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國時代一萬石到底能動員多少部隊?


    這是個很模糊,甚至於有些玄學的問題。


    日本江戶時代幕府對於地方大名的兵役製度大致是每一萬石要擔負兩百至三百人左右的兵役。


    但那是天下已經被平定了的江戶幕府統治時期,而如今是為了生死存亡而拚命搏殺的戰國亂世。一萬石的領地的農業收入動員出來四五百人並不是沒有可能。


    當然,這是戰士的比例,算上負責後勤的陣夫還要多。


    此外領地上自然不可能隻有農業收入,在經濟發展越來越多元的戰國時代,一萬石的領地根據各自區位優勢的不同,收入來源自然也有所不同,繼而所能供養的部隊也就更加難以估算。


    目前本山家攻滅了吉良家,和一條家瓜分了大平家,很久以前甚至還對長宗我部家下過手,零零總總本山家居然也有近兩萬五千石,在正在開打的時候確實是能糾集千人規模的部隊。


    但是這特麽的可是春耕時節啊!你家農民不要春耕的嘛?


    就憑著在土佐這一畝三分地裏刨食難道還能養得起常備?


    兼定在馬上顛簸之時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這樣既可以把路上的時間利用起來,另一方麵則是轉移自己想要嘔吐的欲望。


    他是真得快吐了,這副半大孩子的身體麵對這種高強度顛簸真是受不了。哪怕日本馬已經算是矮小平穩的了,但也經不住這崎嶇不平的地形和約等於無的道路。實際上他走到半路就已經後悔了,這和他在烏托邦時代體驗過的那種休閑莊園裏體驗騎馬完全不一樣。


    這是兼定在烏托邦時代的正常交通工具從未體驗過在這顛簸,硬要說的話更像是在使用某種遊樂場出故障的設施。


    這種難受的感覺讓兼定的臉色發白,尤其是現在兼定穿的是他爹小時候打造的具足,並不合身,甚至還大了一圈。但也得虧他爹繼位得早,不然兼定現在連一件現成的小具足都沒有。


    隨著天色越來越暗,策馬奔馳之下明顯感受到了寒冷,原本就發白的臉色更無血色。幸好秋利康次及時發現,給兼定套了一件陣羽織。


    兼定在馬上強行抑了抑翻湧的胃部,又緊了緊身上的陣羽織。朝一旁的康次喊道:“距離蓮池城還有多遠?”


    “殿下,夜間疾馳的話天亮之前應該能趕到!”


    一旁策馬奔馳的秋利康次在風中喊道。


    蓮池城是原大平家的居城,現在是一條家的白川兼親在鎮守,既是一條家控製大平家舊領的中心,也是一條家防備本山家的前線。


    “使番派出了嗎?”兼定一行人疾馳前往蓮池城,一路要經過漥川家的居城漥川城、津野家的居城姬野野城等城池,但是兼定並未做什麽休整,而是派出傳令兵快馬前往地方豪強領地集結部隊。


    “已經派出了,殿下。咱們要不轉迴姬野野城休整一陣吧!您的臉色實在不好看!”


    兼定強撐著露出一個笑容。


    “沒事,等到蓮池城再休整吧!如今本山家部隊沒有深入本家領地,就說明他們是從南方進入本家領地,而且很可能被攔在了蓮池城。那白川兼親大人現在壓力肯定很大,我們必須要快速支援。駕!”說著兼定就趕馬加速向前。


    在騎馬時說話隻能必須要用力加大音量,才能在馬蹄聲和風聲中讓對方聽清自己所說的到底是什麽,所以同樣消耗體力。秋利康次見兼定馳援心意已決,且繼續喊話加劇了疲憊,也隻好不再勸諫,驅馬趕上。


    良久之後,兼定數十騎才在一片樹林之中停下,名義上是休整,實際上兼定實在扛不住,在一顆大樹後狂嘔了起來。兼定感覺自己別說昨天吃的燒雞了,就是胃都吐出來了。隻剩下一點胃酸在不停上湧。


    秋利康次在邊上替兼定捶打胸背,還差點被兼定吐了一身。見兼定終於吐完了,緩和下來,就連忙將水遞上。兼定直接咕咚咕咚牛飲起來。


    喝完之後,兼定發現康次身上沾到了自己的一些嘔吐物,不好意思地說道:“抱歉,康次。我給你擦擦吧。”說著就要去擦。


    秋利康次卻不敢接受,連忙自己搶先擦去汙物。


    “不礙的,不礙的。倒是殿下您現在感覺好點了嗎?”


    “我好多了,就是吐得太猛,現在胃還有點疼......好了,先不說我了,探馬迴來了嗎?”


    這探馬是兼定隨身侍衛的鴟鵂眾忍者之一,雖然忍者的武藝不一定比自己這些紫陽眾親兵強,但是在潛行和偵察方麵要遠比紫陽眾專業得多。


    兼定將水遞迴給康次,撫摸著自己那匹都吐白沫還銜著枚的坐騎,想來這馬比自己可都累多了。


    “殿下,探馬已經迴來了,前方蓮池城城下及附近確實有軍隊駐紮,大概在那個方向。”


    說著秋利康次就伸手指向一個方向,順著那方向看去,兼定確實看到黑夜之中有隱隱約約的營火。


    太近了,萬幸自己一行人靠近蓮池城之後都把火把滅了,靠著月光前行,雖然速度滿上了許多,但是隱蔽性更好。


    兼定向遠處仔細觀察,但畢竟是夜晚,能看到的東西也有限。兼定思索一番,這就要上馬。


    “能在天亮前趕上真是太好了,若是再晚點就天亮了就不好進去了......”


    許是體力消耗太多,兼定上馬一個沒上去差點掉下來,好在秋利康次即使扶了一把。


    “殿下!殿下您慢點。”


    尷尬上馬的兼定,示意康次上前聽令。


    “康次,讓紫陽眾騎兵分兩路,你領一路繞道敵軍營寨後方吸引敵軍注意,我領一路借佯攻其後實則入城。到時候你自撤走,繞路與友軍後方支援會和。”


    秋利康次聞言有些不放心。


    “殿下,若要如此的話我們必須先派人入城通知白川大人配合才行。”


    “那就先派一忍者潛行入城,正好鴟鵂眾有側近忍者相隨。”


    見兼定心意已決,秋利康次隻好應道:“是!”


    不久後,在蓮池城城下的一處本山家營帳,一位身材瘦弱,長相蒼白秀美甚至有些女性化的少年正躺在行軍床上輾轉反側。


    他的心緒卻在這段時間所經過的一條家的幾個村莊之中。


    但他所在乎的並不是那些村莊的誓死抵抗,實際上那些村人不僅沒有拚死抵抗本山家的軍隊,甚至在本山家的軍隊到來之前就快速撤離,老老少少帶著一些糧食全部搬入了鄰近的城池之中。


    可這就是他最為困擾的。


    一條家到底是如何做到快速組織遷移的呢?哪怕是武士親自帶著足輕下到某個村莊裏也很難做到這種程度的入城避難。


    萬幸他們沒法把所有東西都帶走,而且蓮池城小小的城下町也為本山家的軍隊提供了不少支援,隻可惜本山家的足輕缺乏約束,一把火把蓮池城的城下町燒了個幹淨,否則自己也不至於都打到城下了還睡在營帳裏。


    正當少年難以入眠的時候,營帳之外卻突然喧鬧起來。


    少年聞聲立刻驚起下床,一手抄起自己的佩刀,一手伸向自己的具足,朝著自己的長槍走去。


    難道是白川兼親出城夜襲?


    正當這少年警覺之時,門外一中年男人直接闖入帳中。


    “元親殿下,似乎是有敵軍騎兵在我軍陣後列陣。”


    “什麽?列陣?”


    “沒錯,他們還點著火把。”


    被稱為元親的少年聞言眉頭一皺,出帳外觀瞧,見遠處確實有數十名騎兵點著火把在那靜靜列陣。


    “秦泉寺大人,我軍為何不攻?”


    被喚做秦泉寺的中年人隨著出帳答道:


    “神森大人說數十騎執明火於林間空地列陣,恐有設伏。”


    元親不置可否地朝四周望去,縱使天空中有月亮照射,營地周邊依舊黑暗。


    當他看向白日裏久攻不下的蓮池城時,皺眉道:“會不會是白川兼親故意放騎兵出城吸引我們注意?然後出城襲擊於我們?”


    聞言秦惟隻是輕笑。


    “殿下尚未上陣過,不清楚也正常。先不提白日攻城已經耗盡城內守軍士氣精力,夜間需得休息。就是神森大人也備了一些部隊在後方以防不測。殿下身子骨弱,還是先迴帳中歇息吧。”


    可元親卻不為所動。


    “秦惟大人,我覺得還是應該帶領我們家的士卒協助本山家防守後方。”


    秦惟見元親意誌堅決,隻好無奈苦笑。


    自己家這位少殿下雖然瘦弱白皙,形似女子,但是有決心做起事來卻是意外固執。


    “好吧,但是元親殿下,我可不能保障您一定能殺敵哦。”


    等到二人領兵來至本山家軍陣麵對蓮池城一麵時,卻也沒發現有什麽異樣。


    “殿下,我就說了吧,怎麽會……”


    本來看著蓮池城飽受摧殘的城池,一臉輕鬆的秦惟卻突然感覺有什麽不對。


    “秦惟大人?有什麽不對嗎?”秦惟的話戛然而止,讓元親有些疑惑。


    “殿下,似乎……似乎有馬蹄聲……不好!”


    俯身貼地的秦惟突然感受到了陣陣馬蹄聲,便立刻驚起,卻隻見側後方有數十騎從遠處衝來。


    在月光中隱隱約約的紫色流旗、雙鳥盤旋而降的精美馬印以及黑白色的一條藤靠旗,衝擊著秦惟的視線。


    這是一條家的哪位武將?


    土居宗珊?


    源康政?


    不對,他們的旗幟並非如此。


    但是秦惟如今也管不得這些了,敵軍騎兵越衝越近,而自己這邊部隊還麵向城門。


    “快!快向側後迎敵!”


    他一邊大吼,一邊就要去拿自己的長槍準備禦敵,卻發現因為自己方才的輕敵,更是想不到敵軍會有騎兵從背後衝來,所以隻帶了佩刀。


    足輕們聞聽有人喊話指揮,加上又有騎兵迫近,瞬間陣腳大亂,驚懼充斥行伍。


    就在這本就混亂的時刻。城門前突然傳來一聲高喊:“城門要開了!”


    隨後蓮池城的城門就發出吱吱聲,似乎門立刻就要打開了。


    “啊——!”


    也不知道是誰大喊了一聲向邊上去,使整隻部隊徹底潰退,足輕們開始向四周逃散。


    秦惟明白,這些原本要春耕的農兵本來就不想出來打仗,要不是本家出錢出糧給本山家兜底,本山家也不敢對土佐一條家搞這麽一次偷襲。


    可他不必在乎本山家足輕的死活,甚至不在乎本家部隊的崩潰,他最關注的是他的那位少殿下還在亂軍之中。


    “啊——!”


    秦惟本以為瘦弱到被稱為“姬若子”元親殿下初陣就遇上騎兵背衝,足輕潰散也會和其他足輕一樣逃離戰陣,但事實證明他錯了,元親不僅沒逃,還拿著長槍徑直朝對方騎兵衝去,成了唯一的逆行者。


    看到跟自己學習槍術的弟子這麽勇猛,作為師傅秦惟本應該高興,可現在他滿腦子裏隻有驚恐。


    “殿下!別!”


    秦惟拚了命地狂奔,卻怎麽也跑不過衝刺過來的騎兵,正當他以為一切都要完了的時候。騎兵前鋒一員身材瘦小的武士突然高聲喊道:


    “吾乃一條左近衛少將兼定!繳械不殺!”


    說著就從腰間拔出佩刀手起刀落。


    “不——!”秦惟不忍心見這一幕,隻得閉上雙眼。


    隨著嘣的一聲,秦惟所恐懼的一幕並沒有發生。兼定隻是砍斷了元親手中遮擋的長槍,隨後就帶著騎兵向著逐漸敞開的城門奔去。隻留下元親坐在原地發愣。


    而在戰場的另一側,被陣前列隊的騎兵迷惑本山家部隊正為後方混亂而不知所措時,陣的騎兵卻突然開始後撤。


    此戰本山家的武將神森出雲,此時也反應過來麵前的這不過是空作樣子罷了。但是自己這邊也沒多少騎兵,沒法追擊,後方又有騎兵和城內部隊疑似要背衝本陣。


    隻得努力指揮部隊向本陣收縮,緩緩後撤。


    就在神森出雲要收縮陣線,後撤準備反攻時,突然有馬廻眾衝到陣前,喊道:


    “大人!長宗我部家的元親殿下和秦泉寺秦惟大人率領自己的配下部隊支援我軍後方,受到了敵軍騎兵的衝擊!”


    “什麽!”半夜爬起來穿上具足的神森出雲本來就被這突如其來的一下搞得夠嗆,現在又發現在自己軍中的長宗我部家的繼承人有性命之危,真是焦躁不已,直接從馬紮上站了起來。


    “立刻放棄反攻,左翼掩護全軍後撤,右翼快去救援元親殿下!”


    雖然神森出雲感覺戰局有些糟糕,但事實上今夜雙方的交鋒甚至都沒有出現一場流血事件。兼定的初陣,也就是他第一次上戰場作戰,實際上是一場不流血的戰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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