而且能騎馬者大概率身份不低,那或許至少還有一二隨從,自己處境不妙。


    想到這火丸咽了口唾沫,繃了繃了已經僵硬的身體,咬牙繼續與對方對峙。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火丸發現不對勁了。這馬匹渾身汙泥不說,還嚼草吞葉,附近也始終不見人跡。


    壯著膽子,火丸從牆的另一側壓低身子摸了出去。雖然那馬似乎已經發現了自己,眼睛直勾勾地望著火丸的方向,火丸仍小心謹慎地潛行到了其附近。


    一人一馬眼神對上後,互相瞪了良久,那馬便一個響鼻打了出來。這可把火丸嚇得夠嗆,以為要把附近的人引來了,直接就趴在了草叢之中。匍匐多時卻不見動靜,火丸這才確定這馬的主人多半是走遠了。


    想到此處,火丸心下便鬆了一口氣。然而縱使如此他也不敢把這馬騎走。他得趕緊迴去填飽肚子後趕緊上路了,若是這馬的主人折迴來,自己的處境可就不妙了。


    在馬的目光的注視下,火丸彎腰疾走迴到烤肉的地方。耽誤這麽久,那肉想必早已烤好,想到這火丸步伐都快了幾分。


    然而當火丸走到篝火附近,卻發現一黑影在篝火的映照下搖晃。似乎……似乎是吃起自己的烤肉來了?


    火丸頓時又驚又怒,幾乎匍匐在地的他終於明白那馬的主人去哪了。


    摸著腰間的忍刀,靠近篝火的火丸終於看清了對方樣子,原來是個蓬頭垢麵的半老男人,若是旁人會覺得這多半是個乞丐或是逃亡的村人。但火丸一聯想到不遠處特意被係在林中的馬匹,便猜到這人多半是武士。


    看著對方大快朵頤好似餓死鬼投胎的樣子,火丸就氣不打一出來,自己繞到這般近的距離對方居然也沒多大反應,幹脆直接暴起用插在刀鞘中的忍刀直接從後勒住那人的脖頸。


    “誰?別!”那人一邊叫喊一邊奮力掙紮,烤雞早就掉到了地上。幾番拉扯之下,火丸一度想讓刀出鞘,但未知對方究竟何人,還是耐著性子反手將其壓在了地上,厲聲問道:


    “你是何人?!為何偷吃我的烤雞!惶惶佛國之下居然有你這樣的雞鳴狗盜之徒!”


    那人吃痛卻隻是喊了兩聲疼,並不迴話。火丸見此直接上腿壓在對方腰上,這次逼得對方迴話:


    “我,我是一條家家老康政大人的家臣!迷路了才落魄此處!速速鬆開!”


    火丸聞言就是一愣,一時間竟真得要鬆手了,然而隨即意識過來對方所言非實,冷笑道:“我軍勢如破竹,你若真是本家家老的家臣如何會淪落到這個地步?快說!你究竟是何人!”


    說著火丸就微微抽出刀刃做威脅狀。但對方聽到“我軍”一詞心中反而鬆了一口氣,起碼對方應該是一條家的素破而非什麽落草的賊寇。便說道:


    “我乃長宗我部家重臣,你們大軍正在搜查我。汝且放下兵刃,將我生擒後便可領賞。”


    火丸聽到這話一驚,沒想到自己居然撈到一條大魚。愣神間手便鬆開,那人也趁機起身,將那掉在地上的烤山雞重新拿起,又狼吞虎咽起來。


    看著對方這比自己都難看的吃相,火丸心裏又打起鼓來,這和他想象中的大佬差太多了。


    “您……你說你是長宗我部家的重臣就是了?你怎麽說也得告訴我你叫什麽吧?”


    那人隻是低頭啃著山雞,也不抬頭。


    “縛我領賞便是,到時候自然有人識得我是誰。”


    見這人這般落魄還言行傲慢,火丸隻得翻了翻白眼。看著他啃雞啃得那麽起勁,火丸也感覺腹中饑餓,便找起自己烤的另一隻野山雞來。尋了一陣隻見一架雞骨,原來兩隻雞早就都進了這人的腹中,不由得將鄙夷的目光投向那人。


    那人吃完兩隻雞,終於平靜下來,也終於感受到火丸的目光。


    二人尷尬對視之後,那人似乎也有些覺得自己白吃對方的獵物有些理虧,便幹咳了兩聲,道:“你叫什麽名字?”


    火丸隨口迴道:“火丸。”然後便從腰便(腰上放兵糧的容器)拿出一個妹妹給他準備的飯團啃了起來。


    “火丸……”那人反複默念後說:“這是你做素破的名字吧?”


    見這人好生煩人,火丸便直接迴道:“不知。”


    “你可是要去前線?”


    “不知……”


    “可有其他素破通往?”


    “不知!”


    那人笑道:“這也不知那也不知,三皆不知,叫什麽火丸?不如改叫不知火算了。”


    火丸冷哼道:“連真名實姓也不願告知於我,還想套我的話,你這人絲絲誠意皆無。便是市井百姓也比你明事理!”


    那人被這話噎到,便沉默下來,靜靜看著火丸啃著飯團。


    然而原以為對方已經被自己駁倒的火丸不久卻聽到了對方肚子咕咕叫的聲音。


    “飯團,能給我一個嗎?”


    那人尷尬道。


    火丸也是無語,兩隻山雞雖說不大,可那畢竟是實打實的肉,這般下肚居然還餓。


    “不行,這是我妹子給我準備的。你吃這個吧。”


    說著火丸從腰便中丟出一個丸子到那人手上。


    “這是本家特製的兵糧丸,特別頂餓,很適合你這個餓死鬼。”


    那人也不挑剔,直接將兵糧丸送入口中,極鹹極酸的複雜味道便在其味蕾炸開。原來這兵糧丸用了去核的酸梅和重鹽,加入各類肉幹並用菜根束縛。原本是拿來應急,舔一下就能酸出津液,有時甚至能把人酸吐,故而也可以拿來救醒昏迷者。


    味道雖然不好,但是那人卻也還是一點點吃了下去。


    看著對方難看的表情,火丸不禁一哂,但還是將自己的水遞了過去。


    那人噸噸豪飲數口後感激道:“多謝。”


    “沒想到你這武士連名字都不跟我說還會向我道謝?真是難得啊。”火丸譏諷道。


    那人聞言苦笑兩聲後淡淡道:“我名為吉田重俊,你既來前線做事,應當聽過我的名字。”


    火丸聽到這名字眉頭一皺,倒不是他真得知道吉田重俊究竟是何人,而是他隻對這個名字有隱隱約約的印象,他需要努力迴想。


    隻是自己在腦海中反複搜索一番後火丸到底也沒什麽收獲,不過既然自己這種小人物都有些印象的敵方武將那想必的的確確是條大魚。話雖如此,火丸嘴上卻仍不依不饒道:“確實聽過有你這麽一號人物,是個挺高級的武士人物。哼,不過再怎麽樣今天你也做了我的俘虜了。就算你這武士再覺得我們忍者的偷襲不恥,也終究是吃了我的山雞,中了我的計了!”


    看著對方還是個少年心性,吉田重俊頓感有些哭笑不得。


    “‘忍者’?那是你們一條家對素破的稱唿嗎?”


    “你居然還敢套我的話!”反應過來自己說漏了嘴的火丸頓覺氣惱。


    吉田重俊見此笑道:“我可沒有,是你自己說的。”長舒一口氣後他又感慨道:“我們武士也好,你們忍者也好,我倒是覺得雖有貴賤之分,但是最終勝者終究是勝者,無論如何也是勝者,勝者為了獲勝而動用一些特殊的手段也沒什麽不恥的。隻是武士之戰終究更為堂堂正正,而忍者手段多半難上台麵罷了。”


    聽了這話,雖然感覺有些以外,但火丸仍舊咕囔道:“說了一大堆還不是不服我?”說著眼神向四周望了望,又譏笑道:“那你們長宗我部家這般堅壁清野,又是什麽手段?這般狠毒卻也不見能戰勝我家禦所殿下。怎不見你們對我家兵馬有對村人之狠毒果斷?”


    此言一出,吉田重俊真真正正地沉默了下來,麵對強敵堅壁清野是在戰國亂世是正常之舉,可經過朝倉城一戰,這一舉措似乎取得的更多是反作用。


    見吉田重俊不言語,火丸便三兩口吞下飯團拍了拍手道:“早點睡吧,天亮我押你去見我家禦所殿下,讓殿下與本家諸位大人給你解解惑。對了,不遠處林子裏有匹馬,那是你的吧?明天咱就用它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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