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主人安排你在皇帝身邊,日日麵對那群散發著臭氣的閹人,實在是辛苦你了。待薛複一倒,你就不必受這些苦了。”


    李慎之但笑不語,耐心地與秦僖推杯換盞。


    酒過三巡之後,秦僖嘴上徹底沒了把門的。


    連“隻要搞死薛複,內廷外務便皆掌握在我們手中了”之類的話都能說出來。


    李慎之全程微微笑著,凜冽的軍人氣勢下,一雙桃花眼波光瀲灩。


    從前纏繞著薛複的流言如今也在他身上流傳——他能一路晉升,那美豔容貌應該給他加持不少。


    事實也的確如此。


    楚熠自認從沒有被李慎之的美色所惑,但看著他那張臉,煩躁的心情都能慢慢緩和幾分。


    李慎之又給眼神迷離的秦僖倒了兩杯酒,直把他徹底喝趴下,這才離開,去給皇帝複命。


    睡了個天昏地暗的秦僖,隔天起來就被一張“大不敬”的詔書給砸得人仰馬翻。


    大不敬?


    秦僖尚且來不及反應,人就被拖去了大牢。


    頭一個來探監的居然還是薛複。


    “你一個小小的虎威軍行軍司馬,居然敢在都城主街之上動武!此舉分明是公然挑戰天子權威!”


    “我雖是閹人,卻是陛下的人,你瞧不起我,便是在說陛下識人不明,昏庸無度,重用宦官!一再藐視君威,陛下豈能輕易饒恕你?”


    薛複劈裏啪啦地說了一通,臨走時自然沒忘吩咐人好好招唿秦僖。


    ——為了防禦西北,大元峰大捷之後,沈昌禹就帶著他的主力部隊迴防了。


    隻留了這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秦僖帶著少量部下留守江州,另外還有李慎之在皇帝身邊,二者聯合,足夠牽製薛複了。


    但沈昌禹沒料到,他的好義子早就給自己換了個義父了。


    在李慎之看來,親爹隻有一個,義父可以有千千萬萬個。


    誰能給他帶來更多的好處,他就認誰做爹。


    和薛複聯手,扳倒沈昌禹之後,虎威軍統帥的位子就會落到他手裏——楚熠身邊實在沒什麽可用的將才了,他是繼沈昌禹之後, 最具才幹的。


    李慎之把算盤打得啪啪響,事情也在按照他的設想發展。


    秦僖被下獄的消息傳到西北那邊,沈昌禹很快覺察出不對了。


    按理說,既然是李慎之前去調解,吃虧的該是薛複與薛知這對假父子才對?怎麽反倒是秦僖下獄。


    除非……


    沈昌禹愣了一愣,隨即拍案而起:“李慎之這個吃裏扒外的賤種!”


    秦僖被下大獄,其中一定少不了李慎之的添油加醋。


    說不定李慎之還頂著他義子的身份,做出一副大義滅親的模樣來。


    該說不說,沈昌禹猜的真對。


    李慎之的確故作痛心,對楚熠說:“微臣實在沒想到秦僖竟然敢公然放肆,想必是義父素來寬宏,對他們管束不夠,才叫他們在天子行宮附近失了禮數。”


    他這一番挑撥離間的話,落在旁人眼裏,無非就是——沈昌禹對陛下毫無敬畏之心。


    可如今,誰還對楚熠這個皇帝心存敬畏呢?


    楚熠心中明鏡似的,他甚至很清楚,所謂主街之上的衝突不過是個幌子。


    說到底,這兩方勢力不過是想架空他這個皇帝,獨掌大權。


    他故意憂心忡忡地對李慎之說:“此刻正是用人之際,就算沈昌禹不敬朕,也不能對他大動幹戈,朕去信一封,簡單教訓兩句立立威就好了。”


    楚熠這麽說,就是有意要平息事態了。


    李慎之不好再多說什麽,隻能應和道:“陛下說的是。”


    心裏卻在想,他那位前義父脾氣可不好。


    事實的確如此。


    沈昌禹自認在前方辛辛苦苦地守護西北,後方的人卻想方設法地給他紮釘子,這如何叫人安心?


    何況眼下亂糟糟的局勢,讓他不得不直麵一個早就認清的現實:大燕這艘爛船注定要沉沒。


    要麽他跳船而走,要麽翻身做船的主人。


    他決定做主人。


    於是他果斷地將“搞死薛複再挾天子”的計劃甩到一旁去,改為舉起“誅宦官、清君側”的旗號,率領著一半的虎威軍,氣勢洶洶地來討伐巴郡了。


    本來想帶上全部人手的,但倘若西北戎族趁機東進,站穩腳跟——那麽他就是千古罪人了。


    他可不想遺臭萬年。


    沈昌禹輕蔑地想,他還不知道中尉軍和神使軍的底細嗎?那群草包如何能與他親自調教的虎威軍相提並論?


    他滿腹信心,卻忘了李慎之有多了解他。


    李慎之深知他不是坐以待斃的人,所以秦僖下獄以後,李慎之便以財寶與權勢收買巴郡留守的小部分虎威軍。


    接著整合神使軍,就等著沈昌禹按捺不住、發兵的那一天。


    李慎之大義凜然地主動請纓,對楚熠表示:“即便是微臣的義父,若是謀反,微臣也定會生擒之!”


    事情發展到了這個地步,楚熠除了憤怒,就剩下無能為力了。


    沈昌禹現在是一匹脫韁的野馬,隻能指望李慎之去收服了。


    康平九年,七月。


    李慎之與沈昌禹打起來的消息傳過來的時候,楚襄已將北方的一切事宜交由孟鏡明和負雪共同負責。


    她獨自乘船南下,來到了西南夷的地界。


    更準確的說,來到了被霍潯征服的巴南縣。


    這裏距離巴郡已經不遠,隻是二者之間隔著崇山峻嶺,交通不便。


    楚襄坐在營帳裏,抬手撥弄著眼前的湯勺,懶洋洋地調侃了一句:“李慎之與沈昌禹也算是另一種意義上的上陣父子兵了吧。”


    霍潯點頭稱是,心裏卻在給沈昌禹“搖旗呐喊”。


    這個老狗最好好好活著,等他來親手取他狗命。


    “殿下,菌湯鍋開了,可要用飯?”


    楚襄哼了一聲:“要麽再煮會兒,要麽你先嚐嚐,本宮怕中毒。”


    霍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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